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又如何?”
时纪薄唇微动,用极为冷漠的语气回道。
话音坠地,叶焱和楚嫣俱是一怔。
不同于楚嫣的羞赧,叶焱被时纪话里的冷意震得无法回话,他又免不得想起了平日里时纪对待公事的严苛与冷酷。
不过打趣的话已说出口,自然不能收回。他只好硬着头皮回应。
“时大人,这就生气了?”
语落,时纪眼中的寒气丝毫未褪,他起身,牵住楚嫣的手,直接拉着她走出了隔间。
叶焱一脸无辜地看着站在一旁的周捕快。
“这时大人又发什么脾气?”
周捕快无奈一笑,“叶大人,楚小姐身上的那件衣裳是你选的吧?”
叶焱轻咳一声,掩去无措,“烟柳苑的姑娘不都是那样穿的?”
周捕快抬眸,似笑非笑地看着叶焱,“叶大人方才一直盯着楚小姐看,属下想知道,你在看什么?”
被看穿心事的叶焱脸色一红,沉声道:“周端!你……”
话音坠地,周捕快给叶焱递了个“你活该被骂”的眼神。走出房间前,他还是提醒了一句。
“时大人约摸着已经去六博馆了,我们按原计划行动。”
从酒馆出来后,时纪和楚嫣径直去了六博馆。
随城以淮河为界线,分为南北两区。
六博馆和烟柳苑位于淮河以北,归属于随城最繁华喧闹的北区。
近几年,宣平侯郑弘在随城大兴赌场,改造城区,将北区建造成霖州百姓人人为之惊羡的富庶之地。
这一带街区,街道宽严齐整,各类商铺遍布,往来行人络绎不绝,商业之景无比繁盛。
行至六博馆门口,面前的一幢高楼像是有股凌人的气势一般,直朝时纪和楚嫣压来。
映入眼帘的朱红色大门,气势磅礴,金碧辉煌。门柱上雕刻着的一龙一凤,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会从木柱之上飞跃而起。那盛气凌人的龙头用黄金镶嵌,暴露在日光下,更是平添了几许绚烂的光华。
此时,天边日头烈艳。六博馆门前依旧同往常一般,热闹非凡。进出其中的男子大都非富即贵,跟在他们身侧的女子也都身着艳色华服,身姿窈窕,与市井女子大相径庭。
此次出行,时纪特地换上了一身暗紫色淡纹的长裾,头束金冠。褪去了往日清俊淡雅的气质,看起来却像是清贵华然的豪门公子。他今日的这身打扮,与进出六博馆的男子几乎无甚差别。
“子修哥…”楚嫣还是刚开口,男人环在她腰间的手顿时换了个动作,他用力一箍,将她揽得更紧了。须臾,他低沉的声音落于她耳畔。
“方才我们怎么商量的?嗯?”
男人滚烫的吐息喷洒在耳畔,楚嫣倏地就涨红了脸。即刻她便回想了不久前他们二人商量好的事。
时纪说,为了掩人耳目,切不可再叫他子修哥哥,一定要改口。
可那个称呼,楚嫣真的是羞于开口。
瞥见楚嫣涨得通红的脸颊,时纪不禁莞尔。他凑近她,把裹在她身上的外衫又拢紧了几分。他又低头,朝她低语,“六博馆内鱼龙混杂,切记,一定要紧随我。”
闻言,楚嫣会意地点了点头,她回握住时纪的手,跟着他,跨进了六博馆内。那只白犬也尾随着他们二人,进了馆内大厅。
刚入前厅,嘈杂人声悉数入耳。骰子入壶而发出的清脆击打声,一阵高于一阵。各色男子的叫喊声,争吵声,不绝于耳。
多年前,晋皇曾下令严禁民间百姓开展聚集性赌博活动。可律法再严苛,也禁止不了百姓下棋投壶,养鸡遛狗。官府想要治理这等不良风气,却不能从根源上去除祸患。宣平侯郑弘便是借这一契机,将六博馆发展兴隆起来的。六博馆名面上虽是供随城百姓下棋投壶、休闲玩乐的场所,可其实际上却是宣平侯郑弘精心建造的大型赌场。
郑弘私自建造赌场,大肆敛财,搜刮百姓民脂民膏这事,时纪在晋皇面前提过多次。正因为时纪频频上谏弹劾,郑弘这些年才一直定居在霖州。也因着这事,他对时纪怀恨在心,他们二人也因此针锋相对了多年。
时纪和楚嫣刚步入大厅,一个大肚便便的中年男子即刻迎了上来,时纪一眼便认出了他是谁。来之前叶焱曾与他详细介绍过关于六博馆的一切。
迎面走来的这个男人,应是六博馆的张掌事。
瞥见跟在楚嫣身后的白犬,张掌事眼中的笑意愈浓了。
平日里进出六博馆的男人,大都非富即贵。一般身边还带着个姑娘的,多半是烟柳苑的常客。若身边不仅带了姑娘,还带了只爱宠的,那这人定是豪门贵子无疑。
“公子里边请!喜欢哪种玩法便上哪层楼。”张掌事恭敬道。
见时纪极为亲昵地将楚嫣搂在怀里,见惯了风月之事的张掌事了然一笑,他又继续道:“公子可以去三楼。”
这话一落,时纪便品出了张掌事话里的深意。
罗城命案的凶手近来一直在烟柳苑和六博馆出没,那他定然是这两个地方的常客。照此推理,他进出六博馆时,身边定会带着烟柳苑的姑娘。
凭张掌事的话来判断,六博馆和烟柳苑的常客应该都会选择在三楼停留。那罗城命案的凶手会不会也在三楼?
思及此,时纪的眸光蓦地一沉,他偏过头,朝楚嫣低语道:“阿嫣,我们去三楼。”
楚嫣抬头,便见男人性感的喉结在上下滚动,他倾下身凑近她时,薄唇似乎快要贴着了她的耳垂。
旋即,楚嫣的耳根迅速染上一片红云,她攥紧时纪的衣袖,往他怀里贴了去。
这一幕光景落入张掌事眼中后,直接变成了他们二人在调情。
见此,张掌事不禁勾了勾唇角。
这两位啊,估计又要在三楼住一宿了。
跨上三楼回廊后,楚嫣和时纪便发现了白犬的异常。它在回廊的角落里时时张望,来回嗅探,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来六博馆之前,周捕快曾带着白犬去过那几起命案的案发现场。案发地凶手留下的气味没有人比白犬更熟悉。
时纪此番带白犬前来,就是想通过白犬找到罗城命案的真凶。
须臾,楚嫣便走过去,蹲下身来摸了摸白犬的头。她低着头,像是在和白犬低语。
不过片刻,楚嫣便起身,重新回到了时纪身侧。她指着白犬面前的一间房,轻声道:“子修哥哥,我们进去看看吧。”
会意后,时纪点了点头。
推开厢房的门后,房内的喧闹声,争吵声一一入耳。
偌大的厅堂里,七八方圆桌上围坐了各色男女。
围坐在圆桌上的男人们,有些人在打骨牌和叶子牌,有些人在掷骰子,下赌注……陪在男人们身侧的,皆为身着华衣艳服的年轻女子。
凭衣着来判,他们之中的不少男人均为豪门贵子,而其中的大部分女子皆为烟柳苑的姑娘。
厅堂里的人都在专注于自己手头的事,全然没在意推门而入的时纪和楚嫣二人。
进入厢房后,那只白犬一直在圆桌底下来回嗅探。它在厅堂内反复游走,最终在一个绿衣男人的脚下停了下来。
平日里进出六博馆的客人中,随身携带了爱宠的客人也有不少,所以白犬在厅堂内来回游走时,没人觉得有何特殊之处。
军营中的军犬大多长相凶狠,常人一见就能辨别出来,叶焱来随城之前便考虑到了这一点。不过好在军营中还有其他品种的军犬,所以他便特地为时纪选了一只长相温和,性情比较乖顺的白犬。
白犬确定目标后,一直蹲在那绿衣男人脚下不肯离开,它垂着头,在他脚下反复嗅探,似在发泄心中不快,竟开始暴躁起来。
目睹此情景,楚嫣心下便已了然。她扯了扯时纪的袖子,指着那名绿衣男人,轻声道:“子修哥哥,那个人嫌隙很大。”
话音甫落,时纪的面色一沉。他牵住楚嫣,低下头轻声道:“我们过去探探底。”
得此答复,楚嫣用力回握住时纪的手,跟着他的步伐,朝那名绿衣男人所在的圆桌走了去。
厢房内的圆桌十分宽大,即便桌边都围坐了人,却依旧有位置空着。
时纪和楚嫣刚朝那方圆桌走去,就有不少人将目光投了过来。
时纪的长相本就清俊出尘,如今换上这一身阔气十足的打扮,更像是斯文清隽,气质矜贵的豪门公子哥。
他身上的暗紫色淡纹长裾完美地衬托出他全身的优势,宽肩窄腰,身形颀长……无一不刺激着在场女人们的眼睛。
时纪和楚嫣在圆桌旁落座后,全桌人的目光不但没收回,反而更加放肆地打量起他们二人来。
那名绿衣男人的眼睛一直定在楚嫣身上,竟舍不得挪开一瞬。旋即,他转头朝他身侧的女子低语了几句。
不过片刻,那名女子便往时纪身侧拥了过来。
“公子是哪里人啊?看起来可面生了~”
说着,女子又往时纪身边靠近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