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动手收拾,戚望从后方搬来二套新桌新椅,李方物擦拭着红梁、窗花,没多久便收拾妥当,面馆内再度焕然一新。
经这一闹,也不知是那公子哥的名气实在太闻风丧胆还是如何,往日熙熙攘攘的主街人流都少了许多,面馆里一下午都没人进来,年轻掌柜一如既往的拨盘算账,紫衣少女搬了条板凳坐在边上双手托腮,笑嘻嘻的看着。
一看就是半天,怎么也看不够。
俊了。
也结实许多了。
跟记忆里的模样比起来,已有了天翻地覆的区别,唯一不同的是他的眼睛。
从小到大,李方物便觉得哥的眼睛是最好看的,无论遇到什么都很平静,如一汪清泉,他也许不是杨柳巷那一圈孩子里最出彩出风头的,但绝对是最冷静最成熟的。
年少懵懂时留下的记忆最深刻,所以就算李方物走出小镇,在青阳城的学府里见过五湖四海的各路天骄俊杰,她依旧觉得那个一旦自己受欺负就会默默站在自己身前的背影最为优秀。
李方物喊道:“哥!”
年轻掌柜疑惑转头。
窈窕姑娘笑容满面:“没事,没事,就喊你一声。”
戚望无奈,继续低头拨弄算盘,随口问道:“在学府里怎么样,过的好么。”
年轻姑娘扬起雪白脖子,骄傲道:“好的不得了呢,像我这么优秀,这么出色的,在青阳城都找不出几个。”
年轻掌柜哭笑不得。
李方物问道:“哥,你这十年都去了哪里啊,讲给我听听呗。”
年轻掌柜一边算账一边从记忆里挑了些远在天边的城市,说了些自己这些年去过的地方,不过其中人物大多被他削减、改名,毕竟那些个名字一旦报出来,怕是能在三生古国内掀起惊涛骇浪。
女子听的津津乐道,托腮眯眼笑,和小时候那个喜欢缠着少年讲故事的模样如出一辙。
时非当年,人仍是当年人。
天色渐晚,中年男子从楼上走下,男女皆是起身。
已然平静许多的李德见得那二个举止小心的儿女,没好气的道:“走,回家烧饭去!”
娇俏女子顿时欢呼道:“好嘞,爹,今天我下厨!”
李德露出些许笑意,随后又继续板着脸,冲着那年轻掌柜瞪眼道:“木头?一点眼力见都没,赶紧给老子去买壶好酒,顺带搞只烤鸡回来,要徐记铺子的,其他的老子吃不惯!”
年轻掌柜连连点头,随后被女子拽着手臂嬉笑着跑出门去买菜逛街。
李德望着二人背影终于露出笑容,随后转身关门,慢悠悠的朝杨柳巷而去。
中年男子走的不快,所以当这对男女拎着满满当当的东西追上的时候,他才到巷口转角,随着三人并肩往巷子里走,那条零散或站或座,叽叽喳喳的热闹小巷静了一会,直到李德笑着和熟悉的一个邻居打了声招呼,巷子里方才七嘴八舌的响起各种问候,男女老少们大多目光停在如明珠般璀璨的美貌女子身上。
青阳城官家学府的学子!
那可都是传说中的修炼者!
杨柳巷的乡邻乡亲们,这辈子能得见几个修炼者。
李德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是面对那些不断的恭维、羡慕言语还是心头舒畅的,人老了以后,反倒不会在乎自己如何,可若是有一儿半女的能有出息,那可是相当长面子的事情。
李方物礼貌性的和这些算是亲戚长辈的众人逐一喊过,听的那些沾亲带故的人们无一不满脸堆笑,赞美溢词不绝,但大多无非是类似:是方物啊,都这么大了,长成大姑娘了呢。
真有出息。
啧啧,李老二有福了哦。
戚望扫了一眼远处,其实巷子里还有不少年少时候的玩伴,只不过这些普通男女,面对戚望时可以随意谈笑,可面对李方物时却都不敢上前打个招呼,只是远远站在,心头感慨万千。
已经成家立业的几个基本都被脸色不怎么好看的自家媳妇扯回屋子,一些还未娶妻的只敢远远观望。
戚望向着身旁的女子微微努嘴,示意她看向左手巷口站着年轻男子,后者腋下夹着本书,拿着案册,痴痴望着紫衣女子,见到那对男女投来目光,顿时涨红了脸,尤其是女子那对剪水秋眸更是颇让他手足无措。
李方物向着这位故人遥遥点头示意。
戚望则是双手笼袖笑着。
王温。
也是一个和他们从小长到大的儿时玩伴,从小沉默寡言,如今做了个镇上私塾的教师。
干净布衣的男子匆忙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随后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样子。
他喜欢她,是很久以前就开始了,从孩童时期便一如既往,后来的李方物越走越远,直到如明月高悬,他们再无任何交际,可这并不妨碍王温在心头偷偷喜欢她。
戚望笑道:“待会过去聊聊?”
年轻女子随意道:“再说吧。”
戚望对王温感觉不错,至少是个老实人,心性不坏,小时候最喜欢跟在他屁股后头晃悠,至于究竟是跟着他还是借此能多看看另外一个喜欢跟在戚望边上的小丫头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年轻掌柜问道:“方物,今年有二十又二了吧?”
女子一本正经的摇头:“十八。”
年轻男子一愣,想了想,气笑道:“闹呢,二十二,你比我小上四岁,真当哥糊涂了不成。”
年轻女子哼道:“十八十八就十八,我永远十八。”
“好好好。”戚望调侃道:“都上青阳城的学府了,也没见你拐回个有钱有权的妹夫,咋的,没瞧得上的?”
已经走到自家院落前的紫衣女子伸手推开眼前木门,瞥了一眼年轻男子:“不找。”
戚望问道:“为何?”
紫衣女子认真说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年轻男子一阵错愕。
李方物随后眯眼笑如狐狸,小脸红润:“当然了,如果是哥的话,此事可以另作考虑。”
呛得不轻的年轻人伸手按在女子脑袋上用力揉了揉:“瞎闹。”
女子耸肩摊手,快步追上了往厨房走的年轻人,嘻嘻哈哈。
平日里清清冷冷的小院难得的热闹十足,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在离这里隔了三条街外的辽阔院子里,有一栋六层红漆楠木楼阁,顶端之上,重金请来的诸多舞女翩翩,钟鸣鼎食,正中的长榻上,男子侧卧,手肘拄着撑起头颅,闭眼在自己大腿上打着节拍。
姿容上等的二个衣着暴露的丫鬟轻敲揉捏,边上一人半跪在地,青葱十指剥开甜橘,细致撕去上面白丝再放入男子口中。
不远处,李流枝目不斜视而立。
有一个体态微胖的中年男子缓步走进。
张千坐起身,笑道:“爹。”
早年靠皮草攒下第一桶金,随后一路闯荡直到积累下如今家财的张员外暗底下还做着许多沾血剥皮的黑色生意,否则光靠明面上这点东西,哪里能得到如今地位。
张尤坐在一旁椅子上,淡淡道:“你叔传信回来了,说你在学府里表现不错,切勿骄躁,尽早凝核,爹也好给你打打关系,争一争年底的学府晋升名额。”
张千笑着点头。
张尤顿了顿,沉声道:“刚才镇上巡抚司来人了,你小子一回来就整事,现在不比以往,收敛点,真要撞到枪口上,谁都救不了你,听懂了没有?”
张千嬉皮笑脸应下。
张尤不再多说什么,他相信自己这儿子虽然脾性不好,但到底是个聪明人,像他。
张尤想起一事,问道:“对了,你叔信上说,咱们红湖镇好像还有一个预备名额人选,是个姑娘?”
公子哥摸着下巴,点头道:“是啊,那小娘皮虽然出身不堪,但天赋不弱,据传她可能有灵根,现在被学院的几个老家伙宝贝的紧,今年的名额之争算是我大敌了。”
人近中年有些发福的张尤冷哼道:“你小子对付女的不是很有一套的么?还拿不下一个小姑娘?”
张尤起身,缓步离去:“女人么,先占了身子,其他都好说,随你用什么办法,强的也好,软的也罢,趁早拿下,若是实在不行,就给你叔说句话,他自会解决的,这晋升名额大意不得。”
张千目送着张尤的离去背影,摸着下巴沉思。
“算了,先留那小子条命吧,名额的事情,回了学府再说。”张千推开伸过来的小手,不再思虑,如虎入羊群,大笑着扑进面前身姿火辣的众多舞女内,一时间,阁楼之内,娇声四起,衣衫罗袍纷飞。
站在一角的李流枝垂首,纹丝不动,脸上却是病态的红润。
他要经历多少,努力多少,才能过上和张千一样的日子?
李流枝在心底一遍遍的告诉自己,只要坚持下去,只要努力当狗,这种日子会来的,一定会来的。
……
杨柳巷深处的小院落里,月色清凉,二间小屋都吹熄了烛火,一片静谧。
屋内侧房的床榻上,年轻人盘腿而坐。
周身无形力量层层叠叠。
戚望猛地睁眼,双眸在此刻金光璀璨。
在他边上,有一本打开的泛黄古书,上面开头写着几个清晰可见的大字。
凝念化种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