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不一会就谈开了。越谈越发现彼此的相似之处，两人就像多年未见的挚友，每一句话都刚好点在了多方想提的点上。这心有灵犀的程度，就像本该是同一个人似的。

“当初如果我没有那么自大，他们就不会笑我。当时我太年轻了，喜好过于明显。他们让我煎熬。我当时想跟他理论，转念一想，算了，理论太麻烦了，我那时还是比较喜欢暴力。”骷髅漫不经心的说着，把这逻辑并不严谨的话，说的理所应当。“所以呀。千万不要太骄傲，关键时刻怂一点，背后阴回去时别被发现就好。”

影梦嗤笑一声，自嘲的勾了勾嘴角。这个道理其实很简单。

就像她小时候跟弦青进行了一场“理智”的争论。那时她很明显占理，弦青的确陷入了沉思并且没有想出什么好的反驳。然而就在她以为弦青将向她道歉时，弦青让她意识到了社会的险恶，并微笑的告诉她，他没有必要和她对线，因为是他定义规则，所以他向来喜欢以理服人，就问她服不服。

那一顿美名曰“比试”的单方面挨打，让她意识到了跟世界讲道理是没有意义的。在理想世界中人人冷静清醒，你只要逻辑清晰，思维高级，很有道理就可以说服别人，然而在现实生活中人家讲的过你时和你讲道理，讲不过你时，他们还和不和你讲道理就是一个玄学问题。

虽然弦青在教育了她以后，给出了对她论点的合理反驳，但同时也告诉她当弱者激进的指出强者的问题，要么面临理智对线，要么面对消极的反应。这反应取决于对方的心境，当下环境，心情等各种不可定因素，所以除非算无遗策，不然说话委婉点。她可以反驳，但想活的安全点最好不要太尖锐，不然容易让对方单纯的想收拾她。

当力量悬殊时，追究所谓的道理不过自寻烦恼。毕竟在别人定义的规则里，别人没必要和你公平竞争，你也没必要光明正大的听天由命。

“这一点我赞同，毕竟历史上成大事的人都是厚脸皮的人。毕竟脸皮厚的人能隐忍不发，经得冷嘲热讽，还能稳如泰山。”影梦懒懒斜靠在一旁，一边恢复伤势，一边唠嗑。“但他们嘲笑你，那是嫉妒，完全是因为他们是个完蛋的老不死。你有实力，有资本，自大关他们什么事。”

骷髅：“跟你说，他们啊，骂我的逻辑都有问题。一会说什么修士以做君子为荣耀，君子以行为举止优雅大方为追求。一会有教育我傲气太重，锋芒毕露，喜好太过于明显。搞什么？傲气太重，锋芒毕露，喜好太过于明显不就是君子的特点吗？而且他们自己不都没做到。”

影梦：“巧了，他们当初也是怎么教育我的。其实，他们要么是眼红我小小年纪就达到了他们毕生所求的修为，想踩我一脚证明自己的意义，要么是馋我的位置。”

骷髅：“所以他们总说你出现了第一天就只会给他们找麻烦，有通天修为却没常识有什么用，对不对？”

影梦：“太对了。虽然我觉得就是他们那些被超越了不自己努力却想脱别人下水的老古董拉低了修士的整体素质，但有时我们不得不承认他们说的话也有一定的道理，毕竟任何理性辩驳在恶意中伤下都显得格外无力。”

骷髅：“拉低整体素质……哈哈，真幽默。说的好。人，活在世上，就应该如同大海，有容乃大。汲取各种有利知识，引为己用才是正道。不过他们只是拿了一个信息然后强行将其连上一些本毫无缘由的观点……不只是不懂的他们，还有不少……根本没有证实什么，不合理的论证，却有那么多人信服……我从来没有想到我有一天会和世无双聊天，除非我在照镜子。”

“很正常。且不说人往往会不自觉的提出一些谬误论证，更何况他们的目的又不是做出一个精美绝伦的论证。进行道德理智的讨论……虽然这是理想世界中人人该做的，但我们活在现实。你用逻辑来建造世界，最终建出来的是理智，而现实它是一个很魔幻的概念。现实中实际上有道理的，你的观众并不觉得有道理。太复杂的逻辑不是所有人能跟得上，而且就算他们弄出了没有漏洞的论证，他们的行为容易被别人用诉诸伪善攻击。

他们只是想达到目的，并不在意中间的手段，用谬误论证也仅仅是它们比你想的更有效……他们的目的是说服力，所以只要有说服力以及无明显错误，再加上一点逻辑让目标观众觉得有道理……用不正确的手段能达到正确的目的吗？这个点还是别在这里乱说。”影梦饶有兴致的勾起殷红薄唇。“能理解，我也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会和世无双和平相处。

毕竟这一路传承就是被别人控制，然后控制别人。也不知道当初第一个人在想什么？几乎一模一样的人，做朋友那定是知音，为何要成劲敌。你说，我们活的好好的，就因为稍微出众一点，就莫名其妙就被加了一个名号，莫名其妙就成了棋子开始爱的供养，几个意思啊？”

骷髅：“我承认他们有效，也在一定的程度上很有逻辑，毕竟要说服的观众不同，但太多的人走捷径以及开始腐化这个社会结构了。”

影梦：“同意，但我觉得因果错了。是因为大环境逼迫人们做出特定行为，进一步恶化环境。更何况只要不违反法律和道德，获利是人生的第一目标。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虽然听起来很冰冷，但做什么都得有个动机，而动机大多是为了获利，无论是实际上的还是飘渺的。可惜，有些人崇高，他们的对手不一定崇高。更何况，你觉得通过诉诸情感违反法律和道德吗？至少他们不是各自为营，分化社会，不是吗？”

“你说你怎么不年轻几岁呢？”

“你咋不早生几年呢？”

两人相视一笑。

骷髅将视线落在了影梦身上，一字一顿，语气莫名透着邪惑的缱绻。“看你这样子，肯定还是要出去的，毕竟有些东西你放不下。看在你这么通情达理的份上，我送你一份礼物吧。毕竟你没有完整的成为世无双，说不定你还真有可能成为你自己。我就当一回伯乐，助你一臂之力咯。”

“我都说了，我不是世无双，我不能保证我会变成怎么样，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我永远会是我自己。”影梦颇有些心不在焉的说了一句，浅笑吟吟的看向骷髅，语气漫不经心的像是在逗人。“还有，你不觉得你这话说的太牵强了，就像一个急着要将手上的所谓传承脱手。”

“哈哈，猜的真对，我还真的就想赶快把东西扔给你。”骷髅随手摘下手上的一个扳指，抛给影梦。“喽，一个护身符。据说能让人在最后关头保持本心，怎么样？能看出什么端倪吗？”

影梦接过隔空抛过来的翡翠扳指，在指间转了两圈，对光看看，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不过影梦没怎么在意，毕竟她来自千年后。“我要说，使用者是油性皮肤……”

影梦顿了顿，看着骷髅不知从那掏出的长刀，沉默了一下。“通体碧绿，价值不菲。能将钱花在这么没用的东西上，要一定的财力。表面不再光滑，有很多磨损，事实证明年代久远，而且保养的不是很好，对方的家世很有可能在这段时间出现过衰落。

推测，这扳指可能经历的几代人，或者只是一个人活得比较长。家世出现这么大的变化，前者的可能性稍微高那么一点点。拘弦的槽口磨损程度较新，可判断为最新的一个主人留下。从这痕迹来看上一任持有者腕力惊人，善用弓箭。绝不是世无双的传承物，估计来历和世无双这条线没有关系。”

骷髅毫不犹豫地抬手给出了一阵掌声。“说的都挺对的。这不是世无双的东西，它来自另一个人，或者我叫其世无双的引导者。毕竟成为世无双之前，总会遇到一个莫名其妙的人，然后当你被不自觉吸引时，也差不多就入局了。据说有一对世无双和引导者两情相悦，然后弄出了这么一个扳指，但这么多年下来感觉都没什么用。你可以当个吉祥物，有安慰的作用。”

“以目前我有的数据来看，它挺有用的，毕竟你不是没按照该有的路线走吗？不过还你，我不是很需要。没别的意思，就是不想依赖什么东西。”影梦转手就将扳指抛了回去。

“哦，既然觉得游泳，为什么不要？你怕成为牵线的木偶吗？”骷髅空洞洞的眼眶中，似乎冒出了兴味的火焰，懒洋洋的笑意似是而非。

“其实……被你怎么一说我又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被操控了。”影梦轻轻叹了口气，微微蹙眉。刚刚的一系列的对话似乎改变了她的心境。在认真思考了片刻后，她有些不确定的道。“说操控的人生，可从头到尾我的每一小步何尝又不是心甘情愿？”

“恭喜你，我想你突破了自己定下的限制。接下来我们突破点别的东西吧。”骷髅似乎很满意，语气带着一些莫名的骄傲，好像这是它的功劳。

骷髅越说越兴奋，他一蹦一跳的走向墙壁，在发现锁链不够长时，还开始自然而然的将锁链一根一根的拆下来。边拆，他还边吐槽。“等一下，这有点麻烦。那一群神经病，他们难道不知道骨头是可以拆开重组的吗？绑着密密麻麻，多麻烦。”

骷髅将刚拆下来的脚骨装上，然后蹦到墙壁旁，推下了一块砖。

接着传来一阵齿轮的声音，然后墙壁出现了一个洞。

影梦往里一看，竟然是一个挖好的通道。

“快走吧，重生吧。带着我们的梦想……然后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总之去吧。”

影梦有些震惊。她僵硬的偏头深深的望着骷髅。“你为什么不逃啊？”

“因为地表上物价太贵了，我都不想上去了。”骷髅轻佻勾着影梦的肩膀。“而且我在这，有房有钱。没人管不说，伙食还不错，毕竟上面那些不知情的居民可把我当神明了呢。最重要的事，我脱局了！”

影梦舌尖抵了抵上鄂，听出了一些话不由心点地方。她低低唔了声，面色带上了些严肃。“所以你在逃避。”

骷髅拜了拜手。“很多人生而不同并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因为各种各样的外在因素，他们只能强行改变自我，试图融入这个所谓的正常社会。可这种强行改造除了让你更加迷茫与痛苦，还有什么别的作用吗？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价值，都应该有资格去实现真正的自我与心之所向。不正是因为这样，世界才有不同的颜色，才能更加多彩与绚丽吗？”

“我同意，但这就是这几个时代，并不是所有人都尊重。”影梦侧过了脸，拉开距离。“你没必要撒谎因为我懂，但你打算在这儿躲一辈子吗？”

“他们的终极信仰就是用鲜血堆出一个救赎，创建一个人人拥有绝对自由的乌托邦。可世间哪来的乌托邦。”骷髅长叹一口气，笑意潋滟时带上了一些斯文无辜，可以看出开始防备了。“我没有在躲，我只是觉得这里很好，并不想掺合他们那注定失败的计划。神圣的目标不肯能通过不神圣的手段来达成。话说，如果你想，你可以留下来。这里有很多你渴望的东西。而且就算出去了也身不由己。”

“没有希望吗？”

“有希望就有绝望。见了希望，再见绝望会疯掉的。一直绝望才会安于现状，可想进入这种状态很难。”

“鬼才训练营中有一关于妖孽的故事。牵制妖孽是它的心。”

影梦轻叹了口气，雅痞地摇了摇头。如果她没有经历导师那精神自由的房间，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接受骷髅的提议，但现在她有了一些别的想法……她知道自己的想法正在潜移默化的改变，但她不知道是好是坏。

骷髅拍拍影梦的肩膀。他们几乎就是一个人，自然知道没法改变对方的决定。“算了吧。虽然我很缺你怎么一个相见恨晚的朋友，但年轻人就是要碰碰壁。去吧！切记灾难，是个人之力无法改变的，所以到来时不要自责。另外如果你哪天要回来，我会给你留个位置的。”

影梦低沉笑了一声，不轻不重的拍开了骷髅的手。“再见。如果你选择出来，一定要来找我啊！”

“那可能要等到一切结束。”

“我觉得不会。你能忍受孤独的岁月不过是没遇到聊的来的人。你会无聊的。”

“哦，不好说。毕竟还有别的世无双会来。说不定我就能送出这扳指。”

“我就说这扳指不对劲，我猜你想布什么毁灭鬼才的局。哈哈，完了，完了，我知道的太多了，要跑了哦。”影梦翻了个白眼，摆了摆手，钻进了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