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长笙和顾婉伊都吓了一跳，濯心和金毒蔷转瞬间刺出，却都只落在空处。一个人影从黑暗中悄然出现，是一张面色红润，却须发斑白的脸。

“哎呀，你们不要紧张，我好心问问，怎的还刀剑相向呢？”那人笑了笑，目光仍落在顾婉伊身上，却不是她身后巨大的白羽，而是她婀娜的身段。

顾婉伊被他盯得十分不自在，那人嘻嘻笑：“没想到你这人，艳福不浅呐，这么一大把年纪，身边还跟着这么个俊俏的小姑娘。”

两人都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他是在和穆长笙说话。顾婉伊脸上一红，呼喝着“老贼”，双翼展开，金毒蔷顺势前刺。

也不见那人有什么动作，右手向前一抓，居然轻轻松松地就握住了金毒蔷的枪头。无论顾婉伊如何用劲，也不得寸进，仿佛焊在他手心一般。她心头掠过一丝寒意。

穆长笙挥舞着濯心斩下，那人轻轻侧身便避开去。他指尖弹在金毒蔷的枪头上，顾婉伊只觉得手臂麻木，推动了自己整个人向后连退了几步。

“住手！”那人似乎不愿纠缠，连连摆手，喝道：“嘿，那妮子！你们刚刚犯愁的事，我可以帮你哦。”

穆长笙皱了皱眉，问：“什么？”

“你不是打不过对面那个内功道嘛，我可以帮帮你们。”

顾婉伊眼前发亮：“你能替我们收拾了他？”她料想以这个家伙刚刚展露的这两手，对付严宸应该不在话下。他恨不得现在就让这两个家伙打上一架。

那人挠了挠头，说得：“那倒会招惹些麻烦，不过我可以帮你们把他引开，如果你旁边这大块头靠谱的话，其他人应该不足为虑吧？”

顾婉伊正要满心欢喜地答应，穆长笙突然警觉地问：“你为何要帮我们？”最让他在意的是，顾婉伊一双洁白的羽翼可谓十分扎眼，这老头却仿佛没看见一般，只色眯眯地打量着顾婉伊，仿佛一个老色鬼看着一个妙龄少女猥琐地笑。

关键是，她甚至都不是人类啊！穆长笙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是费解。

“美人儿总会有优待嘛！那么好看的小脸儿，老是皱着眉头多难看！还是笑起来，我才爱看呐。反正我闲来无事，正好也运动运动消化消化，两全其美啊。”那人不知道穆长笙心里的胡乱心思，自顾自说着还打了一个饱嗝，隔着老远也能闻到一股酒气。

穆长笙皱眉，这家伙看起来有些仙风道骨的模样，只是他的笑在穆长笙看来实在猥琐，说起话来也是轻佻得很。他想起来，在皇宫里手下禁军谈论起年轻娇俏的宫女时，也是这般模样。

却没想到顾婉伊非但没有觉得被冒犯，反而还有些欣喜地问道：“你真觉得我好看么！”穆长笙都有些意外。

“那是自然。”那人对顾婉伊满脸堆笑，他这时扭头看了穆长笙一眼，脸色顿时变得十分严肃而有些不屑。

“你可别掉链子，让这小美人儿白欢喜一场啊！”说完，他脚尖轻点在地上，整个人弹射出去，划过一道抛物线，落向对面沙丘上。

顾婉伊和穆长笙都只趴在沙丘上，查看着对面的动静。

那个来历神秘的人划过一道浅浅的虹光，正好落在那个沙坑前。他带着沉重的力道，落地就激起了一阵沙尘，以他为中心，向四周涌去，像是荡漾的水波。

早早围成一圈的骑兵们对这突来的变故反应迅速，他们不自觉地整齐往前压上一步，却没有人敢上前。

那人身上有红光若隐若现，黑夜里像是一段深红色的绸缎，缠绕在他周身。

这红光有些眼熟，顾婉伊心里默默琢磨。

黄光从沙坑里射出，一个人影闪现而出，一拳向那个红光人影打去。那人嬉笑着伸手格挡，黄红两种颜色的光交相辉映，几乎照亮了这片沙丘。

片刻之后，他们逐渐远离了骑兵围成的圈，也不用骑兵特意让开，他们只是轻松一跃就越过了人墙，一红一黄两个人影，离沙丘越来越远。

远处的顾婉伊摩拳擦掌，正要上去一探究竟，扭头一看，穆长笙看着那一黄一红两道身影目不转睛，显得兴趣十足，自然是刚刚发生的什么都给抛到脑后了。内功道对他来说，可谓是神秘而强大的存在，这种级别的对决，可不是随时都能看到的。

顾婉伊用手推了推他才反应过来，他恋恋不舍地回过头来，与顾婉伊一起向沙坑处移动。

两人的靠近很快引起了那群骑兵的注意，他们逐渐围了过来，马蹄带起一片片如云的烟尘。顾婉伊和穆长笙一枪一剑，直接冲杀开去，顾婉伊如一柄利刃，直直扎向那个沙坑的所在，穆长笙则一手拿剑，一手拿鞘，划出一个大圈，将周围数人都圈了进来。

穆长笙牵制了对方大部分的注意，骑兵们将他围了一圈又一圈，却只有最里面的几骑能与面对到他的剑锋，而这些人像风吹麦子一般一排排地倒下去跌下马来。

顾婉伊借此机会，料理了沿路上的几个障碍，顺利地来到沙坑上的活板门前。这扇活板门显得很是陈旧，显然年岁已久，而下面还有有几根麻绳编织成的绳索，想必是便于人们上下。

但这对顾婉伊丝毫不成问题，这个坑内的甬道很是宽敞，顾婉伊稍一收起双羽，轻轻跃了进去。

外面打斗的声音越来越远，顾婉伊落地时，就只能听见隐隐约约断断续续的声音。这底下还有几人，似乎是严宸带来的属下，文官打扮，正拿着纸笔记写着什么，看见突然出现的顾婉伊，还来不及惊叫出声，就被顾婉伊一一料理了。

顾婉伊拿起他们写的东西，不过是清点物资、人数之类的账目，顾婉伊瞟了一眼就毫无兴趣地丢到一边，继续向深处走去。

这下面远比她想象的要宽敞，她还未往前走几步，突然有挣扎和铁链扯动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她吓了一跳，但心里陡然生出一个念头，催着她快步往前走去。

这里像是一个地牢一般的地方，落地处一片空地上摆放着桌子、书卷箱子等杂物，再往里面，却是一间又一间的牢房，这里面似乎空间极大，这种牢房的隔间就有近百个。只是外面数十个隔间都是空的，顾婉伊缓缓走过，这些牢房里只是一张床，一张桌，地上铺着稻草，作为牢房来说，似乎还不错，起码不用席地而睡。顾婉伊猜测，这些应该就是那些随狄渊离开的暗羽的住处。

但她再往里走，却发觉有些不对，居然不是所有牢房隔间的布置都一样，走到里面，有许多隔间里无床无桌，却在墙面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刑具，还有烧着尚未熄灭的火炭，冒出滋滋的白烟。

以顾婉伊的视力，她能清晰看见这里所有刑具上，都沾有血迹。她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心跳莫名地加速，继续往前。

突然，她的瞳孔陡然收缩，眼前这个隔间里居然有人！一个生着双翼的纤瘦身影伏在地上，只是双翼无力地耷拉下来，身子也不动弹，看不出死活。

她连续又看了附近几个隔间，这里的隔间里都有人，或靠墙而坐，或烂泥一样趴在地上，但无一例外，似乎都无意识，已然昏死过去，身上还有各种各样的伤口。最让她不解的是，这里的人都是身形瘦弱，双翼羽毛未丰，却都是不过十二三岁甚至更小的翼族人，不曾见到一个成年的翼族人。

顾婉伊心中越发焦急，继续寻觅着，想要看到自己心里的那个身影。这些隔间里的环境比起最外面那些不知差了多少，即便是作为牢房，也显得过于简陋。外面那些有床有桌的，甚至可以称作不错的住处。

突然顾婉伊停住脚步，眼神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所隔间。隔间里躺着的仍是一个年少的翼族人，也紧闭双眼，露出痛苦的神色。不过由于躺着，顾婉伊能看清他的脸。顾婉伊认得，这张脸，从少年时，就伴在她左右，只是如今，笑容不再。

洛小羽！

一个念头突然闪过。之前她急着寻找张晟甚至没有细想，也没有细看那些人的模样，她本以为这些人都是与暗羽一伙，但从他们住所的差别以及所受的待遇来看，这些竟是她在清水间内幸存的族人！

怒火陡然升起，热血从心口喷涌而出流贯全身，顾婉伊的眼神里似要冒出火光，她恨不得将幕后之人找出来千刀万剐！

她愤然举起金毒蔷，砸在门前的锁上。伴随着一声巨响，锁上裂出一个小口。洛小羽似乎被这声响惊醒，他身子轻微动了一下，但始终没有睁眼。

她急切地想要继续挥枪，突然有个沙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不该来。”

这个声音于顾婉伊听来熟悉无比，就像是钥匙叩开了顾婉伊回忆的库门，各种各样的情绪顷刻间涌上，她还未回头，就已然泪流满面。

“晟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