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陈渊抉择
这黄牙老头别看整日里仰仗城主亲戚的身份在城门口做着闲差，但他却真有几分本事，对于这周围的各路人马，甭管是黑白哪条道上的，基本都是有过接触，能够牵线搭桥的。
这是他的原话，让陈渊颇为记忆深刻。
想想也是，这事除了他也没人能干，至少在这城中是这样的，城主是个灵藏五重的修士，很快就要突破道台境界，到时候要么这城规模稍微扩张，要么就会离开近鹿城了。
陈渊觉得，要是这位城主真的突破成功，那近鹿城或许真的能再安息十数年，城外威胁只有一处，也就是妖族占据的近鹿山。
山上是有妖的，听说实力还挺不俗。
不过陈渊也就跟老头瞎聊到这儿，但也没少他的银钱。
于是才有今日之事，现在陈渊已经算是初步踏入灵藏境中的火元境，算得上是灵藏一重修行者了。
仅仅是迈出一小步，但对于很多人来说，这也是如天堑般的距离，跨过便是新的一番天地。
陈渊对此感触颇深，在过去，他虽然身怀异火而身体强健，各方面都比常人要强，但面对真正拥有法力的修士，他完全生不起对抗之心。
那日，若不是自己心中异火忽燃，挣脱禁制，此刻只怕已经是一具干冻的尸体，在等待又有人闯入那死地。
好在，现在天高地阔，任由他去闯荡！
见这少年人忽然面露激动之色，秦队长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将自己备用的一套内甲给他穿上。
“一会儿进去了就跟在我后面，你既然跟老黄爷说上话了，那也就是自己人，不要乱跑，就不会出事的。”
秦队长身上穿的与队伍中其他人无异，都是皮甲与背囊的套装，陈渊低头看了看略有些宽大的内甲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谢过。
总觉得自己好像被特别照顾了啊……
事实上，秦峰的队伍本来就是出了名的仗义，向来是最愿意探索妖雾森林的。
要知道，他们的实力各个都算得上是武者的巅峰了，曾经是去过下游的主城的，甚至秦队长还有过修行的机会，只可惜出了意外。
以他们这支队伍的强力，完全没必要待在近鹿城，就算不是修士，也能在其他规模稍大些的城中担任主要战力的。
修士驻守一城，是不会轻易出手的，一旦受伤，麻烦可就大了。
尤其是那些偏僻的新城，官方建的城池还好，好歹有渠道能够联系上级援助，而且一般都不会出现大的伤亡，毕竟如今的妖族也不敢随便冒犯大晋。
否则动辄便是再启大战。
秦峰的队伍之所以留在这里，全是因为秦峰挂念旧情，他的队伍本来已经达到百人规模，行走在人族各城间，成为了类似佣兵团的存在。
但直到那一次，他们输了，输得很惨，将所有底子全都输了。
妖雾森林是他们的终点，埋葬了许多弟兄的尸骨，但也是他们新的起点，三年以前，秦峰在此处发誓，有生之年必将踏破妖雾，还弟兄们重见天日的机会。
后来，便再没有离开过近鹿城。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眷顾，陆续发生几次变故，大晋为了某件事情震慑妖族，恰好将鹿山也给惊吓了一把，使得妖雾森林中许多妖兽逃窜离开。
其实这才是妖雾森林的妖雾退散的原因，并不全是因为越来越多人在此地探索。
秦峰的队伍是在妖雾最危险的时候进入的，他们横穿过来，才来到近鹿城，他们是从那边来的。
鹿山是人族与妖族这块区域的分界线。
近鹿城就是用来防备鹿山作为战争据点的，如果有那一天，近鹿城就要成为一堵墙，联合整条战线上的边境城，阻挡妖族入侵。
虽然主力并非是他们这些凡人，也不会是守城的修士，而是军队，修士王朝的底蕴。
但他们绝对是最先赴死的人，不会是全部，但这一部分人会被铭记，愿意留在边境的队伍，很少有那种为了资源或者灵石就泯灭良心的人。
十三人的队伍背着大大的行囊，陈渊有些不解，但还是静静地如之前秦峰所说，跟在他后面进入了妖雾森林。
算上他该是十四人，可后面的警备安排却依然按照十三人的规格，不知道是习惯使然，还是压根不相信这少年人的实力。
虽然陈渊跟他们说他实力还行，不过他们都觉得这是少年人不服输的一时之气，也都没在意。
但陈渊要说，自己说的都是真的，我很强的。
大清早入城，半日时光也就遇到一些寻常猛兽，都给宰杀当了午餐，陈渊看着满是血腥的小溪和大快朵颐的大汉们。
这些人的年龄其实不算是正常的游侠队伍了，他们每个人都可以组建一支小队，而且从他们表现看来，他们其实是乐意带新人的，或许是因为队伍里很久没有生气的原因吧。
但各人有各人的心事，陈渊觉得自己还是不问的好。
“小陈公子，你是从哪边来的？”
陈渊想了想，回忆地图上没有记载清凉山的事情，随口说自己是从西南边小镇上来的，也就是商队之事发生的地方。
那小镇名字他自己不知道，可一说起，这队伍中竟有人知道，不愧是走南闯北过的。
秦峰笑着点头，表示自己也记得那小镇：“还记得当初路过那边，还跟镇上一个误入歧途的小子讨教过几招。”
秦队长说的时候平和，可当初那事着实不是什么值得他们去回忆的好事。
队伍里站起一身，拎着兽骨、嘴边的肉沫都没有擦干净就骂道：“什么误入歧途，那小子就是白眼狼，我们救了他，他反倒是偷走了队长的修行功法。”
秦峰沉声教训了这大汉一顿，他倒也老实下来了，看来队伍里秦峰的威严已经很深，这支队伍能够持续这么多年，必然是有一个主心骨的，他们与其说是队员，不如说是家人了。
......
秦峰似乎因为回忆起一些往事而显得沉闷许多，队伍里一下子就好像失去了光芒，这群大男人一个个都不自在起来。
陈渊却是笑了。
一双双眼睛立刻爬了过来，环顾那些有些懵的眼神，少年快意目光投向远方道：“今日见到诸位，才知道什么叫做游侠。”
陈渊从老黄爷那里知道了一些事情，比如这支队伍的往事。
他们留在这里，每隔一段日子必要探索一次妖雾森林，想要让这蚀骨吞血的妖雾退散，就要将妖兽全部驱除。
日积月累之下，现在的妖雾与他们初来的时候已经不是一个了，他们是对抗妖雾的先行者，也是引领者，很多队伍在刚刚来到的时候都是要去请教他们的。
那些经验教训，他们毫不弊帚自珍，倾囊相授。
可以说，他们的经验教训是现在游走在近鹿城的新起队伍最初的宝贵启蒙之物，这也是他们的声望会位于近鹿城所有游侠队伍之上的原因。
当然，若是光有声名没有品行，也是不行的，他们的仗义行事才是让他们备受敬重的真正原因。
陈渊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秦峰和他的队员都有些懵，本来还如一潭死水的气氛立刻活跃起来了。
“小陈公子，你……”
话音刚落，陈渊忽然跃起，竟是一跃便到了小溪那一头，手中不知何时已经握住一把匕首。
眼神狠厉如狼！
白进红出，一具瘦小的妖族尸体赫然出现在人们眼中。
“妖族！”
曾经见过妖族的秦峰一行人都来到这侧，脸色凝重，之前的沉闷一扫而空，注意力显然被这尸体全部吸引。
他们就是从那边来的，知道这些妖族大概的行事套路。
这矮小而且能够隐匿在环境中的妖族是属于斥候一类的，难道说妖族要对近鹿城下手？
若真是如此，必须尽快通知城主。
秦峰目光扫过，旋即选出一人：“你带着这尸体回去，让城主报告上去，妖族若是来犯，近鹿城百姓则危！”
那被选中的大汉满脸不情愿，眼睛都有些发红：“我不走。”
秦峰怒目看来。
“现在不是耍性子的时候，老二！”
大汉依然不为所动，只是紧握的拳头有些颤抖，低着头这粗豪的大男人竟是垂泪：“大哥，嫂子他们都被妖族抓走，已经三年了，活不了的，还有小阳也是……我们都知道，要是妖族真的来犯，妖雾见妖气则涨，将会席卷整个妖兽森林，甚至蔓延到近鹿城，你这次还想让我苟活，我不答应！”
秦峰沉声道：“够了！”
但秦崖情绪已经爆发，继续悲声道：“当初若不是我，小阳也不会......那些畜生，这次我不会跑，绝对！”
秦峰猛然抬手，就要打去，但听到秦崖的怒吼手掌一颤，他忽然觉得有些无力，放下手道：“我答应过爹娘，会保护你的。”
陈渊皱眉看向密林深处，森林中还有不少队伍留下的痕迹，今日至少也有三支队伍进入妖雾森林，他们本该是当妖族来犯时，城中的主要力量，要是妖族真的来了，他们都会直接死在妖雾浪潮之中！
近鹿城，危险了。
他们没有对峙太久，队伍中所有人都不愿意走，一个个都像是成了哑巴，秦峰无奈之心溢于言表，对陈渊勉强露出个笑容：“小陈公子，看来咱们没缘分，不能一起再往深处，你就回去报信吧。”
陈渊正色，深深看了一眼秦峰，然后转身抱起那如孩童矮小的尸体就走上来时的路。
踏上归途！
陈渊没有想到自己第一次历练就遇到这种事情，他之前说的那番话是真的，他很敬佩这群人，甚至萌生了要加入他们的打算。
但还想等着自己彰显实力，让他们惊喜一把，再顺理成章加入他们，陈渊知道，他们的目标是驱散妖兽，然后穿过鹿山，去妖族的下辖区域中找到秦峰的亲人和他们走散的弟兄。
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不仅因为其难度，更是因为，没有凡人可以在那里活下来，更何况是三年？
除非他们能够去到那些孤城......
回去的路上他没有掩饰自己的灵力，但好在周围没有人，等到出了妖雾森林，他本就少得可怜的火灵力也已经见底。
稍稍擦了擦汗水，眉头紧锁的少年背负着一座城百姓的性命看向天空，已是近黄昏了。
来时花了半日，回来要快很多了。
到了晚上，妖雾森林中会更加危险，现在那一支支队伍应该都在回返了，希望他们能够会和，知道将要发生的事情。
赤霞虽美，可少年不再去看了。
很快，陈渊已经远远看到城门，正打算再加一把速，可他目力超乎常人，清楚看到了那城门口发生的事情。
城主是一名灵藏五重的修士，而且即将突破道台境，他面对的那人何德何能让他卑躬屈膝？
一个女子！
她怎么会在这里？
陈渊忽然脸上滚落汗珠，吞了吞口水，他下意识拔腿就想跑，可他还没有将消息传回近鹿城。
......
黄城主的奉承声遥遥飘来：“仙子名不虚传，真是风姿不凡......”
素清清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心中想着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那天的小子也是一样。
那夜......
素清清静立月光下，似谪仙降世。
少年眼中灵性非常，似乎在打什么坏主意。
陈渊扭头看了一眼自己背后那慢慢断为两截的老树，倒吸了一口凉气，又摸了摸自己脖颈，发现满是热血。
嘴里骂了几句没听清的话。
又看向女子，这时候，素清清满脸悲愤，终于彻底失力，连那些邪魔都没能击败自己，难道初次败就要败在这样一个小贼手上？
少年眨眨眼，就从地上拢了块冰渣抛过去。
正中额头，但女子依然是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陈渊脸上慢慢转变为惊喜之色：“搏一搏......仙女变......”
近鹿城下，女子眼神冷漠，那日小贼若是真对自己做了什么，他根本没有机会逃到这里来。
是的，这位入世道首徒真的是来寻陈渊的。
不过却不是要杀他。
女子眼中有些许笑意，心想那小子看到自己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不得不说，陈渊居然没对她做什么，让她记住了这个人，所以才会动用师门的力量，知道他一路往近鹿城来了。
正打算入城。
却是忽然脚步一滞。
夕阳西下，少年背着一具非人的尸体，青绿色的血液浑身都是，与汗水交融在一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但他脊背挺立。
走到城门下。
望着那背影，他也停步了。
“哟，这不是仙女姐姐吗？”
素清清听到这戏谑的声音立刻回过头来，眼神刹那凝重，盯着陈渊不放：“你背上的是......”
“妖族。”
“妖族！”
陈渊的回答与守城修士的惊叫几乎同时响起。
但他脸上带着几分强笑，对方没有直接动手，证明她还是知道轻重缓急，如此也不枉费他甘愿自投罗网。
他知道自己在对方眼里是贼。
所以他干脆扮演好这个角色，既然反正都没办法说清楚，也的确如此，那何必卑躬屈膝，不如挺直脊背，这样至少不能算狗贼那一列了。
“黄城主，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城主还没有从惊骇的情绪中脱身，眼底满是慌张，但听到素清清的声音这才反应过来，现在这里还有个道台修士啊！
就算是妖族来了，只要入世道愿意来人相助，甚至都不可能攻入城中，自己还能继续留在这个位子上，等到突破道台境界......
想到这里，黄偃看了素清清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情绪失控，而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欲望，吞了吞唾沫道：“知道，知道。”
黄偃挺着大肚子往城中奔去，身边的护卫也蜂拥跟去，走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暗骂自己不知天高地厚。
那是什么人啊？
四大道门之一的掌门首徒，日后不出意外是要成为凌驾于修行界的人物，自己就算突破道台又如何？
哪怕是洞天只怕也是痴心妄想。
不过想了想，自己够不着，那天底下能够得着的其实也就那么几个，也无需为此受到打击，自我安慰了一通，黄偃开始将心思放在守城的事情上。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这妖族尸体都背到城门口了，基本就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他现在可没工夫管那妖雾森林中是不是还有人，他要做的就是保护城中的百姓，保护自己的城主之位，官方职位可没那么容易搞到手的！
陈渊被关押起来了。
地牢中空空如也，犯人会被当作挡住妖族的第一道阵线。
这样想，他倒是幸运很多。
其实不是他运气好，是素清清特意吩咐的，他不能死。
妖族是否会来犯还是未知数，若真的来了，则他是功臣，若是没有来，那就是谎报军机，现在消息已经层层上报。
整条战线都会运作起来，这样的损失累计起来不是小数目。
可这是必须的消耗。
没人觉得这样有错，也没有人会负责任。
但是让消耗产生的这个人要来背锅。
这样的事情不能随便做的，至少普通人不能随便做。
素清清站在城墙上，放下手中的通讯法器，心中也是不平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