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过誉了。”高克明脸上的喜悦难以掩饰。“不如您细说一下这比试前后,还有那经书上的细节。要知道,世上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做得再真也必然有不同之处。烧前烧后您仔细查看了吗?”
“倒是瞧过一下。当时只注意布有没有毁坏,字迹是否还清洗……”
“什么?那经书是布做得?”高克明突然出声。
“对,据说已经有好几百年的历史了,是他们的圣人摩诃阿弥亲自书写的。”慈念师傅解释。
“我还以为是纸做的,您就没怀疑过这布不对劲儿吗?”高克明问道。
“何止我怀疑,其他人怕也都怀疑。可是说这布才是关键所在,不就承认那摩诃阿弥是真圣人了吗?布沾染他的气息所以才水火不侵的,这水火不侵的东西,不就是仙家之物嘛。”慈念师傅也摊牌了。
“原来是为不承认摩诃阿弥才没去想这个布啊。”高克明知道了,这帮家伙不是蠢,是又蠢又坏。
“是啊,放眼九州,除了仙家衣缕,哪还有水火不侵的。”慈念也是一脸郁闷。
“那是你少见多怪,五百余年前,东西通畅,就有商人给当时的一位王爷献上了此物。自称是从比西域更西的极西之地购得,做此物的东西种子十年才发芽,又十年才长成,复十年才可以抽取葛麻做丝线,攒够三年的量才能做一件衣服,而这衣服又要极其手巧的十二个女工通力合作一年才能完成。完成之后水火不侵,诸邪不入。王爷一试,果然是水火不侵,厚赏了那位商人。由于此物珍贵,王爷不想把它献出,也不轻易示人,所以在当时也罕有人知道。只是后来,王爷的子孙不孝,又遇到战乱,此物丢失,这事情才被外人知道。“高克明说道。
“哦?真有此事!”慈念师傅又惊又喜。
“太府的残破古籍《三朝故事》上记载着。”高克明说道。
“如此的话,那就好办了……嗯,还是不好办,那三本典籍被毁之仇众人不会放下,那释沙教的人也不会轻易承认的。”慈念师傅自言自语。
“你说你们这些修道之人,不清心寡欲,非要起个争斗之心,这是何苦呢?”高克明敲打道。
“高公子说的是啊,我失了本心。不过这事儿,我还是得和他们说一声。”慈念师傅道。
“别再启祸端就行。”高克明脑袋里猛然浮出一个念头,“慈念师傅啊,这京城有没有那种人,就是‘无生娘娘’、‘往生极乐’之类的那种。”
慈念师傅神色郑重:“高公子,这类人大概是不会有的,有我也不会去接触。我劝您也不要因为好奇去打听和认识。”
“大师误会了,我才不会和他们打交道。”高克明急忙解释,“我只是顺口一问。”
“这样就好。高公子虽然聪慧,见识也广博,但毕竟年轻,邪道诱惑人的方法太多,即使是奸猾无比的商贾,久负名望的乡老都有不小心深陷其中的,高公子务必要谨慎。”慈念师傅说得很认真。
高克明点头。
这时,有人掀了帘子进了:“二位的浆水还有吗?我来给你们换一壶。”
“屈姑娘啊,不用了,我们这儿还有半壶呢。”慈念师傅提了提壶说道。
“说起来,屈姑娘帮几位师傅都纳了鞋底,不如帮我也做一双?都是朋友,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高克明调笑道。
“高公子,几位师傅那是出家人,没有人照顾。你可是有欧阳小姐的,难道她的手不巧吗?”屈姑娘也笑着回话。
“那不行啊,我可是心疼自己娘子,舍不得让她做太多针线活儿。”高克明故意说道。
“哈哈。”
“哈哈。”
两人大笑。
“您倒是心疼娘子。王五姐也是,一点重活儿都不让愔娘干。即使是做饭,也是他自己动手,愔娘做个帮手。”屈姑娘笑道。
“哈哈。对了,说起来这些天你们是一直做些针线活,补贴家用吗?”高克明问道。
“算不上补贴家用,我和愔娘根本做不了多少针线活儿,加上还要给几位师傅纳鞋底,这只是有名无实罢了。倒是代写书信还有点用。”屈姑娘说道。
“代谢书信?这不是王五姐做的事情吗?”高克明疑惑。
“他有时候有事儿,不一定能腾出手来,就由我和愔娘代劳。有的大姑娘小娘子还更乐意我俩给写呢。”屈姑娘笑着说。
“那你俩还真是救人之急啊。这些人,情郎丈夫长时间在外漂泊,她们肯定是牵肠挂肚,就靠你们的书信传递思念了。”高克明笑道。
“有的是挂念,也有的是说生计。有的说孩子都出生半年了,丈夫怎么还不回来;有的说打仗危险,爱惜性命;还有絮絮叨叨说今年粮食丰收,卖不出好价钱的。”屈姑娘说道。
“东边不是打仗吗?怎么还卖不出好价钱?”慈念师傅有点疑惑。
“可能是因为丰收的关系,那些商人们压价钱吧。反正打仗是千里之外,丰收的粮食就屯在手边。”高克明猜测。
“这些商人啊。”慈念师傅叹气,随后道,“高公子你知道吗?就袁家和骑滕侯家,在这生意上斗了好久,可把老百姓苦惨了。不说别的,那没事在大街小巷晃悠的流氓地痞,就让人心烦。哪怕是书香门第,和这生意沾染上了,也是难以保持仁心。为富不仁,为仁不富。岂不是千古真理?”
“财帛动人心,所以才有隐士避而远之,贤者见而弃之。”屈姑娘在一旁说道。
又寒暄了一会儿后,高克明起身告辞。王五姐这边一切都好,这让自己心里很痛快。可是笙笙姑娘那边……
脸色苍白,双目无神,气如游丝;回想起赤微子师傅那句“她可能撑不过这个冬天”,高克明内心戚然。
平心而论,这不是允常的错,他也只是好心办坏事,最根本的原因还是那个李君虞,人渣一个。痴情女,薄幸郎。自己决不能让他好过了!
但是,李君虞也不是寒门出身,虽然家族没落了,还是有些势力。而且他是一个读书人,有功名在身,不能像欺负一个老百姓那样随便拿捏,一旦弄不好,牵扯到自己身上可就不好了。得想个周全的办法,不能只是随随便便的打一顿就放过他,也不能让他觉察倾尽家族全力来报复。既要让他疼,还要让他不知道,或者说知道了也没能力报复,这有点难啊。
“高公子好!”突然一个人向高克明打招呼。
“嗯?”高克明回过神一瞧,“哦,阿三啊,你是要去王五姐家?”
“是,家里人送来点干货,我想给王兄弟分点。”赵步三回话。
“哎,阿三,你家也是京城附近耕种的庄户人家?”高克明突然想到。
“对,但家里孩子多,我们这些小的就自己出来谋生,我还有几个表兄弟,也在京城里做工。”赵步三回话。
“听说今年你们粮食丰收了?”
“对,可算是盼着一个丰年了。”赵步三回答。
“但是卖不出好价钱?”高克明问道。
“是。你说那些富户的粮食卖不出好价钱也就罢了,我们的粮食也没法好价钱粜,真是气人啊。”赵步三看着高克明态度温和,不由地多说了几句。
“嗯?为什么你们和富户不一样?”高克明觉得有点奇怪,这里边有什么门道吗?
“富户啊,家里有余粮,这时候都是清理仓库,把陈粮拿出来卖。我们呢,哪有什么余粮,都是拿新粮出来卖。一个是陈年粮食,一个是今年刚收的,您说,这能一样吗?“赵步三情绪有些激动。
“哦,如此啊。对了,你快去吧。这天气这么冷,我就不耽误你了。”高克明说道。
“嗳!那我走了,高公子。”赵步三拱了拱手,走了。
这赵步三也有是有意思,本来和王五姐算是仇人,如今却成了朋友,人生之事,真是有趣啊。说起来魏二招徕的那些强盗还是没抓住,赵步三干活的当铺丢失了的财物,怕是今后也难找回来。钱财……
高克明突然想到,不如就从钱财下手,有句话叫一文钱难道英雄汉。要是能骗取李君虞一大笔钱财,他就没人和人宴饮游乐的资本了。人情人情,没钱又少了交往,想必之后他在京城的日子会很难吧。而自己骗取来的钱财,正好给笙笙姑娘治病。
只是这李君虞的情况自己也只是知道个皮毛,得打听清楚才好定计。去向谁打听比较好,太府学生?自己认识的也不多。李家的亲朋好友?自己连李君虞的情况都不清楚,哪去找这些人?对了,杜樊川。虽然这小子为人傲气,又贪恋风花雪月,但是在笙笙姑娘的事情还是帮了忙的,尽管是个倒忙。自己可以去找他打听。
于是,高克明开始了计划的第一步,先回太府打听杜樊川住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