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池中,众将士走到露天营地,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块儿席地而坐,反正也不是什么讲究的人,哪在乎屁股上粘的那点灰土。
每个将士都捧着一碗热乎乎的汤,里面有野菜还有几大块肉,边上放着两三张大饼,有的不知何时捕了野味,此时架起火堆烧烤,倒是有滋有味。那些站岗的将士倒是辛苦,得轮班了才能吃喝休息。
众人吃着饼,喝着汤,划拳助兴,倒是热闹;有时看着月亮发起了呆,被身旁的同伴推嚷着才回过神来,连忙揉了揉发红的眼睛笑骂,倒是性情;有几个偷偷摸摸拿出不知从何处偷来的一小壶酒,几个人贼眉鼠眼地放风,生怕被捉到,随后一盅饮尽,砸着嘴回味无穷,随后看着同伴,一摔酒盅,大笑起来,倒是豪迈。
人群之中,吕文长、魏成、江逸三人围坐在一块儿。
作为驻军名义上、实际上最高将领,还有此战贡献最大的人,他们的伙食倒是比其他人好一些。就比如那汤盛在一个瓦罐之中,若是要喝盛到碗里便是;而且有着一小盆肉,出自魏成从林中捉来的野兽;最后还有一小碟油炸花生米。
江逸一大早便忙着从白莲教手底逃跑,后来又赶往驻军之地,到现在才吃上一口饭。
他早已饥肠辘辘,也不在乎什么礼节,直接拿着张大饼一口狠狠咬下。这大饼没加任何馅料,除了面粉的香味啥也没有,而且有些干硬,嚼着嚼着就梗了喉咙,江逸忙不迭地端起菜汤一口喝完,这菜汤味道也是一般,就有盐、野菜还有一丢丢肉的味道,不过这一口热腾腾的菜汤下肚,暖了整个肠胃,面饼的发干也一扫而尽。
否说什么美味不美味,吃得踏实,够饱!
江逸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魏成和吕文长两位头发灰白的长者在一旁说话,看着狼吞虎咽宛如饿死鬼的江逸不禁发笑。
这时卓武端着一个酒壶从旁边走来,走到三人身前,先是给吕文长、魏成两位将军行了个礼。
吕文长捋着胡须问道:“卓武,你来这儿有何事?”
卓武嘿然一笑:“将军,这不是江逸小兄弟在这嘛!大伙儿都承了江小兄弟的情,于是让我来给小兄弟道个谢!”随后朝江逸躬身一礼。
江逸连忙起身回礼,笑道:“卓千户折煞在下了,不过举手之劳,无需如此。”
卓武却是不听,硬是把这一礼行完才抬头,“小兄弟所作所为我等皆看在眼里,我们虽是粗人,但也知感恩答谢。”
江逸咧着嘴笑了笑。
吕文长和魏成皆是露出笑容。
这时,吕文长鼻尖轻动,眯着眼睛看着卓武手上的酒壶,平静道:“卓武,你这手里拿的是何物?”
“啊!将军,这是……”
卓武一拍脑袋,暗骂自己心思疏漏,忘了将酒壶藏起,如今被将军捉了个正着!
他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顿生一计,这才道:“刚才有几个将士饮酒,我想虽然今日双喜临门,但是也不能松懈军纪。这酒壶就是从他们手里没收来的。”
吕文长冷笑一声,哪里相信卓武的鬼话,“那你倒是恪守军纪!若是被我逮到,可不是这么简单了,我定要在大伙儿面前好好批评批判!”
“是!将军说得有理!”卓武一本正经地点头,一副本当如此的模样,却不自觉地抹去脑门上的冷汗——若是如此,我桌某人岂不是脸都丢干净了。
“来,把东西交给我。”
“啥?”卓武一愣。
只见吕文长眼神怪异:“这没收过来的东西自然是要上缴,难不成你想自己留着?”
卓武这才明白,吕将军这是想夺走啊,眼都不眨地说出如此光明正大的理由,还是将军厉害。
卓武心中感叹,连忙将酒壶递给吕文长,告退一声便是匆匆离去。
看着卓武慌张逃走的样子,三人皆是大笑。
吕文长对江逸道:“江小友,这野兽肉、大饼、菜汤放开肚皮吃,不过这碟花生我们就要独享了。”
江逸见着吕文长晃了晃酒壶,自然知道他的意思,笑道:“两位享用便是,不必在意我。”
吕文长笑着转头看向魏成,“魏大人,请。”
只见魏成一笑,两人便是知道对方都好这杯中之物。
酒壶倾斜,一注清冽的酒水倾入碗中。
二人端起瓷碗,相互敬酒,接着一口饮下。
豪饮之后便是细品,酒过三巡,皆是兴致不低。
吕文长想起今日发生的种种,心生感叹:“魏成大人、江小兄弟,若非你们二人及时赶到,不知今夜会是何等惨状,这几千将士已是这长护山最后的屏障了,还请受在下一拜!”
吕文长站起,朝两人躬身行礼。
魏成则是一叹:“说起来,此事我也有责任。若非碰巧遇到了……”
随后他便将自己偶遇那一位什长,随后解决白莲教,从尸体身上发现的书信这才赶来的情况讲出。
听着魏成说完自己的遭遇,吕文长感慨万分:“天佑我大姜百姓,天佑长护山。想不到这赵易居然与白莲教联手,弄来如此邪门阵法对付将士们,险些让他们得手,果真是死不足惜!”
这时江逸也问道:“两位将军是否已派人前往山下告知李小安等人?不然天门镇的百姓可要撤离了啊。”
“这是自然,我已派人前去告知了。”吕文长笑道。
“修仙之法对战场局势的影响竟然如此之大。前人真是目光深远,早早约定天下:所有修仙之力不可插足凡俗之事。若非如此,生灵涂炭啊。”魏成感叹道。
闻言,吕文长和江逸皆是神色一凝,点头称是。
吕文长笑道:“难怪世人皆认为修仙胜过习武。”
江逸却是摇头,正色道:“术有专攻罢了。武修肉身强悍无比,锤炼肉身,探索人体奥秘。而修仙一途追寻道心,感悟万物道义。那山野中修行而成的妖兽,还有鬼蜮中孕出的妖邪,自是修仙者的术法易于解决,就如我引来天雷灭去死魂那般。武修一力破万法,修仙神通法术千变万化,道途不同,何来高下之分。”
“哦?小友本是修仙者,想不到会有如此想法。”魏成抚须微笑。
“实话实说罢了。若是境界相当,武修与修仙者一对一,也不见得修仙者能获胜。若是学艺不精者,恐怕法诀还没念完,就被打得鼻青脸肿了。”江逸笑着举了个例子。
魏成听了江逸的话,也是打趣:“话虽如此,武者还是比不上你们修仙者这般潇洒飘逸啊。也不看这坊间杂谈中,多少赞颂修仙之人的趣谈。不够修仙之人行走世间,替百姓灭除妖魔邪祟,也是无量功德,得百姓赞颂倒也正常。”
三人大笑。
……
战场之上,靠着晋军城池的地方有着一座高台,这高台乃是赵易命人所造,用于战时观察战场局势。
虽说城墙之上便能看到,可赵易还是建造了这高台,其他人也没办法,谁让他是将军呢?而且,赵易的父亲可是晋国的上将军,哪怕比不上李广陵在姜国独一无二的地位,也差不了多少了。而这位上将军的子嗣不少,赵易只是其中毫不出色的一个,但仗着父亲的威严,也是无人敢招惹。
此刻一个晋军将领便站在这高台之上,除他之外四周无人,空荡荡的高台满是疮痍,赵易被斩之后士卒忙着逃窜,使得这高台被破坏地不轻,此刻哪还有原先大气的样子。
今日赵易便是在这高台上发号施令,也是在这里命人处死了一位将领,那时自己也在这些低头之辈当中啊。
晚间凉风吹过,刮得毁坏的军帐幕布扬起,又带起漫天灰尘。
他看着破败的高台,笑了:“昔日繁花似锦,今日满目疮痍。人去台空,可笑可笑。”
他缓缓地走上前,坐在那满是灰尘的座位之上,这个位置下午之前还是只有赵易能够坐的。
晚风吹起长发,露出他狭长的双眼。
若是诸位看官仔细看去,便会认出此人正是白日里赵易处死将领时,众多将士中眼中闪过一丝莫名光泽的人。
他眯着眼睛抚摸着扶手,一段时间后缓缓起身,低头看着这个座椅,目光漠然,平静道:“不过如此。”
随后走下高台,走向城池所在之处,一步也没有回头。
……
杂乱的脚步声从屋外传来,紧接着数个被捆缚的晋军将领被几个士卒押到大厅,接着被迫跪在地上,几人挣扎未脱,于是抬头看向那坐在椅子上的那人,见得那人面貌不禁怒声呵斥。
“卫轻候,你意欲何为?我等乃是赵易将军手下亲信?!”
“赵易将军已故。”卫轻候平淡道,他根本没有看向他们,狭长的双目只是漠然地看着前方,轻敲着扶手。
“我知你多谋略,赵将军未能识你才华,想必你心中多有埋怨。不过只要我等向上将军美言几句,你一身才华定有施展之地。”那亲信中有人开口许下重诺。
“事已至此,诸位还不懂我的心思吗?”卫轻候眯起双目,嘴角挂起一丝笑意,“又怎会让你们与上将军联络呢?哪怕赵易此人再如何废物,上将军也是姓赵的啊。我卫轻候看起来像是如此愚笨的人吗?”
“你,你到底想做什么?赵易将军战死的消息已上报朝廷,上将军定会派人来此处理的!”
“我所说的皆是肺腑之言,我早就赏识你的才华谋略,岂会欺骗与你?”
几人或威胁或服软,一时大厅内吵嚷万分,和民间集市有的一比。
卫轻候没了捉弄几人的兴致,朝手下做了个手势,便离开了大厅。
“卫轻候你不得好死!”“上将军会为我等报仇伸冤的!”“卫贤侄,放过我吧!”
后方则传来惊怒、恐惧的喊叫,随着“呲”的几声,又接着重物倒地的闷响,大厅陷入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