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者,念力。
斗笠男子身为已经聚婴的修炼者,也见过许多拥有念力的念者,若想不被他觉察念力,除非那名念者的修为高过他许多才能做到,可戚望虽有念力,却远远没到这个层次。
只不过他身上的念力,乃是由本尊身死前的一缕残魂修炼而出,残魂的本身品阶极高,蕴含着的气息岂是这区区弹丸之地的一个聚婴可以觉察的。
按戚望现在的判断,他这三个多月以来,残魂凝聚的念力应该已经到达九重,若想再进一步,只有化成念种。
换成灵修的说法,便是凝核。
修炼之途,念者也好,灵者也罢,只有凝聚一颗种子、核心,才算真正踏入殿堂。
而若是戚望自己不愿意,以他如今的残魂品阶,就算是一个入古强者站在他面前也觉察不出异样。
已然离去的张千在灵力八重巅峰。
而李方物,还是更强一些,已经踏足九重,不过观其模样,应该是近期才踏入,气息稍显紊乱还未稳定。
所以这才是戚望丝毫不惧的依仗。
毕竟他这具纯粹只是能量的灵力分身,禁不住一丝一毫的外力冲击,由不得他不谨慎。
“是该找个时间凝聚念种了,不入地念师,终归有隐患。”戚望心头已有思绪。
林花妙和少女相互搀扶着走到戚望面前,皆是俯身感激道:“多谢戚掌柜仗义出手。”
戚望微笑道:“你们最近还是先离开红湖镇避避风头吧。”
美妇人叹气道:“我也是这么打算的。”
那鹅黄少女脸上的红印还未散去,显得楚楚可怜,她那红肿双眸看了一眼戚望,突然轻声说道:“那你呢?”
一袭紫衣的李方物纤细手指轻捋耳旁秀发,轻声道:“无妨,我们自会处理的。”
说完后,李方物手掌一翻,凭空取出玉瓶递给了林花妙,说道:“这张千倒也真不是个东西,打起女人也这么狠,这里面的药液能够治疗你们脸上的伤势,效果挺好的。”
美妇人诚惶诚恐的接过,连连道谢,随后离去,那鹅黄少女倒是频频回头。
李方物笑眯着眼,手肘轻撞男子肩膀:“哥,英雄救美,不错的桥段哎。”
然而戚望还没说话,边上的李德便猛地一巴掌甩在戚望脑袋上,瞪眼如铜铃,怒斥道:“救个屁!你自己有几斤几两不清楚?你个混小子!要不是方物及时回来,你现在就死了!”
李方物顿时收敛玩笑神色,小心翼翼站在一旁。
她从小到大,很少见到眼前这男人发这么大的火,就算十年前戚望毅然决然的一意孤行离去时,都不至如此。
李德如一只发怒的老狮子,吼道:“张千啊!他是张千!他杀个人就跟杀只鸡一样,张家在红湖镇横行霸道这么多年,你眼瞎不成?非要撞上去送死?你凭什么啊?你怎么敢啊?出去十年,真的脑子一点都没长进?”
年轻掌柜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默默站着。
打骂累了的中年男子喘着气,只有靠近的这对男女才能见到他眼中闪烁的晶莹,后者狠狠的一脚踹翻边上的木凳,猛地咆哮道:“你刚才差点就死了!”
李方物不敢触怒这个暴跳如雷的中年男人,可不免又心酸那一言不发的年轻掌柜,小声喊道:“爹……哥这不是没事么。”
李德死死盯着眼前沉默的年轻人,突然回过头,翻箱倒柜开始找钱,不停的说道:“滚!赶紧滚!爱上哪去就上哪去!滚的越远越好!”
紫衣女子红了眼睛,道:“爹!你干嘛啊?这都十年了,哥好不容易回来了,你还要赶他走!”
李德一巴掌拍的面前桌上纸笔横飞:“不滚难道留在这里等死?”
中年男子的眼睛满是血丝,咬牙切齿:“得罪张家,得罪张千的,哪个有好下场?指不定接下来哪天我就得给这混蛋小子收尸!”
李方物急忙说道:“爹!没事的,有我在,张千不敢乱来的!”
李德硬起的髋骨清晰可见:“不敢?张千那畜生有什么干不出来的?”
李方物小手绞在一起,急的手足无措。
站在一边的斗笠男子终于叹气开口道:“放心吧,张千的确不敢乱来的,我稍后可以修书一封给此镇巡抚司,白纸黑字,留下此事案底,若是张千真敢暗地使绊,害人性命,我等就可彻查,如今正是严打山上山下律法之时,张千虽性子乖张但也是个聪明人,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惹是生非的。”
李德惊疑不定,连忙道:“这位是……?”
李方物赶紧介绍道:“爹,这是我学院的导师,喊他乔导师就行了。”
李德慌不迭的行礼,恭敬道:“原来是学府里的导师,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斗笠男子微微摆手,随后说道:“如今风头正劲,不必担心张千会像以往一样肆无忌惮,张家在红湖镇稍有能量,但这种关头,只要能在巡抚司留下案底,事后铁定能够翻案,到时就算十个张家也不够挡的,你们大可放心便是,张千还不至于冒着赔上全族性命来对你们动手。”
李德紧绷身子总算松了些,连连道:“多谢乔导师,多谢乔导师!”
本名乔永的斗笠男子微笑道:“无需客气,方物本就是我门下学子,你家那小子也气魄可嘉,如此无理之事,我自然得帮衬一二。”
李方物露出甜美笑容:“谢谢导师。”
乔永淡淡一笑,说道:“行了,你就别在这假客气了,你既已回家,我还有要事,得南下寻一个朋友,二周后学府开学时我再回来接你。”
李方物连连点头。
李德顿时急了:“乔导师这就要走?留下吃口饭吧!我们老李家有许多家传手艺,十里八乡的都说不错!”
“不了,下回吧。”乔永婉拒好意,随后看了一眼那不远处站着的沉默青年,说道:“小家伙,我挺欣赏你的胆魄,男儿有血性有骨气是好事,可自己身板不够硬,强行出头,只会徒增烦恼,甚至惹来杀身之祸,千万量力而行,切记,切记啊。”
青年只是拱手,点头示意。
乔永转身离去。
希望这一次的苦头,能够让这个年轻气盛的小家伙成长许多。
乔永一直觉得那些自救还不够却仍旧愿意跳河救溺水者的人可敬,可他换个角度也觉得这种人很自私,赔上性命还能不能救得上人不说,自己死后,自己的亲朋好友又该如何自处?
他们的悲痛又该怎样渡过。
更别提戚望现在这还会连累自己亲人的蠢事。
若非李方物及时赶上,那小子就会当场被割开喉咙,死相凄惨,而性格乖戾的张千大概率会一并随手杀了李德,这对他而言只是顺手的事情。
再然后,就算以李方物如今的地位,想要让张千付出代价,也会是极难的事情,一不小心还会因此深陷泥沼。
这么一想,那小家伙义愤出手,是好是坏?
他会在某一天猛然惊醒,悔不当初么?
世间事大多经不起推敲,变数无穷。
可万事可说到底。
还是这些凡俗人太弱了。
落后就该挨打,弱小活该受欺。
这是千百年来,永恒不变,弱肉强食的森林法则。
有钱的鄙夷穷困寒农,遥遥在上,有权的玩弄平民百姓,高不可攀。
站在温煦阳光下的斗笠男子正了正帽子,不再多想,身形融入人流,眨眼消失不见。
面馆里的客人也都走完,只剩下李德三人。
李方物识趣的走到一边开始打扫遍地狼藉的地面,李德愣愣的看着那个沉默的青年,缓过神的他最终只是长长叹了口气,自嘲一笑,朝着楼上走去,步声沉重,仿佛苍老了许多岁。
他不知道该怎么教,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不希望自己这从小养到大的儿子出事,可他也难以背着良心去斥责他此次是做错了。
“李叔。”
年轻人终于开口,轻声说道:“我错了。”
二鬓斑白,已有老态的中年男子脚步一顿,片刻后才继续往上走。
错了么?
真的错了么?
究竟是谁错了?
一双温凉如玉的柔软小手反扣住年轻人的大手,一袭紫衣的靓丽少女已经亭亭玉立,担忧道:“哥,你没事吧?”
戚望淡淡一笑:“没事,打扫卫生吧。”
靓丽少女背后的马尾甩出弧度,兴高采烈道:“没事就好,那我去拿水桶。”
二个多年不见的男女,相对时露出的灿烂笑容,在转身的那一刻却刹那消失。
李方物小手紧攥,红唇微动,在念叨二个字,是张千,眼神阴沉恨极。
而年轻人,则是遥望着门口。
他确实觉得自己错了。
错在刚才没有把那家伙的脑袋直接拧下来。
不过没事,很快会有机会的。
年轻掌柜脚尖在地面拧转,轻轻用力,将打斗中毁坏的一截碎木块踢出门外。
同一个人,同一个姿势。
只不过上次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他还站在北域的万灵妖谷。
是在无数大能修士惊悚欲绝的注视下,踢着一颗已经化元的妖谷老祖头颅走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