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将军无奈,好声好气地哄了女儿好久,才把人劝下去了。
那个小山村离京城路途遥远,他现在有事脱不开身,也不放心女儿一个人上路。
更何况那个老太太不愿意离开小山村,两人离别,是莲儿早晚要习惯的事情。
匈奴打京城的时候,老将军在领军回来的路上,并不在京。
吴王打匈奴打时候,老将军率领人马在等一个最佳的时机投诚。
前头领的是密令,没有人知晓。
后头用的是计谋,最后没有实践。
落在外头人的眼里,只看到手握重兵的老将军一直按兵不动。
不管是前朝还是现在,都里外不是人。
现在将军府的处境,只真的难啊。
难道真的要把莲儿送去联姻吗?
冯老将军暗自思忖,过两天还是去问一下莲儿自己的意见吧?
夜晚的京城一向是人声鼎沸,将军府外头过几条街就是繁华的街道。
虽然因为匈奴来过添了几分清冷,但是人声鼎沸,人群熙攘,还是那个热闹的京城街市。
这一场热闹繁华,也不知埋葬了多少野心和鲜血,几百年不变的,还是它的繁华。
而远在京城千里之外的吴地百姓,这几天也特别兴奋,街头巷尾都在津津乐道一件事。
那就是他们吴地的王,赶走了深入京城的匈奴蛮子,将要成为新的王。
“真没想到我们的王这么厉害,我原先以为他不过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没想到这么会打仗,不愧是广平王的儿子!”
“这你就不懂了吧!先前他要是表现的太厉害,难免会受皇帝猜忌,否则你以为广平王年纪轻轻为什么就死了?”
那些埋葬在权谋里的真相,也终于露出了冰山一角。
“不知道吴王能不能顺利登基,南越和楚地的兵马一直没有动,我看这事还有些悬。”
“他们的兵马哪里能和我们吴王的百万神兵相提并论?”
“不知道为什么吴王一直在北疆没有回朝,他是不是不想做皇帝?”
此言一出,惹得周围的人哄堂大笑。
“这傻子在说什么胡话?”
“做皇帝是这世上最好的差事!哪里有人不想做皇帝的!”
当钱塘百姓都在为他们的王高兴的时候,钱塘或者说是整个云朝数一数二的孙府,也是吴朗至交好友孙礼的家里,这两天气氛就有些格格不入。
孙夫人因为婢女不小心打碎一个花瓶,勃然大怒,一气之下打发了很多奴仆出府。
孙老太爷这几日早出晚归,见不到人。
回来也是和孙少爷在书房谈话,经常说到半夜。
整个府邸只有孙小姐,每天的日子和平常一样。
她也为吴朗将要当上皇帝开心。
虽然这个人曾经拒绝成为她的丈夫。
但她再迟钝,也感觉到了自己家里不同寻常的气氛。
哥哥作为吴王的至交好友,吴王登上皇位,他们家不该是现在这般如临大敌的反应。
孙诗颖卸下头上的钗环,镜子里的脸抹去了平常的红粉唇脂,平常在外人面前的清冷脸庞,倒显出几分温婉来。
站在梳头的丫鬟也在感叹,这么美丽的小姐,怎么婚事还是没有着落,也不知老爷夫人他们是怎么想的?
都说孙府大小姐是个冰美人,琴棋书画虽然样样俱佳,但是作为云朝首富家的大小姐,眼里一贯见不到寻常人。
她眼高于顶,见到人也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人,懒得和人说一句话。
所以早已经到了待嫁年华,婚事也没个着落。
但是珠儿这些贴身侍婢,还是比外人要了解自家小姐的。
她们小姐确实有些清冷,但是心肠是很好的,从来没有打骂过她们这些下人。
更不会像孙夫人那般动不动发脾气。
不说话也是因为她性格内向,不善言辞。
虽然锦衣玉食地在养着,但是衣食住行的些小事,都是她们手下人做主,从来不会过多要求。
她觉得她的小姐,是这天底下最好的主子。
但小姐现在眼带愁绪,珠儿也跟着忧虑起来。
“珠儿,前头寄给钱贤哥哥的书信,有回音了吗?”
“有的。我这就去给小姐拿过来,钱公子还随信寄了些木头做的小玩意过来,奴婢见其中一个方块还能往左往右地转动,上面写了些字,十分有趣。”
孙诗颖神色稍霁,希望能得到些线索。
珠儿见小姐脸上终于带笑,也十分开心。
转头就跑去带来钱公子寄过来的书信。
都说小姐对吴王情根深种,她却觉得小姐和吴王的往来还不如和钱公子多。
要她看,还是钱公子跟小姐更合适才对。
孙诗颖看到珠儿带回来的一大堆东西,嘴角向上弯了弯。
冰雪初融,那一刻一米阳光映在冰雪之上,是一抹足以惊艳的暖色惑人。
将珠儿看的愣了愣神。
孙诗颖首先拿到手里的,还是钱贤寄来的书信。
他的字和他显得稚嫩的娃娃脸一点都不相符。
字体苍劲,撇折勾捺都干净利落,极见笔力,可见落笔之人的为人风骨。
信上的内容倒有些和寄过来很多东西相反,只寥寥几字,客套地问候了一下她和哥哥,回复了一下他和吴王的近况。
对于她问到的,孙府异常,倒是有一句简单的话触目惊心:盛衰荣辱,因果已定,忧思无益。
信看完,孙诗颖脸上的愁容更甚。
事情,好像比想象中的更严重。
她拿起珠儿之前说的能转动的方块玩了一下,方块的每一面都能转动,上面有字。
应该是句诗吧,有“美”、“兮”、“使”、“德”等字。
钱贤哥哥和她哥也是极好的朋友,经常给她送这些小玩意过来,她都习惯了。
年少慕艾,她把喜欢给了笑起来有些神秘落寞的吴王。
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一场年少的欢喜成空,有些遗憾。
但听说他和那个活泼的小姑娘感情很好,她虽有遗憾,也能微笑祝福。
后面给吴王做侧妃的联姻,她自己其实是反对的。
但没有人来问过她的意见,她身边的人一贯如此。
只是这件事情,违背了她的本意,她很介意。
索性最后这件事也没有成。
这一份少女情怀,到此为止,也仅此而已。
而对于钱贤这个娃娃脸的小哥哥,因为也没有大她几岁,他平日里总是爱摆弄些机巧玩具,她也总当他是长不大的弟弟。
平日里他听说他要些不易找到的材料,不管贵贱,她也总是愿意帮他找来,送到他的手里。
没想到此战匈奴,这个她觉得一直没有长大的弟弟,一举成名。
传说他做出来的木马,让匈奴人的骑兵闻风丧胆。
这东西不易打碎,更打不倒,还会主动攻击。
传说吴王善战,晓勇无畏,百战难败。
但没有钱贤,兵不成神,战难速胜。
这是第一次,孙诗颖看到了她眼中长不大的小孩,胸壑中自有天地。
看到了他在国难前的担当和过人的机敏聪慧。
她很难不为他自豪。
但她现在心绪不宁,这些小东西没有像之前送来的东西那样被她细细把玩。
她转了几下,就还给了珠儿。
“兄长现在在府中吗?”
“奴婢听人说,大公子现在就在府里的后花园里喝闷酒。还特意嘱咐了我们不许打扰。”
孙诗颖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半晌之后还是起身去找孙礼。
这件事不搞清楚,她今晚也难安眠。
月色如白练,孙礼在凉亭里一个人喝酒望月,洗练的月光照进这位翩翩贵公子的面容上,更显出几分俊朗出尘。
只是公子失意,也未束发,潦草地生披在肩上,生出了几分落拓和不羁。
看在孙诗颖这个妹妹眼里,心里泛出几丝心疼。
孙诗颖走到孙礼面前坐下,也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她们之间,一贯是孙礼这个做哥哥的问东问西,嘘寒问暖。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孙礼就结束了他难得的沉思。
倒下一杯酒一饮而尽,笑着问:“妹妹怎么来了?可是听闻哥哥今日起了雅兴,来陪我赏月
?”
孙诗颖摇了摇头,“府中的人倒是没人说你有雅兴,只说哥哥在喝闷酒。”
孙礼脸上笑容未变,也继续喝着酒,“一个人喝就是闷酒了吗?我就是无人作陪。想必你来陪我喝,他们又会变一番说辞。”
孙诗颖说话向来不会拐弯抹角,更何况这是她的亲哥哥。
“哥哥,府中这几日是怎么了?母亲怎会大肆遣散府中待了好几年的老人?”
“还有你和爹爹,这几日忙的更是不见人影!”
“吴王是你的至交好友,怎么他要当皇帝的消息传来,你们一个个地反而愁眉不展。”
“难道哥哥是觉得以后跟吴王差距越来越远,心里生了落差吗?”
孙礼看着妹妹愁眉不展的神情,终于严肃了几分。
他眉尖一跳,冷笑了一下:“差距?至交?”
对妹妹紧锣密鼓的这些问题,避而不答,只是站起来放下手中的酒,高指着天上的月亮:“你看这月亮,好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