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在搜
纵横小说
首页 都市 青春校园 昨日学园
第十二章 迷途与争辩
作者:晓霜残影本章字数:9563更新时间:2020-08-06 13:50:25

大家听了鲁芍怡的故事,也都唏嘘不已。自认为没有她那么出彩的生活、豁达的心境。大家听了两三个钟头,已经感觉累了,乏了。

孟可欣率先说道:“今天这一盛况实在是难得,唯一遗憾的是陈修静没有来。若是她在,正好可以听听的故事,只能以后再找机会吧。现在离着睡觉的时间还早,有谁愿意和我一起去操场走走,吹吹凉风,踢踢小石子。”

除了闾秋兰,大家都决定出去走走,吹一吹外面的凉风,听一听校园音乐家的演奏与歌喉。若是运气够好,还能吃上一些这座城市特有的美食。

闾秋兰为不能同往表示歉意,在无意间打破了这温馨的氛围,深感歉意的说道:“我还有一些事没有处理,所以就不跟着你们出去了,然而你们的欢声笑语,还有今天所讲述的每一个字,我都会记在心里,不敢忘记。”

她是笑着说的,可是大家却嗅出了些许凄凉。好像是生死别离,又好似是人情冷暖。

大家都知道闾秋兰的习惯,不喜欢漫步,也不大喜欢运动,唯一的爱好似乎是靠着墙壁发呆,欣赏落日的余晖。

大家都没有勉强她的意思,对她的决定也没有什么不满。她们把宿舍的门给带上,但是走廊里的欢笑声,还是透过门缝传了进来,这回荡的笑声,有直接传进来的,也有从走廊的另一端反弹回来的。

闾秋兰等她们人都走了,便将地面扫了扫,地板看起来挺干净的,可是用扫帚扫扫,也能扫出不少灰尘与纸屑。这个宿舍似乎永远也做不到一尘不染,用扫帚扫总能扫出一些琐碎的事。

到目前为止,闾秋兰还没有陈修静的消息,似乎从地球消失了,湮灭在浩瀚的宇宙中。王阳明说:“汝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心同归于寂。”闾秋兰似乎一时明白了起来。

陈修静自然不会平白无故的消失,即便不幸遇害,或被掳掠到某个离陆地极远的小岛上,她从自己的视线里消失,永远的离开了自己的世界,可若是运气够好,代价够大,总可以能寻到她的痕迹,凭吊她的灵魂。

此时,放在闾秋兰面前的,并非是孤魂野鬼神妃仙子一类的文学作品,而是一本干巴巴的,很有嚼劲却没有多少味道的《统计学原理》。

闾秋兰尚有些愧疚,不该这么诅咒自己最后的朋友。可思绪一开,便再也止不住了:

穷凶极恶的歹徒、黑暗肮脏的秘密地点、烟波浩渺的大海,便像是幻灯片一般,飞快地从脑海里闪过。

这未经证实的想象,却让她生出了慌乱,内心的不安迫使她拿起手边的手机,给陈修静发了条短信,询问她的位置,什么时候回来。

这座城市没有战乱,犯罪率也不高。离着最近一次凶杀案,还是在去年这个时候。然而不高并不代表没有,半夜里可以在大马路上痛哭,阴暗的灵魂依旧在不远处飘荡。

在夜色里,在某个偏僻的阁楼里,或者奢华的总统套房中,仍有一条条黑暗的计划,在逐步修订,而每一次成功的实施,往往意味着这世界又阴暗了几分。

我们总能心平气和地旁观事态的发展,生命的消逝也不能起丝毫的波澜。在闾秋兰看来,再是残酷的事,经媒体报导,也会生出些许喜感、庆幸和不过如此的感触。这与班主任在例行班会上

好在,陈修静这一次回复得很及时,没有过多的耽搁。当闾秋兰得知,陈修静和韩证在一起,他们两个正在学校的图书馆里,努力而刻苦地钻研学术问题,已经忘却了时光的流转,日夜的循环。两人沉湎于未知,也享受彼此的恩爱,这股浓浓的甜意,即便午饭没有吃,晚饭错过了,桌子上的水杯换了好几杯,却依旧感觉不到饿。

陈修静之所以回复得这么及时,原因却令人发笑,她将闾秋兰设为特别关注,每当闾秋兰发来消息时,她总能在第一时间侦知,只是常有俗务缠身,回复得不那么及时罢了。

陈修静如此作为,是因为这几天手机短信一条接着一条,且都是不认识的人发的。往往是一些掺杂各国字母、独字的乱码,似乎是做游戏推广的,也可能是境外的非法网站。

更神奇的是,某一天晚上接到了一个电话,说话的是个男生,听口音并非是本地的,他絮絮叨叨的说了半天,一点儿空隙也不给陈修静留,所涉及的人和物极多,却没有针对一件事、一个人做出适度的解释。

陈修静疑心他是记错电话了,趁着他喘息的当,用颇为粗重的语气说了一句:“我是周信,你打错了。”

电话那边沉默了许久,可能是十秒,也可能是一分钟,陈修静透过呲呲拉拉的电磁波,似乎能听到他在落泪,忍着极大的委屈说道:“鼓起勇气打的电话,竟然打错了。这份因缘上天都不支持,还有什么理由坚持下去呢?”他哀叹了一声,并简短地给陈修静道了一声歉意。

消停了几天,大学时一周的功夫,短信又来了几次,有说是买猪的商贩,也有说是某个公司的行政,侦知陈修静要找工作,提高工资水平,改善生活质量。闾秋兰有些欲哭无泪,不知是谁将自己的手机号贴在大街上的。

她并不学刑侦,不能通过微小的迹象,来找到犯罪嫌疑人。符号学、代码学,她学得也很差劲,是以不能通过低廉的代价,找寻出确切的答案。

在尝试多种拦截方案后,她最终决定选择屏蔽所有非通讯录名单,并将常联系的人提高了一个通知等级。

此时,秦扰从门外面走了进来,她面色疲惫,身体萎靡。一张俏丽的脸上,看不到一丝消息。她穿着高跟鞋,一身鲜红色的、光滑的布料织成的工装,显得极为性感。她的手里拿着一个银灰色的小包,上面镶嵌着几颗散发着璀璨的光芒的钻石,钻石自然是假的,即便是假的,其散发的光彩也是迷人的、耀眼的。

她薄薄的嘴唇上还残留着些许红色,那是她在主持婚礼的时候,化得浓妆的残留。

她之所以冒着烈日,冒着学业下滑的风险,出去兼职,是因为她家里的经济已经陷入崩溃,而韩潇琳的事情迟迟没有得到解决。家里是不太可能为她交付学费以外的费用了,为了享受较为优渥的求学环境,她不得不去一家婚庆公司,兼职了一名礼仪小姐,用以给自己挣一些生活费,而不至于陷入金丝雀式的窘境。

课堂上所讲授的美学系统,几乎不涉及人该如何挣扎,如何反抗。单纯的描述一个个美学理论如何产生,又如何解体。而教授正是在这般循循善诱中,让学生亲身感受到美学的发展与革新。

美学教授通过讲解时尚代码和奢侈品逻辑,人为的操纵和逻辑上的自编码,让学生理解美学在商品化浪潮中不可避免的商业化、庸俗化与大众化。

对于美学——奢侈品规则系统的介绍,一方面为学生们扣开了上流社会的大门,另一方面也越发显得自己的浅薄与粗率。可以预见的是,不等毕业,每个艺术生的身上都不可避免地沾满了铜臭味,而毕业之后也无非是找一个更赚钱的好工作罢了,而这能成为现实,固然寄托于将来的运气,也立足于当下的成绩。

不等她毕业,她的职业生涯便走到头了——礼仪公司倒闭了,秦扰也被遣散。她只好暂时干起散发传单的工作,这个工作几乎没什么技术含量,工资也不高,每天都要走很长的路,和数以千记的男男女女欢笑。她回学校的时候,脚又酸又疼,胳膊既沈又乏。美味不足以让她垂涎,软床也无止于酸痛。

这一天她刚回到宿舍,连水都还没有喝一口,手机却响了。她看着手机屏幕没有亮,消息灯也迟迟不闪,还以为是某个软件的推送,也没有打开手机看。在床上躺了一字平躺,急喘喘地呼吸着。不知不觉,便觉得四肢乏力,眼皮发沉,小腿不自助地乱踢,而四周的景色似乎也空明起来,是真是虚假,已经分辨不出来了。

等她再睁眼,天已经黑了,宿舍里的人明显多了不少。自己身上盖着一层猩红色的薄被,面料光滑,图案也很精致,似乎是丝绸做的。

她从床上起来,问了大家这被子是谁的,才得知是孟可欣的。于是秦扰将被子还给孟可欣,并对她道了一声谢。

孟可欣笑道:“咳,谢什么?都是一个宿舍的,那么客气做什么?”话虽然是这么说,可秦扰不道谢,恐怕孟可欣心里还会埋怨她不通情理。

秦扰这才拿起手机,看了眼消息,是韩潇琳发过来的。韩潇琳的消息是这么编辑的:“我想了很久,踌躇了很久。认为生命理应尊重,更不容亵渎。我孤身一人,学业繁重,工作缥缈。这孩子生下来,不大可能会幸福。自己还没有能力,让他过上正常的生活。打了罢,打了罢,这世上不幸的人太多了,又不多他一个。”

秦扰对于韩潇琳的决定不置可否,只是希望她能直视业已发生的事,尽早的从中爬出来。可等闲下来,理性高于感性时,又觉得自己言之无物。她除了对此事发表高论,对此事充满遗憾,却不能给韩潇琳任何帮助——无论是物质上的弥补,还是精神上的慰藉。如此一想,又与“劝人大度”的货色没什么两样。可是狠下心来远离,不闻不问,又非良心所能忍受,生怕自己的不作为,误让韩潇琳觉得世态炎凉,无可怀念,因而走向毁灭的歧途。

韩潇琳这件事太过棘手,妥善处理的代价又格外高昂,实在不是还在上学的她所能解决的。

韩潇琳的事姑且告一段落,可是哥哥欠下的债务,已有百万之巨,天知道他买了怎样的大物价儿,或者做了什么烧钱的买卖。催债的电话一个接着一个,像是夏天的苍蝇,总也断绝不了。

父母、朋友,都受到他的连累,整日受到惊吓,可是一直到目前为止,他连出个面道一声歉意都没有。这让秦扰格外的不满,想打电话骂他一通,出出心里的火气。但他的电话换了又换,出租屋也变了又变。秦昂虽然生活在天地之间,却与人间蒸发一般了。

现实的困窘、无力,让她不得不寻求安慰,当言语的安慰过于轻描淡写,便转而追求物质的沉迷。对未来的担忧,又让秦扰陷入了星占术、塔罗牌之类的泥潭。

闾秋兰知道秦扰的难处,也很感激她对自己的信任,然而并不能旗帜鲜明的支援她,那已经超出了她的能力的界限。毕竟闾秋兰只是一个穷学生,目前还没有工作,也几乎没有任何经济来源。

不知什么时候,秦扰的胸前别了一个迦落山的徽章,手上多了一条黑色的手绳,若是仔细看,手绳上能看到一条条用绳索捆缚的水龙。此外,她还买了几套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的扶桑制服,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任人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了用处的小物件儿——兴许只是装饰,亦或是无用之用。更让人诧异的是,她文身了。

文身并不是一件大不了的事,然而结合她的心境,便不能等闲观之。她那白皙的、半隐着蓝色的血管的手臂上,纹了一只凶猛的大老虎,张着凶猛的大嘴,似乎能听到它的震动天地的吼声。“虎啸山林”,这是孟可欣的玩笑话,却很符合纹身的意境。

或许是因为瘦弱的她,在经历了诸多事情之后,她那脆弱的内心已经失去了这个世界的安全感,而将所有的安全都寄希望于一个不起丝毫作用的纹身上。

秦扰没有遇到她眼里的盖世英雄,反而遭遇了嘲弄。对于在人世间的诸多事物,已经失去了太多的信心。闾秋兰很想将他脱离困境,然而钱的问题不解决,一切宽慰都是徒劳无功的。

秦扰是很少迷路的,因为整个城市并不算大。她将人造建筑物作为大坐标系上的自然标志,透过指示牌、日月星辰,来寻找能帮助自己定位的物理信息。

秦扰并不是一个野外探险爱好者,她所有的技能只能在城市里使用,一旦离开城市,所修习的一切技能,便全然失效了。要让她单独从这座城里走回老家,多半是不现实的。

可是今天她的的确确是迷路了,打电话给孟可欣,着急的几乎要哭了,因为天色已经暗淡下来了,路上的车辆因为下班的缘故也越来越多。人流汇聚成溪水,而车鸣则似羊群。

此时秦扰站在一条三路相交的斜街上,背靠着的是一家全市连锁的药店。脚下的路非是寻常的水泥马路,而是用青砖铺就的,以熟石灰抹得缝隙。这条路眼前的路虽然奇特,依旧觉得生分。先前从未听过它的传闻,周围也没有出众的摊位或店铺,不起眼儿、卑微,似乎从来不存在,只是昨天夜里加班加点盖起来的。

太阳的已经落山了,而路灯也在秦扰经过一杆电线杆时,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灯光微黄发暗,巷子里的青泥红叶都掩盖起来,空气还有些燥热,甚而能听到国槐树上知了的鸣叫。

巷子不宽,只有七八步宽,倒是很长,弯弯曲曲的,像极了羊肠小路。

秦扰之所以来到这里,是因为做错车了,下车的地点,离着学校又不知道有多远。她的亲戚,几乎没有在这座城市的,能忍心叨扰的朋友,也是绝少绝少。在这种情况下,她只好将求助的信息,发送给心理距离较为疏远,在多重条件的限制下,所能寻到的唯一的人选。

此时的孟可欣当时并没有在宿舍,而是和她的对象陆翰泽在一起,两人正在合作编纂一篇论文,已经基本完稿,此时正组织论文的行文逻辑、句子的重构,以及字句的删改。

在秦扰将消息发送到孟可欣的手机上之前,孟可欣与陆翰泽正在激烈的争辩。自然不是在图书馆里,而是坐在图书馆东门的大青石台阶上,屁股旁放着一本厚厚的英汉大词典,准备等论文修改完毕后,就将它翻译成英语,作为一种学术产品推广到整个学界。

孟可欣接到秦扰的求助时,并没有嘲笑她的意思,深知人总是会有这样或那样的欠缺,这样或那样的不足,由此引发的尴尬、缺憾,也该得到理解。

孟可欣一面安抚她的情绪,一面耐心细致地询问了她的周围有什么建筑物。说起来,孟可欣并不是实打实的土著,她在十岁那年,才从外地搬过来,寄居在亲戚家里,尝尽了人情冷暖。在放暑假的时候,经常出去打工,曾经做过市场营销之类的兼职。所以对市区比较熟悉,每处的风景,都投射在自己心里。

在电话里,孟可欣能听出秦扰说话的声音里夹杂着些许哭腔。

秦扰说她所在的这个地方是三路交汇,自己脚下的巷子,是用青砖铺就的。不远处有一栋船帆壮的高楼,似乎是一家酒店。自己背后有一家名为“济沈”的药店。

听到这里,孟可欣已经大致知道秦扰的所在。她说道:“你不要胡乱走动,也不必害怕。若是行程顺当的话,自己在半个小时之内,就能赶到。”

秦扰挂了电话,心情有些低落,总觉得这是不公的老天给她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可是她已经撑不起这种玩笑了,想想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几乎没有一件是开心的。这几日的磨难,也不知会持续多久。

秦扰的手机已经没有多少电量了,想打打游戏,打发打发时间也是不可能的了。她独自一人,立在行道树下,望着璀璨的霓虹灯,美丽、优雅、迷离,自己却冷清、戚静、惆怅。

天色渐渐晚了,陆翰泽担心孟可欣一个人去不安全,且只有她这么一个女朋友,所以和她一同前往。

孟可欣是不着急的,她也让秦扰不要着急,毕竟市区不大,周游一遭也仅仅需要四个小时。况且秦扰迷失之地也只有十站的距离,找到她,还是很方便的。

陆翰泽是一个惜时如金的人,即便是前往寻找秦扰的路上,他仍然拿着一叠刚刚从打印机打印出来的论文,反反复复的观看。手里拿着一根铅笔,哪里需要修订,哪里需要补充,标题页、目录还有配图,是不是还有完善的空间,都做了标注。

时下正是下班的时候,人多小偷也多。公交车一辆接着一辆,但依旧挤不上去。在这种情况下,保护好自己的钱包和手机,就显得格外重要了,也正是这种人挤人的地方,才是小偷的最爱。

陆翰泽提醒孟可欣拿紧自己的手机,收束好自己的钱包。他自己却紧紧攥着毕业论文,四下张望,如同一名侦探,要将每一个小偷识别出来。

这座城市里的小偷,已经远近闻名,连路边的破车子,也会有人当做宝贝抱回家。然而平均下来,并不是每一个公交车站都会配备一个小偷,也并非每一次登车,都有人丢失物件儿。

孟可欣两人足够幸运,并没有发现第三只手在人群中游走。

一上了公交车,陆翰泽便将目光收了回来,转而将思绪转向论文中去。偶尔和孟可欣交谈几句,不多几句,在这种嘈杂、密闭的空间里,说些亲密的话,怕是有些不合时宜。

孟可欣个子不高,伸手去抓头顶的扶杆,多少有吃力,只好紧紧地抓住陆翰泽的胳膊,紧紧的同他偎依在一起。

车里虽然开着空调,但车里的人太多了,几乎没有转圜的余地,车里的温度逐步爬升,各样的味道也纷至沓来。孟可欣本来就有晕车的先例,此时吸着污浊的空气,多少有点儿反胃。额头也因为高温和头晕,而沁出了大把大把的汗滴。再如此下去,衣服怕也会湿透。

十数年之后,陆翰泽和别人讲述此时的情景的时候,依旧流露出神往的神色:“她的皮肤很软,很光滑,一手拿着手机,一手紧紧攥住我的胳膊。那路很长,时间却很短。巧合的是,现在我去上班,依旧是坐着这辆公交车上下班,可从来有十几年前那班车,舒始快意,且富有情调。”

可是从孟可欣的视角来看,这一天极为寻常,若不是秦扰迷了路,这只是万千日子中的普通一个。除非有人专门提起这件事,不然那天的情景几乎忘光了。

目的地到了,他们也下车了。陆翰泽下意识地抬了抬头,发现天已经阴了,而天一阴,马上就要下雨了。起风了,不凉,而是燥热。东边的天空已经出现了闪电,照亮了东方的天空。

“她在哪儿?雨快要下了,我们需得马上找到她。”陆翰泽说道。

孟可欣离开公交站,穿过一条斑马线,又立在一个台阶上,四下望了望,指着对面的小巷子道:“她在那儿。”

陆翰泽顺着孟可欣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秦扰穿着一件红色的裤子,水蓝色的背心,就那么孤零零的立在巷子口,沿着人行道彳亍着。

“我们过去吧。”孟可欣平静地说道。

秦扰看到孟可欣的时候,几乎要哭出来,她已经哭了几次,两只眼睛已经肿了。 她哭泣似乎并不全因为迷了路,很可能掺杂着其他情愫。譬如是因为有感于自己的孑然,也或者是想到了已经过世的老姥姥。诸多因素的作用下,才让她落下眼泪来。

孟可欣好好地安慰了她一番,三个人沿着秦岭路走了一站地,才坐做公交车往回走。

孟可欣不能理解秦扰的心境,但认为她的痛哭并不能简单归因于软弱。在孟可欣的印象里,秦扰算是个坚强的女孩子。哭哭啼啼是有,但绝不当着人面。

孟可欣很理解人各有各的难处,各有各的不足。旁人的揶揄、讥笑和幸灾乐祸,不过是旁人缺乏同理心的表征。脆弱、痛苦、哭泣,都不该成为嘲笑的对象。只是遗憾的是,认同孟可欣的人很少,陆翰泽是其中不多的一个。

至于孟可欣自己,她能来这个学校,全然是靠亲戚的赞助,因而朋友圈里的文字全都是规范的,一本正经的,不敢开一点儿玩笑,反讽、揶揄、吐槽,这些祖传技能全都失效了。

她的亲戚并不全然是不讲道理的人,不少人接受了西方的文艺思想,自我调侃是常有的事。还有一些亲戚加入了当地的诗歌研究会,对于传统文艺观有着自己的了解和感触。

他们当中很少有人追求虚无缥缈的价值,也并不想给人添加一个主观命意,也不想探讨人之存在及所以存在的意义,藉此彰显出自己的高明,痛斥世人的庸碌无为。

孟可欣的亲戚的价值取向较为一致,几乎可以归因于他们的初中班主任朱络海。这个名为朱络海的人,也是孟可欣的班主任。他很严厉,却很受学生和家长的热爱。十里八乡的,见到他了,总要叫一声“朱老师”。

朱老师众多得意门生中,孟可欣的三叔孟昭祥。他是一个放浪形骸的艺术家,在他的那个小圈子里,倡导几次艺术革新运动,范围很小,宣传也跟不上,圈子以外的影响的微乎其微。

他所在的工作室在棉纱市场附近,平常做饭做菜,总要跑两站地,才有个新鲜蔬菜批发市场。他最喜欢吃沙丁鱼,也爱做沙丁鱼,家里常备上几个沙丁鱼罐头,用来做夜宵。

他自称是一个形式主义者,喜欢艺术批评,热爱生活,不待见愤世嫉俗的、麻木不仁的人。

他说话经常是旁白的形式,散文化的语言,说话很慢,可是每句话都有几分哲理。固然不能夸大适用范围,可是能在那一刹那总能给人以心灵上的启迪。

他很讨厌别人“说话一半即止”,总让别人说个痛快。打乱别人的思路,让人误入歧途,在一声声大写地服中,表现出非一般的童稚。

他对孟可欣格外宠爱,几乎打成了宠女狂魔的地步。他逢人便说自家的侄女如何如何优秀,将来如何如何有成就。大家都背地里笑他将别人家的女儿当成了自己的,让他二哥尴尬。可是孟昭祥对此并不在意。

他听说孟可欣喜欢毛茸茸的、人畜无害的动物,便去附近的宠物批发市场,买来了一只毛发洁白,两只眼像是熬了几天夜的兔子,用一个钢丝编织而成的铁笼子,外面刷了一层天蓝色的油漆,随便挑了个大晴天,便冒冒失失地跑到学校,送给了孟可欣。

孟可欣表现出万分的欢喜,认为这是她收到的众多礼物中,最好的一个。她想马上把它抱回宿舍,但所有的行动都只能停留在想这一步了。女生宿舍里是不允许养宠物的,虽然大家声称老鼠是个例外,隔三差五地就传出了某某宿舍捉得宠物老鼠一只,然而慑于学校的淫威,不得不将它斩首示众,以儆效尤。那些个狗哇兔哇,甚至小猪小蛇,几乎都是这个下场。

孟可欣为这一件遗憾的事,专门发了一条说说,都是些陈词滥调,毫无新意,陆翰泽就是还是称赞她写得好说得妙,既为兔子能遇到如此心软富有爱心的女生而点赞,也为自己不知积攒了多少日的幸运,而能遇到这样的几乎称得上完美的女孩子。值得庆幸的是,他们两位没有相同的朋友,故而没有人因这肉麻的情话而生起满身的鸡皮疙瘩。

或许,在旁人看来,陆翰泽是一个迟钝麻木、不解风情的书呆子,可是在孟可欣看来,他本来的样子并不是这样的,恰恰相反,他的谈吐举止都风流洒脱,吃饭喝水也都符合礼仪规矩。

在恋爱初期,颜值或许是一道高高的门槛儿,有的人磕得头破血流,也不能将这道门磕出一条缝来。可是等相处得久了,朝夕相见,形影不离,颜值也就退居末位,无足轻重了,取而代之的是两人的心性与默契。

陆翰泽并非不明白这个道理,一旦司空见惯,习以为常,原本珍爱的也就不那么看重了。若想寻得新意可言,寻出的刺激,唯有走出市区,坐火车出省,出国,乃至出球。或者最简单的,换一个人,换一道风景。想要独辟蹊径,寻找出不一样的乐趣,似乎是不可能了。而人的灵魂又是如此的千篇一律,所能谈论的话题又是如此雷同,一切按着先前的习惯而来,还没有结束便可以预知未来的结果。陆翰泽不喜欢机械的重复,推倒重来又过于繁琐,因而得过且过。

陆翰泽和孟可欣虽然已经成为了情侣,但关系依旧还不算亲密,关系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直呈螺旋上升的状态。而在关系忽远忽近的过程中,陈韩泽的学术论文的风格也在浪漫与拘谨中摇摆不定,离着开创新的文学流派只有一墙之隔。

有一次两人爆发了一场极为严重的冲突,两人都尽力保持克制,然而剑拔弩张的情形,使得两人对这场感情的未来,都不抱有太大的希望了。若是这场恋情在将来的某一天突然断裂,也并不显得那么突兀。

这场争执的起因,不过是因为话赶话,事赶事,追究起来,两人都有过失。

陆翰泽心有戚戚焉,跑到公园里和下象棋的老大爷一面下棋一面思考人生,下得漫不经心,丢车少马是常有的事,然而总能在拉回思绪之后,将对局下平。

陆翰泽并不认为自己有错,可一直僵着也没有好处。孟可欣又并非不讲道理的人,此时的她也一定很难受。

乞和是必然的,然而纠结于乞和的文本形式是电子版还是纸质版,却让他极为踌躇。他甚至想着要不要请求研读计算机专业的哥们写一个程序,借此博得美人的欢喜。

如同陆翰泽所推想的那样,孟可欣的内心已经陷入了深深的懊悔之中。孟可欣在盛怒退却之后,像是一个学者一般重新审视中午发生的种种,她不太可能做到思想家那般深邃,新的思想体系也不可能在一时间草创,即便思辨风潮如德国,提出一个新的理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孟可欣起初认为自己是没有错的,后来又修正为双方都有过错,双方的不冷静、不退让,使得彼此不能听一听彼此的心里话,只以为对方是极权主义而自己是权威,这一错误的论断、粗率的决定,差一点儿毁掉两人惨淡经营的感情。若是在这个关键时刻有一个第三者插足,那么这段感情多半会在壮烈的争吵中倏然消逝。

相遇总是不期而然,在食堂回宿舍的路上,两人相遇了,是在长冠桥上。

这是一座石桥,黄白色的。上面数着十来对栏杆,雕刻着各种花纹和图样。桥下波光粼粼,清澈见底。只是看不见游鱼。河水大约有十米宽,数米深。河水两岸各有一条小路,每隔一段距离都有一盏华丽的灯盏。

两人猝然相遇,没有时间准备稿本。除了提醒自己冷静内心,控制语气,便没有其他的准备了。

陆翰泽说她瘦了,个子也高了,似乎整个人的仙气也充裕了不少。

孟可欣笑了笑,有些不自然。不知该如何接这句话。她觉得立在自己面前的陆翰泽,如此生分、陌生。

“我们还能回到重前嘛?”孟可欣问。

“怕是不能。”陆翰泽回答得干脆利落,不假思索。

“是啊,吵了一架,彼此心里都有了伤痛。痛或许会忘,而伤却一直在。”孟可欣手扶着栏杆,望着桥下的河水,一双秋水布满云雾。

“其实,这件事错在我。我不该极于争辩,也不该发出诅咒式的预言。”陆翰泽深刻地反省道。

“对,你有错,我也有,咱俩都有。不论对错,吵架也没有意思,白白浪费时间,还不如多看几本导论。所以,我们不吵架了罢。”孟可欣平静地说道。

“好啊,挺好。过去的改变不了,将来的事还没发生,只能立足于当下。”陆翰泽说完,拉过孟可欣的手,接着说道:“今天就让它过去吧,明天总会有新的太阳。”

捧场
举报

扫一扫· 手机接着看

公交地铁随意阅读,新用户享超额福利

扫一扫,手机接着读
按“键盘左键←”返回上一章 按“键盘右键→”进入下一章 按“空格键”向下滚动
章节评论段评
0/300
发表
    查看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