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中传来三声掌声。从最开始飘忽微弱，逐渐变得清晰有力。

明亮的殿堂中一种类似于液体的东西慢慢汇聚在一起，捏成了一个人的形状，接着出现五官，轮廓，最后出现一个活生生的人，站在那里对着影梦微笑。

此人长相平庸，却给人一种不显山不露水的感觉。他脸上透着不正常的灰败之色，看起来不像活人。从他一路走来的体态来看，步伐却优雅精致，对上他的脸色像一个精美的蜡像。

一截黑色的肃穆衣摆停止了影梦眼前。

那人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影梦，维持着标准礼貌的绅士微笑，每个动作都是精准的角度，让人挑不出一丝错误。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又完美之极。

“真是出乎意料啊。一个残次品居然能承受最纯洁本源的压力。”

影梦懒洋洋的靠着墙壁，给人随意的感觉。她清楚地知道，眼前的人不是变态就是疯子。她表现得越优雅闲适越能让他觉得是同类。因此，更有可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拼死一搏，争个鱼死网破，开什么玩笑？对方如果这一代的是世无双，那他的实力无法估量。更何况还没交锋自己就已经成现在这样了，她有任何胜算吗？鱼死网破？她的实力还没有这资格。

“纯洁的本源？”影梦白皙手指相互交叉抵着下颌，微微一笑。“阁下的品味真是独特。”

“我允许你说话了吗？”那人唇角勾起的弧度精准到完美，依旧彬彬有礼，没有一丝愤怒，同时他的眼睛空洞无神。

影梦感觉到空气一阵波动，一股强大的压力砸在了她身上。她强撑着露出一个微笑，如果不是她身型微微颤抖，根本看不出她在承受怎样的压力。

她眼底闪过一丝红光，空气发出了细微的变化，瞬间布阵。

可是现实总是骨感的，那人只是一抬手就摆脱了影梦的精神突袭。然后他说了句“停”，可为言出法随，影梦的阵法除了在四周溅起一些灰尘什么都没发生，还好影梦也没抱太大希望。

“残缺品真是不懂礼貌。”那人文雅的叹了一声，露出一个礼仪式的微笑，从容不迫的摇了摇手中的铃铛。

清脆的铃铛声好似索命的号角，影梦背脊绷直，像一个发条扭得过紧而精疲力竭的时钟，跌倒在地上，身体随着呼吸微弱的起伏。

“不好意思。我稍微吸取了些前人的教训，忘了事先提醒你。”那人斯文雅正的收起铃铛，眼眸噙着点飘忽不定的笑意。“让客人坐在地上，可不是什么有礼貌的行为。我们的客人似乎有些不方便，你愿意帮她一把吗？”

影梦稍微抿住薄唇，眼瞳掠过那人的后方，神色不变。还有一个人？

浅白衣衫，有一人不疾不徐的从黑雾中走出。他出现的地方迷雾驱散露出此地最真实的模样—翻滚的血池。他一身斯文矜贵，闲庭漫步的踏血色而来。很快影梦便看清了来者的长相……导师。

导师一步步走过来，见到影梦的时候一点也不诧异，淡笑，揉了揉少女的头顶，就像一切如常。“这可能会有点久，换个位置可能会舒服点。影梦。”

影梦垂眸时挡住眼底的深色。她没拒绝，因为没资格。

导师慢条斯理的抬起修长白皙的手指，指尖黑雾聚集，为他一身清风朗月添了一分冷然与邪异。他含笑看向影梦，黑雾化作一张铺着绸缎的黄铜椅。“请。”

影梦唇角噙着一抹笑意，看起来不急不慌，仿佛有持无恐。

“很惊讶吗？”导师薄唇轻启，斯文又雅致。“影梦。”

他似乎有些刻意的强调“影梦”二字。

“没什么，只是在感叹自己的愚蠢罢了。”影梦调节好情绪。“请问该如何称呼？”

“我可以算是你的导师，你也可以把我当成第七五六号实验品。”那人神色始终不变，面上一直保持着若隐若现的清透笑意。“你真是鲜活的艺术品。我欣赏创新。”

影梦清楚的意识到，对方并不在意世无双是谁，甚至很感兴趣改变会带来的变化……这意味着替代品也可以是正品。

如果她否认自己是世无双，那她就成了一个知道了不该知道事情的外人，这种人只有一个结局。相反，如果证实自己可以是一个合格的世无双，那她便可以是世无双。

她看了看眼前的导师，又看了看处处透着僵硬，如同精致人偶死寂沉沉的那人。

鬼才训练营：所有人喜爱观赏精雕细琢而成的艺术品，却往往忽略了它是谁的杰作。

“冒昧的问一句，你们曾经是一个人吧。”影梦看向如蜡像般的那人，面容衔起温和笑意。

“我们都是为了保持最初的样子，用的方法同样都是分离。”死寂沉沉的那人薄唇挂着温柔懒散的笑。“只是你的是精神上的，而我是物理上的。”

他这是变相承认了影梦的推论，顺便给出了一个可能的动机。

“栩栩如生的人和毫无活力的蜡像哪个是真实的你？”影梦微垂着眸。

“重要吗？你还记得哪个是你最初的样子吗？”导师平和淡漠的声音从影梦身后响起。“当初的目的只是为了保存，并不是为了分辨。”

“哇。谁又想的到看起来栩栩如生的人是傀儡，而毫无活力的蜡像是真人？”影梦微微勾了勾唇，眼底折射的红光一闪而逝。“几乎完美的替身，像极了标准版的世无双。”

“很不错。他和你一样，都是完美的艺术品。作为替身再好不过。”那人听出了影梦的言外之音，也毫不犹豫地承认了，同时表达了对影梦的欣赏，虽然他欣赏并不是那么中听。“世无双的故事基本大同小异。居然是个轮回，学习了前人经验，总得有些防备，不是吗？”

“如果替身优于真品。哪个是替身？哪个是真品？”影梦眼眸隐隐泛着不易察觉的红，左脸似乎出现了一些与右脸表情不符的矛盾。“你也在逃避啊。”

“如果能活谁愿意去死？我只不过是改变了不合逻辑的那一部分，怎么能是逃避呢？”那人薄唇勾着绅士弧度，斯文的笑了笑。“他也有我的一部分啊。虽然我不是很喜欢的一部分，但是我也没有亲手毁掉，而是交给命运去做决定。

要说逃避，我不得不怀疑创造你的那人是出于什么动机。明明有足够的材料创造一个更完美的作品，却偏偏一试再试，然后留了个残缺品，真是让人受不了。如果实在想节省材料，用下一任来雕刻作品，不是更加完美。他的作风看起来就好像在刻意削弱什么。”

那人眼底毫无掩饰的病态以及癫狂真让影梦受不了。她看向身后的导师，又看向死气沉沉的那人。一个对她似乎有明显的痴迷，就是那种看见作品时，疯狂的恨不得将其拆开，研究其中的原理，而另一个只有慈悲和怜悯。明明是同样一个人，或者说明明一个是被另一个操控的傀儡，为什么差距这么大？

“看来那个信仰对于你来说并非那么重要。”影梦眼眸中色泽明灭不定的看向导师，用暗语转送了一个信号。她想赌一把。

“不按部就班就是不尊重信仰吗？”导师嗓音低沉，没有起伏，像在那人的操纵下运行。“你可知什么是信仰？”

“一种被人定义为指向灵魂终极状态的存在？”影梦轻挑起眉梢，玩味的笑着，但眼神却死死的停在导师身上，不肯放过一个细节。“一种精神奔赴的慷慨？”

“都不是。它是人们创造出来在绝望中杀死绝望的运动，本为虚无却超越虚无的存在……”导师温柔一笑，没说完的话被那人毫无缝隙的接上。“崇拜一个信仰，就应该竭尽所能的去完善。一成不变，按部就班往往才是最不尊重信仰的存在。只有改进，变化，才让它不朽的秘诀。”

影梦轻轻叹了口气，知道后面没机会了。她挂起随和的微笑，将视线转回那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