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德蒙格斯三世站在一处临时为宴会搭建的高台上，望着正冒出滚滚浓烟的帝都，刀削斧凿般立体的脸上有冷峻得化不开的阴影。即便是离皇帝最近的瓦蓝骑士也看不清皇帝陛下的表情，只能感受到令人压抑的沉默。

秋敏宫的方向爆发出一连串巨响，这名瓦蓝骑士心里一抽，担忧地望向秋敏宫。那座宫殿并没有像预想中的那样在火焰中化为碎片，而是在它周围升腾起了浓郁的灰雾。灰雾一层层地包裹整个皇宫区，很快瓦蓝骑士就被灰雾彻底阻挡，看不见秋敏宫了。

“把提米斯请过来。”

瓦蓝骑士听见皇帝的命令打破了沉默，但他并没有行动。这种传令有专门的人士去执行，瓦蓝骑士的职责只有一个，那就是在这危乱之时牢牢守卫住陛下的安全。

很快提米斯就被卫兵们请了过来。

说是“请”，实际的情况是一整队卫兵用枪押送着提米斯来到了皇帝的面前。作为负责米沃尔隆德防卫的大臣，提米斯在骚乱第一次恶化的时候就被褫夺了职权，交由卫兵队严密控制起来了。

毕竟这种事情发生，提米斯最差也是一个严重地渎职之罪。

提米斯被左右两侧的卫兵们强按着肩膀，跪在了冰冷的雪泥地上，与高处的皇帝陛下之间隔着一道由瓦蓝骑士组成的城墙。

“说吧，为什么？”西德蒙格斯三世用命令的语气居高临下地质问着提米斯。

在西德蒙格斯三世的认知中，提米斯是一位警觉且能干的大臣，不然他也不会将帝都防务这种重要的事务委派给提米斯。当然，忠诚也是必要因素之一，但在这么大规模的袭击发生之后，西德蒙格斯三世却是只能给提米斯的忠诚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如此规模的袭击，拥有帝都巨大情报资源的提米斯会一点先兆都没有察觉到吗？

“呵……呵呵……”提米斯跪在地上，低着头，别人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听见他喉咙里发出瘆人的笑声。

西德蒙格斯三世眉头一皱，这笑声让他有种不好的联想。

“杀死……”提米斯只说出了这么一个单词，像是在发号施令。但是他在向谁发令呢？提米斯的卫兵在刚刚不是被击毙了，就是被收缴了武器单独关押在远处，根本就听不见提米斯在这说的话。

左右按着提米斯双肩的两名卫兵突然松开了手，紧接着一整队卫兵都端起了步枪，枪口指向西德蒙格斯三世！

“无礼！”西德蒙格斯三世怒斥，但并没有做出什么行动。十杆步枪的开火声近乎同时响起，但离皇帝最近的两名瓦蓝骑士已经迈出一步，用自己穿戴盔甲的身躯挡在了皇帝身前。

然而滚烫的步枪子弹并没有击中瓦蓝骑士那复杂、沉重又坚实的铠甲，而是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阻挡在了几米之外，就仿佛受到呵斥的弹头不敢再向前靠近、冒犯陛下威仪一般。

蒸汽步枪和机械骑枪需要蓄能，瓦蓝骑士们直接拔出佩戴的手枪向卫兵队还击。受过严苛训练的精锐瓦蓝骑士们几乎不需要瞄准，就可以准确地把子弹送入目标体内。短短几个呼吸之内，一整队卫兵就已经被消灭，他们甚至来不及从腰包中取出第二发子弹。

提米斯也挨了不止一枪，三枚子弹分别击中了他的胸部和腹部，但提米斯却没有像卫兵们一般死去——他的伤口里甚至没有流出一滴血液。

“原来如此。”西德蒙格斯三世看着从雪泥地里站起的提米斯，失去了对话的兴趣，随意挥了挥手，就将目光投向了另外的方向。

站起来的提米斯发出一声非人的嘶吼，但嘶吼很快就变成了痛苦的嚎叫。两名瓦蓝骑士将蓄能完毕的机械骑枪强横地捅进提米斯体内，在提米斯的身体有变异发生之前，两杆骑枪发出了两声炸响，同时有白色的蒸汽从排气孔中喷涌而出。随着这两声炸响，提米斯碎成了数块，落在了雪地里，依旧是没有一滴血液。

大臣提米斯早就被人谋害了，现在被杀死的不过是一个能在短时间内控制一队士兵心智的怪物罢了。

西德蒙格斯三世现在看着的方向一片漆黑，但他知道那里有一栋别墅。一部分今夜的罪人正在那里纵情狂欢，庆祝着他们在帝国历史上留下了丑陋的一笔。

真是恶心。

西德蒙格斯三世分析着刚刚收到的情报，判断那别墅里的人不过是被推出来吸引怒火的诱饵。

“告诉所有部门，追捕不得松懈。”随着皇帝开口，身边的一名副官向前一步，记录命令。“还有，今夜原计划是有一次列车炮试射的，让他们开始吧，但目标点改为这里。”

副官恭敬地双手接过皇帝陛下随手扔出的纸条，这张纸条上有着一个坐标。副官行了个礼，就退下去安排执行命令了。

普吉心里一阵烦躁，他将手中一大杯冰啤酒灌了下去，但这也不能浇灭他心中的烦躁。尽管是冬天，旺盛的火炉和沸腾的人群还是把这栋别墅变得热闹非凡。

刚刚制造了一起灾难的混蛋们三三两两地汇集到这儿，庆祝他们的壮举，并等待着雇佣者支付高额的酬劳——那一摞黄金就堆在一个显眼的角落，等待着分配。没有人去偷拿黄金，并非是这屋子里的混蛋们守规矩，而是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那堆金子——靠近的人会被敌视，偷拿的人会被群起而攻击。没有人介意名正言顺地干掉几个人，分金子的人越少，拿到手的就越多。

普吉也在盯着那份金子，但他并不像他的海盗同伙一样满心欢喜。他也同样渴望那堆动人心魄的金子，他的直觉却始终在警示着他危险的降临。

他非常地相信自己的直觉，这份对危机的敏感多次将他从生死一线的境地中救下，也是他在多年海盗生涯中存活并成功晋升层级二“唤潮者”的依仗。按理来说他早该循着直觉的提醒离开此地了，但无奈那份黄金太诱人，才将他绊在了这儿——他们可不会给不在场的人分金子！

该做出决定了，否则就晚了！

直觉如此地激烈与鲜明，尽管普吉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普吉把空杯子重重地砸在木桌上，声响虽大，但在一屋子的嘈杂之中并不引人注意。普吉贪婪地看了一眼那堆黄金，仿佛要将黄金装入自己的瞳孔一般。然后他咬着牙，跺着重重地脚步离开了别墅。

金子还可以再找，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尽快离开这！

为了防止自己后悔，普吉走得匆忙，出门的时候还被两个刚刚到达的家伙撞了一下。那两人身上满是不知名的臭味，粗鲁地问候着普吉和他的一系列祖宗，但普吉并没有像平常那样还口或是动手，只是径直向着东边走去。

他记得东边有一条小河，往下游会一直通入桑缇河。

果然，普吉很快就找到了那条小河。他脱掉过于沉重的外套，纵身一跃就落入了冰冷的河水之中。在冬日有浮冰的刺骨河水中游泳对常人来说或许是一种挑战，但对于“唤潮者”身份的非凡者来说，这不比吃饭难多少。

水中是普吉所归属的神秘之路非凡者的主场，这个学派的名称是“风暴”，对应风、水和闪电方面的非凡能力。风暴学派的层级一就是“鱼人”，听名字就能知道他们对于游泳是多么地擅长。

普吉游得非常快，在很短的时间里他就已经与别墅拉开了相当一段距离，他的直觉警报也稍微平息了一点。

普吉将头伸出水面，准备换一口气。尽管“唤潮者”不换气也能长期呆在水下，但换上新鲜空气能让普吉游得更快一些。

普吉听见天空中有一道尖锐的长音传来，作为海盗的他对这种声音还挺熟悉——船上火炮打出去的炮弹有时候也有这种哨音。

炮弹？在天上？那么高？

普吉抬头，刚好看见夜空中一道明亮的火光落下，落点正是那别墅附近。

与此同时他的直觉也停止了警报。

原来是炮击啊。普吉想。

自己离开了那么远，早就离开了一般炮弹爆炸的覆盖范围，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普吉松了口气。

火光落地，爆发出的明亮火焰形成了一朵小小的蘑菇，气浪轻而易举地撕碎了纸糊一般的别墅，紧接着爆炸声才传到普吉耳中。

普吉感觉地动山摇，江水似乎都要被掀起。紧随着爆炸声而来的气浪轻而易举地把在水面换气的普吉推到了空中。

普吉失去意识前最后一个念头是：

这是什么炮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