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你可以称呼我为瑟芬忒。”

“听起来很奇怪的名字……你似乎有些不一样了，我记得你之前的自称都是吾。”伊罗特说。

“我之前很久没有接触普通人了，那时候我还不习惯现代人的自我称谓。但现在已经八年过去了，我不至于这点习惯都改不过来。”

八年时间，祂并不是完全沉睡，并非对外界一无所知……

伊罗特皱起眉头：“这八年你都在监视我？”

“谈不上监视，更多的时候我都在睡觉——养精蓄锐。我只是间断地感知一下周围发生的事，以免你犯蠢连累我一起死。”

“那还真是对不起，害您担心了哦！”伊罗特以一种带着讥讽的无所谓语气回应。

“不客气不客气，应该的应该的。”瑟芬忒似乎没有在乎伊罗特语言中夹带的讥讽语气，“你是房东，我是房客，房客必要时候关心一下楼会不会塌也是应有之义。”

“所以你这次出来是因为房子要塌了？”

瑟芬忒一打响指，“聪明的推断！”

伊罗特身子后仰，彻底地靠在沙发背上，右脚向左跨在左腿上，双手交叠放在自己小腹部位，这是他躺在沙发上最喜欢的一个姿势。

伊罗特盯着瑟芬忒的眼睛——尽管注视着一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的眼睛感觉十分地怪异——开口说到：“我的推理是你接下来会以拯救我这具身体为条件开出一些条件，但我有一些问题想要先搞清楚。”

瑟芬忒伸出右手，示意伊罗特提问。

“这里是哪儿？”

“意识空间，我刚刚说过。”

“对，我记得。”伊罗特补充道：“我的意思是，这是你的意识空间，还是我的意识空间？”

“这是我们两个人的意识空间。”

伊罗特神色严厉了起来：“所以说为什么会有这么个地方存在？准确地问题是，为什么我们会有一个共用的意识空间？你是不是在寄生沉睡期间做了手脚？”

瑟芬忒眉毛拧了一下，似乎在思考如何解释。

“别紧张，还是继续我刚才的比喻：你是房东，我是房客。我在你这租了个房间养伤，而我房间的门对着你的客厅。我们现在就是打开了房间门站在门框上讲话——这部分既可以算卧室，也可以算客厅，既可以属于你，也可以属于我。”

伊罗特没有立刻回答瑟芬忒，而是沉吟了一会。突然，他心念一动，一壶热气腾腾的咖啡以及两套咖啡杯就出现在了桌面上。

“看来你已经自己领悟了意识空间的操作方法了。”瑟芬忒看着刚刚出现的咖啡壶。

伊罗特给自己倒了杯咖啡，但他没有主动给瑟芬忒倒，而是示意祂可以自己倒一杯。

瑟芬忒也没有矫情，直接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一大口。

“你以前喝过咖啡吗？”伊罗特突然好奇。

“没怎么喝过，咖啡豆刚刚作为食材和饮品原料开发的时候我喝过最原始的咖啡，也尝过一些当时的新品菜肴，味道都一言难尽。”

“哦。”伊罗特不再继续询问。

咖啡豆在这个世界上作为新奇作物被塔沃尔帝国引进，并开发出多种用途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咖啡这种饮品已经普及到了工薪阶层之中。哪怕那些高品质的咖啡依旧只有富豪和贵族才能享受，但平民百姓也有能力从市场上购买到次品咖啡——伊罗特侦探事务所里的那袋咖啡豆就是他花费5先令买回来的。

从这个时间段来推断，瑟芬忒至少是两个世纪前的人物，只多不少。

“好了，”瑟芬忒重新挑起了话头，“我们还是来谈谈房东拯救计划吧。”

“你说。”

“你马上就要被炸死了。”瑟芬忒斩钉截铁地说。

“证据呢？”伊罗特心里一跳，但没有表现出来。他记得自己来到这之前最后一刻是听见后方秋敏宫的火药连锁爆炸的声音。

瑟芬忒左手端着咖啡，抬起右手在空中打了一个响指。随着一声清脆的“啪”声，周围的景象亮了起来。

这依旧是下水道里的景象，但却比伊罗特记忆中的明亮太多——来自身后的火光照亮了整条通道。

伊罗特就仿佛在第三人称上帝视角一般观看着这一场景——时间仿佛被冻结住了，伊罗特和哈兰两个人被气流掀飞在半空中，身后是凝固着的火浪，砖石碎片和半蒸发的污水滴悬停在空中。

伊罗特注意到哈兰身上有一层灵性光辉在闪动。

“这就是你现在面对的状况。”瑟芬忒解释到，“下一个瞬间爆炸就会彻底冲击到你。”

“你看这边。”瑟芬忒伸出手，指着一块尖锐的砖石碎片，“它的运动轨迹对你来说很不妙，如果按照目前的状态继续，它会从你的后背穿入，损伤你的左肺。像这样的石头还有三块，分别指向你的肝脏，腿动脉和胃。”

说完，瑟芬忒又指出了另外三块石头所在的位置，让伊罗特自己观察。

“你应该清楚在这种情况下，这些石头只要有一块造成严重伤害，你都不可能及时得到有效救治。”

伊罗特比划了一下，发现瑟芬忒说得没错，但是他并非没有应对的策略。

“我还有一枚灵魂硬币，在受到伤害之后我可以用硬币替命。”

瑟芬忒轻笑了一声：“你和我走的是同一条神秘之路，我会不知道这件事吗？可是后面还有一道火浪的冲击。”瑟芬忒又指了指伊罗特身后的那道明亮的火浪，“我问你，你准备在什么时间发动这个能力？火浪到来之前还是之后？”

伊罗特沉默了。

在被碎石重创之后，自己最好的情况也是勉强清醒着，这种状态去面对接踵而至的火浪十成十的会身死当场。但如果自己受伤之后立刻用灵魂硬币替命，又会在正面接受火浪的冲击之中严重烧伤，到时候可能是昏迷，但离死亡也已经不远了。

如果我还有两枚灵魂硬币就好了，先用一枚替命治疗好伤口，另一枚用传送来避开火浪最汹涌的一道冲击 。

只有一枚硬币只能先传送后替命，但伊罗特明白受伤后的自己基本不能及时完成这些动作。

“那么，你的提议是什么呢？”伊罗特望向瑟芬忒，想知道这高层次的不明存在能给出什么样的建议。

“我救你的性命，你把肉体交付与我……”

“这必不可能！”伊罗特想都没想断然回绝瑟芬忒的提议。这些年伊罗特防之又防的就是瑟芬忒通过某种方式绕过当年的协议来控制自己的身体，像这种直接交出肉身掌控权的事情更是不在考虑范围内。

更何况，若是肉身都交给了瑟芬忒，这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你别那么着急拒绝，我可以让你以灵体的形式存在……”瑟芬忒继续说。

“拒绝！”如果可以毫无隐患地以灵体方式存在，瑟芬忒自己就可以那么做，何必辛苦地来谋划伊罗特的肉身？

“好吧，那我退一步。”瑟芬忒也不坚持，手指弯曲敲了敲桌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只要你百分之六十……不，百分之三十时间的掌控权，这个时间具体在什么时间段由你决定。”

伊罗特摇了摇头，站起身来到了周围场景中那个即将被炸飞的自己身边观察着。这些年的非凡生涯使他对魔鬼学派的能力有了比较初步的认知，那就是——协议无禁止均可行。

也就是说，只要协议定下，执行方完全可以用一种许愿方意料之外的方法来达成纸面上的条件，进而强行收取代价。

比如说许愿者的条件是富可敌国，他的口袋里有一张十先令的纸币。执行者完全可以合理合法地建立一个国家——一个渺小到整个国家的财富加起来都只有十先令的国家，然后使用非凡能力强行兑现协议。

在明白了这一点之后，伊罗特终于意识到自己十岁那年和瑟芬忒达成交易是多么危险的事情。但瑟芬忒似乎并没有在当年的交易中埋下陷阱，是因为当时祂已奄奄一息，还是因为那本神秘黑色笔记本？伊罗特不得而知。

现在，伊罗特不觉得自己有能力和这个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老奸巨猾的存在签订没有漏洞的协议，因此最好的方法就是拒绝一切协议。

“诶，你这不是谈生意的态度啊！你是不是抓着我不想和你一起死的观点，想要我给你打白工啊！虽然不是最佳选择，但我有办法离开你独自脱身的……”

“不了，这场交易根本就没有必要。”伊罗特的声音突然变得非常平静，“这周围的场景都是假的吧。至少，不全是真实的。你在骗我。”

瑟芬忒愣了一下，接着给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怎么看出来的？”

“我口袋里有一颗灰色的宝石，为什么在这个场景里看不到？”伊罗特盯着瑟芬忒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是不是它层次太高，你模仿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