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远,阿嫣的脚扭伤了关节,回去之后记得让堇知给她用药酒多揉揉。”
临走之前,时纪又温馨的提醒了句。
不提崴脚还好,一提,楚嫣脸上的红晕更深了。她揪紧楚译的衣角,埋在他怀里,羞红着脸不敢看时纪。
待她探出头来时,时纪已转过身,正欲踏步离去。
楚嫣及时大声喊道:“子修哥哥!等我脚好了,我就去你府上找你!”
闻声后,时纪回身往后看了一眼,他笑着应了声,“好!”
他的身形落在漫天霞光里,那修长的影子被拉长了些许。他眉眼温柔的样子,依旧如他与她初见时那般耀眼。他脸上淡然清雅的笑意,让她的心无论如何也止不住跳动。
回到楚宅后,楚译便把楚嫣送回了房间。
直到天色渐暗,周遭一切都沉入夜色中时,楚嫣才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因为下过一场暴雨的缘故,此时的天色暗沉得十分骇人,那被墨色渲染的天际,像沉不见底的深渊,异常阴黑。
见大厅里空无一人,楚嫣心下十分疑惑,她转过头,朝身后的堇知问道:“堇知,大哥和爹去哪了?”
“老爷还在南城的香粉铺子里帮清烟姑姑盘算账目。方才有捕快来报,霖城郊区的许多村庄都被大水淹了,所以大少爷又赶回了知县府,约摸今晚又要忙活一夜了。”堇知柔声解释着。
今日这场肆虐的大暴雨,让楚嫣的心异常慌乱。
霖州位于晋国东北部,这一区域山脉连绵,穷乡僻壤,是晋国最贫瘠的地域。这一带,常年干燥少雨,像今日这般滂沱的暴雨,真的是百年难遇一次。
一联想到暴雨之后会引起的连锁反应,楚嫣心中惴惴不安的感觉,一直向她席卷而来。她紧悬起的心告诉她,不久后,一定有大事要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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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暴雨出人意料的肆虐了五天五夜。位于霖州郊外的昌江,水位急剧上涨。不过几日,江水便漫过了堤顶,筑堤的泥土耐不住雨水的冲击,被江水逐渐冲刷至下游。
昌江的堤身最后变得又薄又软,实在挡不住上游喷涌而来的水,终于在暴雨停歇的最后一天夜里,将昌江的堤坝冲毁了。
昌江决堤,霖州一望无际的田园定要成为一片汪洋。
不过,令霖州百姓喜出望外的是,昌江决堤的那天夜里,时纪已事先动员霖州的所有兵力,前往昌江驻守。昌江虽然决堤了,但缺口却被及时堵塞了起来,众人担惊受怕的事最终被时纪顺利解决了。
因着这事,霖州百姓对这位新上任的知府大人更是感恩戴德,赞叹不已。
这几日,这件事被霖州百姓传得沸沸扬扬,就连足不出户的深闺女子都清楚的知道这件事的始末。
一时间,坊间关于时纪的传闻,如雨后春笋,与日俱增。
堇知将这件事告诉楚嫣时,她原本紧悬起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
窗外天色明媚,风雨呼啸过后的天际,澄澈如水。远处渐渐浮来一大片浓稠的白云,那白花花的一团团,格外好看。
楚嫣坐在窗畔,静静眺望着那团祥云,思绪却飘得很远。一想到已有多日未见时纪,她便止不住焦急难耐。
“小姐,时大人的外衫你打算什么时候还给他?”
缓了许久,候在一旁的堇知才出声问道。
时纪的外衫?
楚嫣怔愣了片刻,这才想起那日的事。那日时纪将外衫给了她,直到被楚译抱回楚宅,她才恍然发现自己还披着那件月白色的外衫。
前几日堇知说要帮她浣洗时,她还果断回绝了她,说是要自己亲自浣洗,并且熨烫。因着这事,楚嫣被堇知来回调笑了好久。
随即,楚嫣的嘴角勾起,樱红的唇瓣即刻变得弯弯的,明显是欣悦的模样。
堇知一见便知,她家小姐又在想时大人了,只是堇知猜不透的是,她家小姐这次又是因为什么而如此欣悦呢?
下一瞬,楚嫣的声音便落了下来。
“堇知,过会儿我们出趟门。”
出门?今早不是去了趟十里长街么?
堇知有些疑惑,猜不透楚嫣此次外出的目的。
楚嫣抬手点了点面前人儿的额头,提醒道:“去知州府,找子修哥哥!”
堇知拍了拍脑袋,这才恍然明白过来。她在心里暗叹道:这脑筋真是转不过弯来!怎么越过越糊涂了呢?小姐这么兴高采烈的,自然是要去找时大人啊!
旋即,堇知连忙走到里间,将那件月白色的外衫整整齐齐的叠好,然后仔仔细细的裹进了随行包里。
一个时辰后,马车在一处颇有气势的府邸前停下。
楚嫣挑开帷帘,踏下马车时,眼前便是此情景:朱红色的大门上高悬着一块金丝楠木匾额,‘知州府’三个大字嵌于其上。那入木三分的几个大字笔势苍劲,颇有大家风范。
大门的侧边,立着两只威风凛凛的大狮子,给这座古韵十分的府邸,增添了几许威严的气势。
楚嫣正欲踏上石阶,朱红色的大门即刻便被人打开,一个穿着暗色护卫服的男子匆匆地走了出来。
是宋扬!
“宋大哥!”楚嫣及时唤了声,宋扬这才捕捉到不远处的两个身影。
“阿嫣姑娘。”宋扬迎面走了过来。
见宋扬脸上带着愁容,楚嫣有些疑惑,她随即问道:“宋大哥,发生了何事?你怎么如此惊慌?”
宋扬应道:“主子他接连病了几日,现下已经昏迷了半日,我正打算去请大夫给他问诊。”
闻此,楚嫣的心中骤跌,整颗心直接揪到了一处,开始生疼。
“一直未请大夫诊脉么?子修哥哥到底怎么了?”
宋扬开始把这件事的始末娓娓道来。
“昌江决堤的那晚,主子在霖州郊区淋了一夜的雨,那晚一直是他在指挥官兵堵塞缺口。直到天亮缺口才被堵住,回府后的第二天他就病倒了。”
边说着,宋扬边领着楚嫣主仆二人进了府邸。
“主子在厢房里。”
将楚嫣送到门口,宋扬便起身去往了医馆。
推开房门前,楚嫣转头望向堇知,吩咐道:“堇知,你去其他侍从那弄盆冷水过来,顺便问问府中可备有冰块?”
会意后,堇知便走向了不远处的后院。
一推开檀香木制的房门,一缕清冽的香气便扑鼻而来,那清淡的气味,和时纪身上的气息,如出一辙。
刚踏入房间,映入眼帘的却是一面由书架铺展而成的墙面。那雕花木壁已被成百上千册书掩得严严实实。书架正下方,摆着一张花梨大理石书案。书案上垒着一堆宗卷,还摆着几方墨色宝砚,几只玉制的笔筒内插着的笔如林海一般……
掀开里间的帘子,楚嫣才看见躺在床上的人。
里间的光线很昏暗,挑开微拢的纱帘,楚嫣才看清时纪的面容。
不过几日未见,此刻的他和往日恍然不似同一人。
此时,他的脸上似乎没有一丝血色。他的那双剑眉紧蹙着,好似正经受着莫大的痛苦。
他的脸远不同于平日里的清俊,而是带着一种病态的苍白。
楚嫣一看,便知时纪病得不轻。她在床畔落座,然后抬手抚了抚面前人的额头,即刻,滚烫的触感让她及时收回了手。
旋即,楚嫣的心控制不住的颤了颤,霎时间,她的眸光里便盈满了心疼。
堇知端着铜盆进来时,楚嫣正在为时纪掖被角。
瞥见时纪苍白的面色时,堇知也不由一惊,她伸手将拧好的锦帕递给了楚嫣。
“小姐,方才我听后院的侍从说,时大人这几日都在熬夜处理政务,他的病不仅仅是因为淋了雨才有的,这段时日的过度劳累才是他发病的最主要原因。”
楚嫣紧抿着唇,秀眉紧蹙起。瞥见时纪泛白的脸色,她真的心疼极了。
那日医馆里的他,神采奕奕,满面柔光。而此时,他却躺在床上,面容憔悴,身子竟一动不动。
旋即,楚嫣的眼角开始泛红,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她忍着眼中的泪,抬手用锦帕替男人擦拭着脸颊。她的动作极为小心翼翼,也甚是轻柔。
锦帕拂过时纪唇角时,楚嫣的眼前又浮现出那日在医馆里的场景。
时纪勾起唇角,含笑望着她的模样又辗转入她脑海。
即刻,楚嫣埋着头,失声哽咽了起来。
“小姐,你别难过了,时大人会好起来的。”堇知拍了拍楚嫣的肩膀,柔声安慰着她。
宋扬领着刘大夫进房门时,楚嫣正在给时纪敷冰块。
凝见楚嫣通红的眼睛时,宋扬的心微微一紧,他恍去心底的触动,出声劝慰道:“阿嫣姑娘别担心,主子的身子骨硬朗得很,服了药,很快便会醒过来的。”
闻言后,楚嫣慌忙拭去眼角的泪痕,从榻畔起身,给刘大夫让道。
给时纪诊过脉后,刘大夫捋了捋花白的胡子,出声道:“时大人并无大碍,只是因为过度劳累导致的昏厥。按我开的药方煎药给他服用过后,午后他便能苏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