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璟问话的声音不似怪罪，反倒像是一种关心。华莲心中咯噔了一下，观了一眼面露诧异正盯着皇上看的郡主，垂首放低了声音回道：“···后宫里很多人都听到了。半夜，冷宫里发出特别凄惨的哭喊声。大家都说，柳妃娘娘众叛亲离，受了极大的刺激，精神失常了！”

闻言，玄璟忖了忖。

白雪被他的反应伤到了，“璟哥哥是在担心她吗？”

玄璟回过神，神色如常的抬手将被子往其身上掩了掩，“朕是担心她半夜再发出什么渗人的声音惊扰了你！”

白雪的神色这才稍霁。

华莲也附和道：“郡主真是爱乱想，皇上怎么可能会担心柳妃娘娘！”

白雪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羞愧，“是雪儿敏感了，璟哥哥莫要在意！”

玄璟道：“不会！”然后扭头看向温庭远，“你去冷宫，看看柳妃怎么回事？”

温庭远领旨离开。

丘衍抬眼神色不明的看了一眼玄璟，继续立着候在一旁。

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玄璟才起身离开。转身的那一刻，冷冽平静的眼神中多了一丝几不可查的烦忧。迅速召见了暗卫萧止。

萧止回禀道：“不是，只是太伤心，哭的太厉害。一直喊着要回家！”

“回家？”

萧止重复了一遍原话，“爸爸，我想回家，快来接我吧！师兄，我想你，真的很想你！”

玄璟蓦然抬眼，意外的注视着萧止，素来冷冽无波的眼眸中泛起了一丝涟漪。正在这时，温庭远回来复命，萧止立即无声无息的消失在了养心殿。

温庭远坡着脚跨进了门槛，官服染灰，脸上挂彩，形态十分狼狈。

玄璟微微蹙眉，“朕让你去看个病，你怎么看成这幅样子？”

温庭远咬牙忍痛，慢吞吞规矩的行了个礼：“回皇上，微臣刚进冷宫，柳妃娘娘就将微臣一脚给踹了出来。”

不知是否是错觉，温庭远觉得皇上在听完这句话后，冷冽的神色稍缓。

玄璟又道：“那依你看，柳妃真的像那些人所说，精神失常吗？”

温庭远：“微臣观柳妃娘娘眼神清明，行动精准利落。除了清瘦憔悴了许多，并非如传闻所言精神失常。”顿了顿，又道，“大概只是太伤心了，午夜梦回，以致崩溃痛哭。”

玄璟的眼神暗了暗，屏退了温庭远。

夜色寂寥。梁婉蹲在院子里，将小蝶生前的衣服放进火盆里，不时用木棍翻一翻，以便火苗燃的更旺。这时，从西方传来衣衫猎猎的声响，由远及近，一个人影落了下来。

梁婉看也不看，继续手中的事。

来人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私自给死人烧祭在宫中是大忌。”

梁婉又翻了一下，冷漠道：“那又怎样，你来做什么？”

那人默了默，道：“···跟我走吧！”

梁婉动作一顿，凄然的笑了，他竟自称“我“连往日尊卑的称呼都舍弃了，可见他也是大有来头的人。她转头看向玉良：“怎么？本宫对你来说还有利用价值？”

玉良看着她无言以对。

一股压抑的痛在心中扩散开来，她站起身，面对着玉良继续道：“玄璟中的是毒箭，你早就料到会有被他发现的一天，所以你事先就准备好了，就等着玄璟入套好杀了他！你究竟是谁？”

玉良道：“····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可以带你离开这里。”他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温润，可是此刻的人却令人感到陌生可怕。

她怔怔的注视着眼前曾经让她感到温暖和信赖的人，背叛和欺骗的双重痛苦压的她喘不过气，眼中不可抑制的盈出了泪，“··因为轻信你们，”她颤声道：“小蝶死了！”

玉良眸光一动，其中似有柔软的光一闪而过。须臾，他忽然扭过头，避开了梁婉的目光，嘲讽道：“不过是一个身份低贱的宫女，你何至如此。”他说话一贯温润平和，此次却罕有的动了气，若是仔细听，其中似乎还隐隐的带着一丝委屈和自嘲。

梁婉不敢相信他竟然会说出这番话，禁不住冷笑：“佛曰：‘众生平等。’她们的命就不是命吗？她们也有父母，是别人的心头肉。”

玉良也动了怒：“因果循环终有报，她跟着曾经的你手上也沾染了不少血腥。此次也仅是她应得的果而已。”

梁婉愣住了，原来待她胜似亲人的小蝶也有这样的一面。

看她受惊的样子，玉良似心有不忍，便放柔了语气，“所以，你不必心怀愧疚。即便不是因为你，小蝶迟早也要为她所犯下的罪孽付出代价。”

梁婉听到这些只觉的浑身发寒，汗毛倒立，呆呆的道：“那我呢？过去的我，手上是不是也沾满了鲜血。”

“你放心，有我在，我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梁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嘲讽道：“你说什么？你保护我？一个利用我的人？我怎么相信你？”她提高了嗓音“你以为你是谁？”

玉良道：“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可是你留在这里更危险。玄璟手段残忍，难道你也想与你的父兄一般被他扔进蛇坑里？”

梁婉极其痛恨的转过了身：“别提他们，从此我与柳家的人再无瓜葛。”顿了顿，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般，又低声道：“我也不想再见到你。”

玉良握剑的手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长久的沉默之后，他缓缓道：“也罢。终有一日你会发现，在这世上，你可以信赖的人只有我！”

话落，转身便飞离了冷宫。

玉良一走，铺天盖地的黑暗和孤寂瞬间又席卷了她。孤零零的望着玉良消失的方向，她像是被全世界丢弃的可怜虫，在被人遗忘的黑洞里苟延残喘，不成魔便成疯。

分明是初夏的季节，梁婉却觉得夜风一吹，冷入骨髓，禁不住抱住了自己，眼泪簌簌而下。

这个时辰尚未睡的还有御书房的那位，那奏折似乎怎么也批不完，候在两侧的宫女太监时不时的打个哈欠。再有两个时辰又该上早朝了，丘衍忍不住小声提醒道：“皇上，歇息会儿吧！早朝的时辰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