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县是东西相近,南北相远的地理构造,整体规模不大,是五和国的五个县城中最小的一个。
天允国静口中的大渝客栈位于天香县的东边,在一条小巷子后面,是一座三层楼高的小客栈。
因为地处偏僻,平时的客人并不多,但是这次因为展览大会在即,县内涌入了大量的外乡人,包括不少来自酒香县,甚至是花香县的有钱人,像这种有钱人自然是不会来这种‘不着调’的小客栈,但是因为他们的到来,抢占了很多城内的客栈,导致每家客栈都是爆满,因此一些个别的小客栈也就酒香不怕巷子深了。
天允国静带领众人大渝客栈。
大渝客栈门口同样是站满了人。
天允国静不以为然,走在最前面,领着周天申等人径直绕到了客栈的后面。
客栈后面有一扇铁门,门已经上锁,是一把灰色的石锁。
天允国静只身向前,手指弯曲,轻轻敲门。
吱呀一声,从门上打开一个小窗口,窗口里伸出一支烟杆,烟杆上挂着一个紫色的小烟袋,天允国静从袖子里拿出来一个六边形令牌,令牌中间画着一朵彩色云彩,云彩四周雕刻着四爪金龙。
金龙张牙舞爪,两两盘踞在一起。
天允国静将令牌放进烟袋里,烟杆收回,铁门后面传来议论的声音。
不消片刻,铁门被从里面拉开,那把石锁一分为二,各自镶嵌在铁门两边。
铁门后面站着一个小老头,领着两个随从。
大渝客栈的掌柜姓蒲,名象晋,正是眼前这个个头不高,留着八字胡,笑眯眯的小老头。
天允国静侧着身子,伸出手,向众人介绍。
蒲老板站在门后,双手抱拳,笑眯眯道,“贵客驾到,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众人走进客栈的后院。
蒲象晋看到走在最后面的尘复的衣着,颇为惊讶,连忙上前,告罪道,“原来是六大派的仙师,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啊。老夫真是老眼昏花了,刚才多有怠慢,还望仙师恕罪。”
仙师是尘世间的凡人对修道者的尊称。
邨州的六大派是最为瞩目的六个门派,几乎没有人不知道他们的情况。
尘复一只手托起蒲象晋的胳膊,看向天允国静,笑道,“掌柜的客气了,我们之所以能到这来,还是这位姑娘的功劳。”
天允国静微微一笑。
天允国静说道,“老板,劳烦准备几间上好的房间。”
蒲象晋直起身子,一挥袖,大气道,“放心,这就给各位安排。”
蒲老板领着众人走上三楼,与一楼的拥挤,二楼的喧嚣不同,三楼空无一人,安静十分。
三楼共有十间房,每间房间门口都有一名姿色上好的侍女,侍女亭亭玉立,略施粉黛,每个人的手腕上都有一个金灿灿的手镯。
这等配饰,可不是寻常人家和普通客栈应该有的。
蒲象晋站在楼梯口,笑道,“这里就是各位的住处,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吩咐门口的侍女,或者直接来找我。”
分配好房间,天允国静和蒲象晋一起走下楼。
蒲象晋双手负后,挺着大肚子笑道,“家族很早就来信说会有大人物来这里,让我们提前准备好房间,我以为会是家族的大公子和二公子,没想到会是你,二小姐。”
天允国静双手叉腰,愤然道,“大哥和二哥临时有事,大姐又不喜欢走动,父亲没辙,就只能让我淌这趟浑水了。”
蒲象晋疑惑道,“小姐这次出门一定是吃了不少苦吧,我看你身上虽然受了伤,可是气息平稳,而且隐约有了破关的征兆,想必是遇到了什么机遇。可你又是怎么和安惠地界上的镜月庙扯上关系的?”
天允国静解释道,“我们确实在无名山找到了父亲让我找的东西,但是也惊动了那里的窟兽,要不是中发叔叔他们拼死相助,我恐怕就不是受重伤这么简单了。当时情况紧急,为了不让那些窟兽得到东西,我便把那个东西给吃了,我想伤势快速痊愈,很你说的征兆,都和它有关。这些人都是老槐村的村民,我和中发叔叔就是被他们所救,这次来天香县,是为了给中发叔叔疗伤。老槐村有个在镜月庙修习,便和他们一路过来了。”
蒲象晋双眼微眯,手指习惯性的摸着八字胡,脚步停顿,语气森然,“看来我们的情报还是太少了,不过能和镜月庙相识,也不失为一件好事,要是再能将他们拉拢过来,那对我们天允家族来说就是如虎添翼。”
天允国静说道,“中发叔叔还在妙手斋疗伤,他为了救我,受了很重的伤,我必须记住这份恩情,所以我不能住在这里,这些人,就靠你照顾了。”
蒲象晋笑道,“小姐放心,我有分寸。小姐,有情报说,三柴国的红衣家族也会派人来,就是不知道来的人是谁,但很有可能是红衣家族的大小姐。嘿嘿,家族的意思是,咱们现在毕竟是在他们的地界,不适合和他们交恶,还请您能沉住气。”
天允国静沉声道,“是她啊!你放心吧,我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只知道互相攀比的天允国静了。自从经历了这件事,我就一直在想,没有什么会比活着还要重要。”
蒲象晋笑而不语。
两人走到后院。
“小姐,这么说,守护在您身后的死士,就只剩下中发一个人了?”
“没错。”
铁门门口,站着两个全身包裹在黑色斗篷的男人。
蒲象晋解释道,“这两位是我培养多年的杀手刺客,平时一直舍不得用,现在就先借给您,等您安全回到了家,再还给我。”
天允国静自然没有理由拒绝,点头道,“那就多谢了。”
客栈老板连忙欠身,恭敬道,“小姐真是折煞老夫了。”
直起身,蒲象晋满面红光,春风得意,虽然只是一名普通的外姓家奴,可是扪心自问,天允家族自成立以来,有多少人能被家族成员说一个谢字。
老人朗声道,“以后,你们要时刻跟在小姐身后,不得出现任何差池。”
斗篷人单膝跪地,右手手臂斜放在胸前,沉闷的声音从面罩里传出,“誓死效忠天允家族。”
天允国静眼神示意,斗篷人飞身离开,蒲象晋左手在身后虚握,铁门无声关闭,左手实握,一层灵力结界罩住两人,以防外人偷听。
天允国静从怀里拿出一株长相奇特的植物,植物发出淡淡的荧光,根部有一个个小小的颗粒,蒲象晋眯起眼睛,任凭他几十年的眼力也无法看出这株植物的真身,“小姐,这是?”
天允国静说道,“天枭花已经被我吃了,不过还好,这株诛心草还在。”
蒲象晋唏嘘不已,“这么一株小植物,就让我们天允家族损失了那么多人,真不知道那枚丹药炼制出来后,会产生怎样的乱子。”
天允国静收起诛心草,存放在那枚祥云令牌中,“我命令你,务必在这个月底将东西送到家族手里,老祖等不了那么久了。”
蒲象晋点头,“老奴即刻去办。”
收起结界,蒲象晋从正门走出客栈,天允国静从后门离开。
房间里,卸下竹篓的周天申独自坐在桌子前,喝着桌子上的凉茶,手里摊开一本《天首日志》,安静的看着。
和周天申住在一起的是村子里的小孩中岁数最大的陆安时。
此时,陆安时正盘腿坐在床上,擦拭着他一直藏在袖中的双剑,低头问道,“天申,你真的不去看展览大会?”
周天申抬起头,说道,“之前还想去看看的,但是现在人太多了,我还是在房间里看书吧,照这个形势看,拍卖会可能要拖到明天了。”
陆安时收起双剑,将其摆放在床上,剑身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寒光。
陆安时没有强求,说道,“天申,麻烦你帮我看着青椒和大蒜。”
青椒和大蒜是剑的名字。
好奇怪的名字。
周天申低头嗯了一声。
走出客房,陆安时来到了隔壁房间,那位一直站在门外的侍女,帮他打开房门。
陆安时走进房间,正好看见王多沾往嘴里胡乱塞着什么,白小生急忙收起包裹,追赶着王多沾。
白小生喊道,“王多沾,就你小子爱占便宜,我今天一定要好好的收拾收拾你。”
王多沾捂着嘴,绕着桌子躲闪着,他一张开嘴,就有白色的碎渣从嘴巴里喷出。
陆安时一脸黑线的看着两人的闹剧,无语道,“他们又怎么了?”
长相清秀,举止却有些胆怯的王存远是王多沾的堂哥,也就是王不留的大侄子,王在留的儿子,他缩着脖子,小声解释道,“白叔叔给小生做了很多好吃的糕点,他本来想给大家分一些,结果刚打开包裹,多沾就抓了一大把,塞进了自己的嘴里,然后,他俩就这样了。”
陆安时走到房子中间,阻止追逐打闹的两人说道,“天申不去下午的展览大会了,我们需要去早点才能占一个好位置,你们先准备准备,我去通知其他人。”
白小生放下手中的包裹,手指着王多沾,说道,“我才不要和他坐在一起。”
王多沾喝了两口水,勉强将嘴里的糕点咽下,“你以为我愿意和你坐在一起,什么破糕点,难吃死了。”
白小生把包裹放在床上,用被子盖好,不怀好意道,“嘿嘿,里面下药了,你要是想活命,就赶紧去找张医师吧。”
王多沾嘟着嘴,吐出嫩红的舌头,发出噗噗的声音,“鬼才信你的话。”
白小生惋惜道,“唉,反正我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你不信,我也没什么办法,存远,我们走,看哥给你占一个好位置。”
生性怯懦的王存远跟在白小生的身后,从头到尾都没有看王多沾一眼,王多沾也打小都瞧不起他这个懦弱的堂哥。
走了正好,王多沾心里想着,掏出藏在衣服里的十两地银,这是他娘亲给他用来住客栈用的,不过现在有人付了房费,那这十两就是自己的了。
王多沾把钱塞在衣服里藏好,走出房间,一旁等候的侍女将房门关上,王多沾转身走进了周天申的房间。
周天申还在看那本已经看了很多遍的《天首日志》,对他来说,这本描述了天首大陆大半个人文地理、风土人情的书,无论看多少遍,都不会感到烦腻,而且书上的内容对了解这个大陆很有帮助,他每次出门都带着。
周天申看的聚精会神,没发现房门被打开。
王多沾一个箭步冲到周天申对面,直接跳到桌子上,发出巨大的响声,周天申皱着眉,抬头向他看去,“怎么了?”
王多沾伸长脖子,想要看到书的内容,“你看到哪了?给我念念。”
对于小男孩的这一要求,周天申第一次拒绝道,“不行,这一段内容,少儿不宜,而且有很多字我都不认识,没法给你念,你不是要去参观展览大会吗,再不走,别人就把位置都给占了。”
王多沾将头扭向窗户的位置,满不在乎道,“不稀罕,又不是再也看不到了,下次我自己来,一样可以看到奇珍异宝。”
周天申合上书本,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接着走到床边,将书放在枕头下,收起床上的两把短剑,将其叠放在一起,和书一起放在枕头下面,“那你这次还跟着我们过来。”
王多沾跳下桌子,坐在板凳上,手指敲着桌面,发出烦人的哒哒声。
刚躺下没多久的周天申捂着耳朵,嫌弃道,“你能不能别敲了,吵死了。”
王多沾停下手中的动作,开始把玩茶壶,将茶水倒进杯子里,然后再将杯子里的水倒进茶壶里,如此往返,比敲桌子还惹人生气。
也不知怎的,周天申竟然在单调的倒水声中,睡了过去。
王多沾说道,“周天申,你就这么一直躺在床上,也不出去看看?听说城里来了很多街头卖艺的,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你陪我去看看呗。”
没有听到回复,王多沾扭头向后看去,刚好看到周天申抱着被子,转身背对着他,沉沉睡去。
小男孩叹息一声,起身离开了房间。
客栈一楼已经坐满了客人,店小二提着茶壶,在桌椅之间晕头转向的跑着,肩膀上的毛巾早已湿透,看着客栈门口不断进出的男女老少,刚来客栈做工没几天的青年心里泛起了嘀咕,不是说这里客人很少吗,当时自己还想着工钱合理,又不累,才来这里的,怎么今天这么多人来,该不会是撞了邪了吧。
停下快要跑断的双腿,店小二喘着粗气坐在柜台后面,和他一起做工的是一个明显上了岁数的白发老人,只见老人一手托着托盘,托盘上摆放着四个装着瓜果糕点的盘子,另一只手提着茶壶,游刃有余的行走在客人之间,如此反复几趟,竟然没有留一滴汗。
趁着休息的空当,小二向白发老人询问道,“游爷爷,同样的工作,为什么你做起来要比我轻松许多啊?”
一头白发,面容干净,皱纹极少的老人端着干净的瓷碗,碗里倒满了清酒,老人浅喝一口,双眼微眯,回忆道,“因为我干的时间长啊,你才刚来没几天,自然会感到疲累,要是向我一样,踏踏实实的干上几十年,一样会这般轻松自如。”
店小二收回停留在店门口的视线,似懂非懂的点头道,“游爷爷,怎么一向冷清的街道,今天这么热闹?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发生?”
游姓老人低头喝着清酒,沉默半响后,抬起头,清澈的眼眸变得昏黄迷茫,“今天是天香县的展览大会,你刚来这里还不知道,展览大会是天香县每三年就要举办的盛典,届时会有很多大人物前来,也会有很多的宝物出现在展览大会和拍卖大会上,想来又是大赚一笔的一天哟。”
店小二仰头看向二楼的地板,自言自语,“等我有钱了,也要开一家客栈,就开在天香县最繁华的地界。”
老人喝尽瓷碗里面的酒水,将瓷碗放在柜台上,“我去睡一觉,你在这里看着。”
店小二收回思绪,开始了紧张忙碌的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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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器阁是天首大陆数一数二的交易场所,这里的交易不仅有拍卖,还有私下交易。
它在众多的交易场所中的地位,就好比黄昭子庙在中州的地位一样,可谓是一家独大。
宝器阁每个州域,每个地界,甚至是每个国家都有下阁,虽然规模有所不同,但是有一点永恒不变的是,宝器阁永远建立在最繁华的地界。
因为五和国地处偏僻,所以天香县的宝器阁只有四层,虽然比很多老字号的客栈还要低,但是绝对不可以因此就将其忽视。传闻远在中州的宝器阁总阁,有三百三十三层。
展览大会在宝器阁的三楼举行,拍卖大会在四楼。
陆安时一行人站在宝器阁的门外,面前则是乌泱泱的人流,他们用尽浑身解数也只是前进了一小步。
左塑这次没有背上他的牛角大弓,只是在腰上挂着一把短剑,他环顾四周说道,“要不,我们直接从三楼进。”
尘复目视前方,说道,“这可不行,你们看门口的那两名护卫,虽然看起来平平无奇,但是每个人都有着不输于你们的修为。一楼尚且如此,何况是守卫森严的三楼和四楼,要是贸然行事,只会白白丢了性命。天下第一阁,果然名不虚传。入乡随俗,还是要懂规矩一些才好。”
左塑抓耳挠腮道,“那怎么办,大老远的赶来,总不能还没进去就回去吧。”
陆安时沉稳说道,“虽然要进去的人很多,但是宝器阁可是有着自己的一套规矩的。”
左塑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好像修道者可以优先进入,那还等什么,赶快走啊,去晚了就没位置了。”
谷之文看向老槐村的其他人,“他们怎么办?”
陆安时笃定道,“没关系,我有办法。”
人群中分出一条小路,方便后面的人走进宝器阁。
“哇,竟然是镜月庙的人!”
“没想到他们也来了。”
“六大派都来了,我就说这次的展览大会很有看头。”
“咦~,你们看那几个人,怎么没穿镜月庙的衣服?”
陆安时几人都换上了镜月庙的衣服,众人看到是六大派,自然会给他们让路。
而老槐村的几人则是被他们夹在中间,和他们一起走进了宝器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