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包苏菲卫生巾是江皓成送给我的呀!
该怎么解释?
我零花钱这么少,怎么买得起日本品牌的卫生巾呢?
肯定是别人送的啦!
但是。
一个陌生男子送我卫生巾,这也太不好解释了吧?
搞不好妈妈会以为我早恋!
糟了糟了糟了。
出现了信任危机。
告诉妈妈呢,又怕戳破我和江皓成的事情,不告诉妈妈呢,又解释不通。
连护舒宝都用不起的家庭,小孩哪有那零花钱买日本品牌的卫生巾啊?
嘿嘿。
至于护舒宝是什么嘛,我为什么会知道嘛,保密保密保密!
嘿嘿。
其实是江皓成告诉我的!
你们猜也猜得到吧。
我是一个很没有品牌概念的人,分不清旺旺仙贝与街边芝麻烧饼的区别,觉得吃起来都一样,不知道前者怎么卖得那么贵。
不要惊讶。
我们家是吃不起旺旺仙贝的,芝麻烧饼也只有过年才有机会吃到。
我的不讲究品质也许和我的家境贫寒有关。
不对啊。
李羡瑜的爸爸是修路的工人,收入比我的火车售票员爸爸还低,她家的生活比我家更拮据,她却很有品牌意识。
我说的品牌意识,在她身上的体现是,尽管买不起奢侈的东西,她还是会过得很讲究。
比如,她会掐着日子喝咸豆浆与甜豆浆,说好了一三五喝咸豆浆,二四六绝对不喝咸豆浆。要是我就不喝也行。
吃早餐的时候,我和李羡瑜会在枫林新村的巷子里相遇,她总是去一家杭州小笼包店逛逛,杭州小笼包店在Y市算是一种奢侈舶来品了,李羡瑜买不起,她也要闻闻那里的味道,然后再在隔壁的米粉店吃一个煎糯米团子。
我呢,一般出门就直奔老奶奶摆的路边摊,揣一碗拌面,胡吃海塞一通,然后和李羡瑜一起回学校。
不过是吃个早餐而已,不必大费周章。
有很多事是不需要选择的。
习惯就好。
习惯就好。
在灯火通明的小笼包店,我透过窗子看李羡瑜的表情,竟然眯着眼睛,鼓着腮帮子,一脸又享受又抗拒的怪异表情。
我晕。
不就是个早餐么。
我感觉吃金子也只有李羡瑜这种表情了。
叹只叹。
物质的味道果然与众不同。
总之,李羡瑜就是一个很懂得品牌与精致之道的女孩子。
我自叹弗如啊。
说起令我佩服的人,还有恶魔黄天浩,他买东西也舍得花钱。
为什么呢。
难道就理所应当吗?
那当然。
他家境丰赡,父母都从事高薪职业,爸爸是银行家,经常全球出差,妈妈是小有名气的钢琴家,曾办过几次全国巡回演出,父母的收入都非常可观,所以他花钱也是相当的大手大脚。
大手大脚或许不是一个褒义词,但用在他身上绝对合适。
每次课间餐的酸奶都是买一箱,自己喝不完分给全班喝;穿名牌衣服是家常便饭,一天换一双耐克球鞋;经常抢着做东,每次班上大考小考过后,他都会请全班同学到五星级大酒店吃一顿大餐。
虽然黄天浩自己挥霍吧,可是他惠及旁人了呀!
做他的同学真的很幸福。
他真是中国好同学!
别笑。
至于江皓成呢,他的作风倒是很低调,从不挥金如土。
我刚开始还以为他也是家境贫寒的人,没想到便利店店主看他像住在荷花世界的人。
荷花世界耶!
那可是Y市最尊贵奢华的住宅区,也就是西方所说的富人区。
荷花世界离枫林新村非常远,我坐公交车都绕不到那里,我这辈子还没去过那里,所以非常向往。
我倒不是向往金钱,只是期待一种更高端的生活。
哎呀呀!
怎么像在圆谎?
好吧。
果然越描越黑。
好吧。
怪不得黄天浩说我口是心非,这也是空穴来风。
所以说,我该怎么向我妈妈解释这包苏菲卫生巾的来源呢?
妈妈见我半晌不说话,开始有些不耐烦了,她敲敲我的脑门,问道:“怎么了?”
我该怎么解释?
真是个难题。
我嗫嚅道:“没什么没什么。”
妈妈语气有些严肃:“这到底哪来的?不会是偷的吧?”
妈妈!
你太高估我了。
我就算有贼心,也没那贼胆啊!
您误会我了!
算了,随便编个理由吧。
我嘻嘻哈哈道:“哈哈,商场买文具送的,现在卫生巾搞特惠活动。”
这话说给猪听都不信。
汗颜。
妈妈果然开始找茬:“你当我三岁小孩呢?买文具什么时候还送卫生巾了?一看就是你编的借口。”
我讨好道:“商场买一送一,而且半价,李羡瑜想给她妈妈买一份母亲节礼物,就买了一包,送的那包就给我了。”
我见招拆招。
送的没可能,半价总行了吧?
但愿她相信。
妈妈察觉出一丝不妙,笑道:“不可能,李什么瑜的爸爸上个月的工资被包工头给扣了,现在她家没米下锅呢,她怎么可能有零花钱?”
妈妈啊!
您能不能不要这么冰雪聪明?
真是。
我都不知道怎么搪塞了。
我叹了一口气,认输道:“我在路上捡的。”
绝对不能让妈妈知道我认识了江皓成。
妈妈人精一样的人,肯定猜得出我的心思,肯定会嘲笑我的!
我从前可是号称女汉子的!
我天不怕地不怕。
原来就怕谈恋爱,就怕喜欢上别人。
因为,心里有了牵挂嘛。
妈妈没说什么。
我觉得无聊,用粉色拖鞋的鞋尖慢慢地挠着地面,觉得时间停滞了一瞬。
拆穿就拆穿吧...
大不了鱼死网破。
我第一次有了想守护什么的决心,我决定隐瞒到底,不能提前说出来。
我要等到江皓成也喜欢我了再说这个秘密。
妈妈幽幽地看着我,良久,她叹了一口气,不疾不徐地说道:“丽丽,我知道你是幸运的,你还太小,没有闯过这个世界,你不知道,有很多东西是不属于你的,所以不要妄想。”
我哪里妄想了!
我只不过是不想让江皓成知道我喜欢他。
我如果承认了,一传十,十传百,总有一天会传到他耳朵里去的。
妈妈摸摸我的额头,叹气道:“不要去奢望太高的东西,总有一天你会摔下来的。”
啊呸。
虽然听起来有些不吉利,但是妈妈说得对啊。
登高必跌重。
我低着头不说话。
我每次难过的时候就保持沉默。
妈妈看出了我的难过,摩挲着我的头发,微笑道:“富贵人家的男孩子未必懂得你的好,因为他们的选择太多了,他们生命中的变数也太多了。”
可我就是喜欢江皓成啊!
至死不渝!
妈妈微笑的弧度更大了一些:“我看黄天浩就不错,他父母收入虽高,也没达到富贵人家的程度,如果你喜欢他,你还是可以加把劲的,其他的公子哥,你只能幻想了。”
妈妈啊!
不带你这样损人的啊!
单恋公子哥儿怎么了。
西方古代不还有辛德瑞拉灰姑娘吗?
我怎么不可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啦?
哎呦。
重点不是公子哥儿啦!
我妈妈竟然拿我和黄天浩做配比,这未免也太狗血牵强了些。
我怎么可能喜欢黄天浩?
他喜欢我还差不多...
正在我无法脱身的时候,客厅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原来是爸爸回来了。
妈妈拍拍我的额头,吩咐道:“准备好,洗手吃饭,我去拿碗筷。”
我心里正不自在,找了个借口先溜回房间了。
我在书桌前坐下,没有心思写作业,便拧开台灯,趴在桌上发呆。
我还能想什么。
还不就是江皓成。
江皓成可以算得上是我的初恋对象了,尽管是单恋,尽管可能没有结果,但是我喜欢他,我乐意呀。
妈妈的话使我好不自在,我怎么可能是个贪图物质的人?
我只是单纯地喜欢江皓成而已。
就算他住在茅屋里,我也会对他一见钟情。
虽然这种感情百分之七十是来自于外貌的吸引。
哈哈哈。
爸爸说我是个外貌协会会员,我还果真如此。
我正在想着我爸爸的话,说曹操曹操就到,我爸爸推门进来了。
我礼貌地喊了一声:“爸爸,晚上好。”
他脱掉火车站的工作服,抖了抖上面的灰尘,将工作服挂在我的挂衣架上,走到我的桌边,把两个碗放到我的面前。
爸爸的眼睛炯炯有神,他温雅开口:“丽丽,吃饭了。”
我盯着爸爸的眼睛看,仿佛流动着一泓幽静的古潭,满江星光倒影其中,留下无数金碧辉煌的碎片。
爸爸很像香港明星孙耀威。
他年轻时肯定是个大帅哥。
不!
是大大大帅哥才对!
我只模糊听妈妈说过,爸爸并不是她的初恋情人,她的初恋是她的高中同学,临时变了卦,丢下她一人,后来,到了结婚的年纪,我妈妈就匆促地嫁给我爸爸了。
我妈妈即使没得选择,也还是遇到如此帅气的对象,真是运气好!
哪像我!
只有黄天浩烦扰着我。
喜欢江皓成他却心意不明。
我不是倒霉是什么!
我爸爸年轻的时候歌唱得特别动听,他是枫林社区音乐大赛冠军,差点就要进歌坛发展了,可惜时运不顺,丧失了机会,再加上个人性格内向,所以平平淡淡地过完了上半生。
他不善于表达,却总能做出最熨贴的举动。
他会在我妈妈腰痛的时候帮她拖地,他会允许我妈妈不找工作,他会包容我妈妈爱打麻将,他会做我妈妈喜欢吃的红烧米豆腐......
种种善举,不一而足。
我爸爸和我妈妈的缘分,是天作之合。
爸爸把两个碗推到我面前,我看清碗里是什么食物的时候,不禁喜上眉梢。
碗里是红烧肉和油炸花生米。
这是我妈妈的拿手菜,也是我爸爸和我的心头肉。
我和我爸爸一向如此有默契。
连喜欢的东西都一样。
可惜,红烧肉太过油腻,伤胃伤肺,油炸花生米是热油烹煮,十分上火,吃了怕喉咙痛,爸爸喜欢唱歌,喉咙痛唱不了歌,所以他不能多吃。
他需要禁嘴,我可不需要。
我拿起爸爸递过来的筷子,开始大快朵颐。
红烧肉肥瘦相间,肥而不腻,配上土豆块吃,正好解腻,花生米酥脆可口,颗颗分明。
一口一口。
简直停不下来。
就在我吃得正香的时候,我爸爸的歌声飘了过来。
他唱的是一首伤感情歌,名字叫做《小城大事》,原唱是冷酷的香港美女杨千嬅,歌神张学友也曾经翻唱过这首歌。两者都唱得十分凄婉动听。
我静静地听着。
青春仿佛因我爱你开始
但却令我看透爱这个字
自你患上失忆
便是我扭转命数的事
......
娱乐行的人影仍在继续繁荣
我在算着甜言蜜语的寿命
人造的蠢卫星
无法探测出我们已再见不再认
吻下来
豁出去
这吻别似覆水
再来可能要天上团聚
......
爸爸近日感冒了,鼻音有点重,可是喉咙的声音还是那么温雅有磁性,所以并不影响唱歌,反而显得更凄婉动听。
我塞了满嘴的肉,听着听着,眼泪流了下来。也不知道是因为感动还是因为难过。
爸爸停止了唱歌,摩挲着我的额头:“傻孩子,别哭。”
我忍住眼泪,点点头。
爸爸看我吃得差不多了,便拿着空碗出去了。
我一看时间,已经八点半了,想着明天还要上学,便躺下了,打算早早休息。
在梦里,江皓成的眼睛一直盯着我,他的眼睛很好看,如十里菡萏花开,清风自来。
整个梦里回荡的都是爸爸的歌声。
吻下来
豁出去
这吻别似覆水
再来可能要天上团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