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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搀扶玉臂坐兰舟(三)
作者:出自幽谷本章字数:3307更新时间:2020-11-30 10:10:20

十月二十五日上午,纳兰初见和陆章台在西厢院吃完早膳后,便吩咐了下人小厮准备了车马。于是,在三百黄金甲的护送下,一行人浩浩汤汤地出了城东,往白猿湖而去。

  行了二三十里,队伍来到了荒野之中,四周雪白一片。因为山道狭窄,所以纳兰初见和陆章台只得下了车来,坐了一阵轿子。不料,轿子逐渐往山上走去,起初还是地势平缓的,慢慢地越来越崎岖难行。

  于是,两人又从轿子里出来了,纳兰初见撑着伞,两人就在伞下。地虎、绿营、福记以及香兰都在他们身边。

  望着那蜿蜒而上如蛇般曲折的羊肠小道,纳兰初见有些担心陆章台的脚伤:“陆姑娘,白猿湖就在前面的荒山之上,只是,我们要上山去,你还撑得住吗?要不,改日,等你伤好了之后,我们再去不迟?”

  事实如此,陆章台抬首看向了山头,面有犹豫之色,仿佛一时之间,她也难以下定决心。等她的眉头紧锁了一阵子后,陆章台才斩钉截铁地道:“我们就今日上山去。首先,大雪之日乃是有缘遇之;其次,我们如此劳师动众,岂能因为我一人,便让大家徒劳而归?若是如此,岂不是我扫了众甲士的兴致?”

  纳兰初见不料陆章台如此回答,倒是愣了一下。地虎与其身后的三百黄金甲听了,心中一动,齐齐躬身向陆章台俯身行了一礼:“谢陆四姑娘。”

  众人语声合在一处,如同天际春雷炸响,四周寒鸦惊起一片。

  见陆章台虽是个女子,胸襟却远非一般男子所能比,纳兰初见心里又是敬佩又是欣慰。他转头微微一笑:“我素知地虎营的黄金甲向来大步流星,疾行如风。但今日上这小小荒丘,尔等可要将步子收敛一些,若是跟得急了,害得陆姑娘摔了一跤,那人在今日回营后便不准饮酒。”

  军中甲士对于烈酒就好比赌徒痴恋骰子一样,看见别人在赌钱或是喝酒,便心里痒痒,尤其是自己可望不可即的时候,这可简直要了他们的命。但是黄金甲们听了自家公子的话,却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阵笑呵呵了。

  众将士虽乐了,某个穿着紫衣的锦衣公子的境遇却有些凄惨。陆章台白了纳兰初见一眼,明知他只是和甲士们说笑,依旧假装生了气似的,撅着樱桃小嘴,反唇相讥道:“纳兰公子可是嫌弃我腿脚不便,暗地里盼我摔上一跤了?”

  纳兰初见无言以对,只得以笑脸作赔。但是,那一袭狐裘丝毫没有领情,反而转身,一瘸一拐,缓缓上山了。他连忙追上去,替她撑着伞:“陆姑娘,你别生气。在下知错了,好不好?”

  “你还真是嫌弃我了?”陆章台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纳兰初见轻轻扯了扯陆章台的衣袖,但是自己身边的狐裘就是不理他。

  地虎、绿营和福记最喜欢看见自家公子和陆姑娘拌嘴的场面,皆是站在不远处笑着看戏。众位甲士,见到当年率领众人冲锋陷阵,夜袭敌营的青年公子竟然还有处处落于下风的时候,简直呆若木鸡。

  他们不约而同,兴致勃勃地观望着,那伞下的一紫一红,赏心悦目的画面简直胜过这茫茫四野不知凡几了。众甲士只觉即使今日不得看白猿湖之雪景,亦不虚此行。

  至于香兰,更是惊骇失色。这个西山伯府的下等丫头实在想不通,四小姐在西山伯府中受尽冷眼,连一些大丫头和有些脸面的婆子都快要踩到她的脸上了,她都要忍气吞声,息事宁人。却不敢想,在这位侯门世子面前,还有如此伶俐可爱的一面。

  见到四小姐还有活的无忧无虑、童真童趣的时候,香兰会心一笑。这时,陆章台清丽的声音又传了出来,言辞凿凿,不给纳兰初见一丝喘息的机会。

  “公子的嘴臭不可闻,还不离我远一点?”陆章台转过身来,仰头看了一眼头上的油纸伞:“把伞也拿开,反正等下都是要摔在雪地里的,公子还替我挡什么呢?既然势必要沾染风雪,我还不如此刻便淋着雪才好。”

  “陆姑娘,你是大慈大悲的观自在,就饶了在下这愚昧的凡尘子弟,好不好?”纳兰初见几乎快要招架不住了,苦苦求饶。

  “都是你,我们才在这山脚下磨了这么长的时间。”陆章台就如同是坐镇军中帐的将军,深谙用兵之道,最后对一败涂地的纳兰初见乘胜追击了一波,便退避三舍,偃旗息鼓了:“今日公子的属下还在,便给你留下些许颜面。我们这就上山去好了,路上公子小心些,可别又让我挑出刺儿来。”

  纳兰初见如释重负,终于喜形于色。见两人之间的战火暂时熄灭了,众人便紧跟在他们身后不远处。

  行到了半山腰之时,一阵寒风呼啸而过,直吹得陆章台身子一斜,摇摇欲坠,加上脚下又站不稳,便一头倒进了纳兰初见的怀里。

  众将士见到那一道弱不禁风的身影终于落到了自己公子的怀中,最喜见到如此旖旎的画面。其实,他们已经在心里不知道为此祈祷了几百遍,正在为那两道咫尺相隔的身影暗自发愁时,想不到天遂人愿,无一不是欣喜若狂,简直比自己娶了媳妇还要高兴。

  喜气上了头,甲士们从心底里高兴,一时间就要直抒胸臆,齐齐笑得咧开了嘴,道了一声:“好。”

  纳兰初见和陆章台只觉这座荒丘似乎晃了一晃,两人对视一眼,各自红了脸。陆章台往旁边移了一点,但是那紫色的衣衫和浅红的狐裘还是被北风紧紧地吹到了一起。

  纳兰初见故作镇定,回头板着脸道:“虎叔,今日回城,营中禁酒一个宵夜。”

  地虎苦笑道:“是。”

  听见了纳兰初见的话,众甲士虽然看起来都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但是他们眼角的笑意却是无论如何也藏不住的。

  绿营掩嘴笑道:“公子,北风吹得紧,你还不扶着陆姑娘一些?”

  纳兰初见脸上飞来一朵红霞,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瞪了绿营一眼。这时,众甲士不约而同地行了一礼,齐声道:“还请公子,扶着陆姑娘一些。不然,若是让姑娘挑出刺儿来,公子如之奈何?”

  众人的回音越过荒丘,远远地传到了天际。他们都淡笑着,饶有兴致地等待着自家公子的回答。纳兰初见只感觉自己的脸上一阵发烫,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就在这时,一张俏脸转过身来,指着众人,气急而笑:“好啊!你们没上没下,竟然取笑起纳兰公子和我来了。”

  这时,福记也笑着掺和了进来:“陆姑娘不要错怪了地虎营的军士,他们是瞧着姑娘对他们好,所以,他们也是为了姑娘着想的。”闻言,众甲士纷纷点头如捣鼓。

  听了福记的话,陆章台觉得他似乎说的有理,又见到甲士们呆头呆脑,一脸无辜的样子,虽然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是就此作罢了。她偏过头,对那一袭发窘的紫衣嫣然一笑,问道:“纳兰公子,我帮你解决了困境,不知公子如何酬谢啊?”

  陆章台一笑,虽是寒冬时节,纳兰初见却如同春风拂面。一时间,他瞧着那张笑靥如花的俏脸,竟然痴了。

  察觉到纳兰初见神色有异,又直直地盯着自己,陆章台别过脸,嗔道:“纳兰公子,你不说话,瞧着人家干嘛?”

  “陆姑娘,是在下失礼了。”纳兰初见回过神,温声道:“这风确实紧,在下便扶姑娘一程,好不好?”

  “不好。”陆章台虽然一口否决了,但是她转过身去,只是提起罗裙,停在原地不动,偷偷甜甜地一笑,显然心口不一。

  纳兰初见瞧了瞧陆章台娇羞的神色,便明白了其中的道理,连忙搀扶着她的手臂,笑着慢慢朝山顶去了。众人瞧着山道上那一紫一红两道身影,撑着一把伞,衣袖相缠,拾阶而上,虽有风雪作伴,却令众人心里一暖。

  未时初刻,纳兰初见和陆章台终于上得荒丘。只见大雪铺地,直如一块银白色的地毡。四野藉藉,几乎不闻鸟雀之声。枯树枝头上也见不到绿色,只有一头雪白。

  在他们身前几里地的地方,便是一座天然湖泊。湖中碧水如镜,生长着即使在冬日也不会凋谢的奇花——朱罗,红花鲜艳,浮萍青翠。那些纷纷扬扬的雪花刚一接触到花朵,就化作了一股白烟。

  湖边,停着一叶轻舟,大雪满蓬头。纳兰初见遥遥望去,只见在那湖心,还立着一座四角凉亭。亭中大雪堆积满地。

  “这里就是白猿湖吗?好美啊!”陆章台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绝伦的景色,同时,她听见了“轰隆隆”的水声传来,于是起了一丝好奇心:“纳兰公子,这水声是哪里来的?”

  纳兰初见笑了笑,指着西边的一面绝壁,道:“这块耸立的绝壁挡住了我们的视线,在那边还有一道山崖,这湖水就是从上面冲下来的。因此,那边是一道飞流。只是,我们要到那湖心亭中,才能看见。”

  “哦,原来如此。”陆章台想看一看瀑布,便指着湖心亭道:“公子,我们去亭中,好不好?”

  纳兰初见正有此意,欣然答应,于是扶着陆章台慢慢走到了那一辆雪白的乌蓬小船边,解开了木桩上的绳索,和陆章台一起踏入轻舟里。

  这时,地虎等人也到了白猿湖边。福记立马送来了一袭白色貂裘。纳兰初见接过,将它铺到船上,才和陆章台挨着身子,双双坐到了小舟里。福记站在船头,执浆乘船。

  水波荡漾,众甲士遥望那一叶扁舟,只见:红花绿叶间,佳人皆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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