碧霄宫
“主子,贤妃娘娘在外面,说要见您。”
苏宛刚醒,脑子还迷迷糊糊,愣了一下,奇怪地问:“我不是和她说了没办法帮她,她怎么又来了?”
“昨晚皇后娘娘在大牢里自尽了。”
这消息来得猝不及防,她仍记得皇后娇俏的面容,竟突然就不在人世。
“快把贤妃娘娘请进来。”
苏宛本以为贤妃会无比伤心,正想着等会该如何安慰她,却见她拎着两壶酒走进来,笑道:“璟嫔妹妹,我带了些好酒来,给你品尝品尝。”
“哪有人大早上喝酒。”
贤妃如入无人之境,把碧霄宫当成自己家,随意找了个地方坐,说道:“哪条规定说早上就不能喝酒了,你权当陪我喝吧。”
宫里人都知,贤妃和皇后要好,却不知究竟是怎么个好法,苏宛见过皇后紧张贤妃的样子,便能明白,这两人关系绝不是一般要好。
所以她怕贤妃想不开,尤其是她貌似神志不清的样子,更让她担忧。
还不等苏宛开口,贤妃便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放心,我没事。”
贤妃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和平时端庄的做派大相庭径。
“节哀顺变。”
苏宛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这四个字最合适此情此景。
贤妃笑了笑,说:“我何来的哀,我为她高兴,她终于解脱了。”
苏宛不解。
贤妃陷入了回忆,缓缓说道:“我和李庶人比她早入宫三日,按照规矩,我们后妃要提前入宫迎新后,那时我就在想,高家出来的女儿,想来是个雷厉风行的女子。”
“可第二日,我就在御花园见到她,她正因为大婚之夜,皇上没去坤宁宫发脾气,打骂宫人,结果因为太激动,自己把自己绊倒,摔了个四脚朝天,周围的人没一个敢出手扶她,她便坐在地上,委屈地哭起来。”
一想到这儿,贤妃便觉得好笑,“是我第一个把她扶起来,给她擦拭身上的灰尘,还安慰她,让她下次小心些,她出奇得乖,不管我说什么她都点头,我让她善待宫人,她也没有反驳,一点皇后的架子都没有。”
“后来我才知道,她不是没有皇后架子,她那时吓傻了,从来没有人会温声细语地教她做事,也从来不会有人帮她擦灰尘,她说她没有母亲,就算衣服脏了,也只是脱下来洗,做错了事,家里人从不会说一句重话,她说我好奇怪,可她不排斥我。”
“我可喜欢这样骄纵又乖巧的女孩了,后来她总唤我姐姐,我也就把她当成我亲妹妹一样看待。”
苏宛静静听着,不禁露出笑容,“那时候的皇后,想来是个讨人喜欢的女子。”
闻言,贤妃却摇头,“不,欣媛的母亲早逝,父亲儿女众多,家人对她多是溺爱和捧杀,真的喜欢她性子的人没有几个,后来入宫,因为时常无理取闹,爱耍小性子,除了太后会对她多有宽容,其他人确实不喜欢她这个皇后,尤其是皇上。”
“欣媛刚进宫时,是抱着做个好皇后的目标,可是她做不来,也没有人教她,太后总是和她说,让她讨好皇上,可拿热脸贴冷屁股,她做不到,宫里的妃子越来越多,皇上对她的态度也愈加恶劣,她渐渐明白自己的处境。”
皇后的处境如何,苏宛心里清楚,从她坐上皇后之位开始,就注定了总有一天,她会被人从那个位置上拉下来。
“高家不管她的死活,关心她的太后更在乎的还是她自己的亲儿子,她没有自保的能力,只能帮助皇上对付高家。”
苏宛听得一头雾水,皇后是高家的人,怎么会帮皇上对付自己的母族?
心里虽疑惑,但她并没有打断贤妃。
贤妃继续说:“这些年来,她一直装疯卖傻,扮演一个善妒任性,又愚蠢至极的皇后,宫里的人都拿她当笑话看,皇上也拿她当可以打击高家的利器,她也是个正常人,她明白天天闹脾气,和宫嫔斗嘴吵架无法挽回丈夫的心,可她必须这么做,一旦她表现得聪慧,皇上可能就等不了五年,可能早在她做皇后的第一年,就会死于非命。”
苏宛心惊,“为什么?皇上厌恶高家,可那时候高家还没暴露出野心,皇后什么也没做,不管怎么样那都是她正妻,他不至于赶尽杀绝。”
“你不懂,五年前高家还不算出挑,自从皇上登基,高家便膨胀起来,开始培养自己的势力,皇上多疑,本就不喜太后和高家,偏偏高家不识时务,太后又极为亲近皇后,你要知道,宫里但凡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和太后走得近,可能至今皇上还在怀疑太后当年和相王勾结,有夺位扶持相王之心,太后、皇后、高家,这三条线紧紧联系在一起,任谁都很难不想歪他们有不臣之心。”
“太后是皇上生母,便是皇上对她疑心甚多,也不能动她,高家是名门望族,想要彻底铲除也非一日之功,可他不高兴,却是可以拿势单力薄的欣媛泄愤,他不是做不出来,他可能,早就在同意娶欣媛的时候,就有这种打算。”
贤妃越说越难过,“如果当初她不表现得毫无心机,让皇上觉得她好利用,她或许早就没命了,毕竟谁也不会留着一个可能威胁到自己地位的人,而且这个人,他实在看不顺眼。你知道,我最心疼她什么吗?”
她顿了顿,手撑着额头,哽咽道:“我最心疼,她这些年日日在刀尖上行走,却还总盼望皇上会看到她的好,能把她当妻子看,她求得不多,只是希望能得到对方那么一点点尊重。”
苏宛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惆怅,她大概能想到那种感觉,永远被人当成小丑一样嘲笑,这种滋味确实不好受,所以十分渴望旁人对她多些尊重。
贤妃再也说不出话,放下酒杯,低声哭泣。
苏宛无言,拍了拍她的背。
不知过了多久,贤妃平缓了情绪,声线有些沙哑,说道:“抱歉,我说这些并不是希望你能原谅欣媛,只是不愿这世上多一个误解她的人。”
她吸了吸鼻子,“还有,欣媛临走前说,她不是故意的,有些话她没来得及说,我在这,替她向你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