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营和香兰并肩撑着伞立在船尾。
纳兰初见和陆章台坐在小船里,左瞧瞧,右看看,只见红花似锦,青萍如布。
福记穿着厚重的棉衣,摇浆十分缓慢。这样一来,自家公子才能和陆姑娘好好看看这湖中景色。
当那只小舟快要到湖心之时,纳兰初见摘下一朵鲜艳欲滴的朱罗,将其插进陆章台的青丝之中,一时间,只觉得自己身边的女子直如天仙下凡。
片刻后,小船一停。
纳兰初见扶着陆章台慢慢走进了亭子里。这里水声更响,陆章台转身面西,只见在十几仗处,果然耸立着一道山崖,不知从何处发源的水流从上面一落千丈,飞流直下,几如一道白练挂在崖间。
陆章台第一次见到如此雄伟壮丽的自然景观,心里十分震撼,不由得感慨道:“天地造化若此,人力何及?”
“陆姑娘说言正是。即使是武士,这武道一途,长路漫漫,举手抬足之间,有此威能者,天下又有几人?”
闻此,陆章台想起自己此生怕是再难习武,眉宇间一片黯然,便不说话了。纳兰初见看出了她的心思,温声道:“陆姑娘放心,在下一定能找到成品明日丸的药方。”
“我即使治好了怪病,也错过了这些年,没有半点气功的底子。一切都是从头开始,但是韶华已付,穷尽毕生,又能修炼到第几经呢?”陆章台叹了一口气,眉间愁云更加浓重了。
“古有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世事无常,姑娘的病,自然也是此理。”说到这里,纳兰初见深情地凝望着陆章台,轻轻地道:“若是姑娘注定平凡一生,在下便舍弃那座潇湘馆,像那旧时王谢堂前燕一般,与姑娘一道飞入寻常百姓家。你说,如何?”
闻言,陆章台立马惊喜地转过头来,眉开眼笑:“好啊。”只是,她这一句话刚出口,便好似明白了纳兰初见的言外之意,立即又低下头,微红着脸转过身去了。
纳兰初见微微一笑。绿营、香兰以及福记撑着伞,站在亭子外,装作没有听见两人的对话。只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暗自笑了。
好一会儿,陆章台忽然问道:“纳兰公子,可带了铁铲?”
“就在小舟里,只是刚刚姑娘上船时,或许没注意。”纳兰初见指着那雪白的乌篷船,道:“陆姑娘,你想要堆雪人吗?”
陆章台点点头:“纳兰公子可有兴致?”
“和陆姑娘一起堆雪人,在下自然是千万个愿意的。”纳兰初见喜笑颜开,又转头招呼了福记一声,让他将船中的铁铲等物什送了过来。
接着,两人便一人握着一把铁铲,将白雪挖到了一堆。这时,陆章台放下手中的铲子,就要伸手去抓雪了。纳兰初见忙道:“陆姑娘,这雪太刺骨了,若是冻坏了你,可如何是好?”
“既然是堆雪人,若是不用手,那这“堆”字又作何解呢?”陆章台望着纳兰初见,俏皮地笑了笑。
纳兰初见瞧着陆章台的模样,定是非要用手不可了,一时间却想不出什么两全其美的法子来。一面,他不愿陆章台触碰冰雪;另一面,他想要事事顺了她的意,不愿扫了她的兴致。
就在他两难之际,绿营灵机一动,笑道:“公子,你忘了在北地时,侯爷带你出城秋猎,由玄甲将军射杀的那只青雀吗?”
“哦?你是说那一副用青雀之羽和极细的白金丝纺织的青鳞手套?”经过绿营一提醒,纳兰初见立马想起来这一件宝贝,喜形于色。
“我猜公子和陆姑娘也许要堆雪人,便将这件宝物准备好了。陆姑娘带上它,虽只一双纤纤玉手,宝刀利刃,烈火寒冰,皆不能伤。”绿营点点头,从怀中拿出来一副青光流转,上面白金丝纹路如同鱼鳞一般的手套来。随即,她俏脸一偏,笑问道:“不知绿营,可解了公子的燃眉之急?”
“还是你想得周到。”纳兰初见接过青鳞手套,转身递给了陆章台:“陆姑娘,你若要堆雪人,还是将这手套带上,可好?”
即使陆章台不是武士,她也能够看得出来,这副手套必定不是凡物。因此,她一时间不敢伸手去接:“纳兰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这宝贝太过贵重,还是公子自己留着才好。”
“在下与姑娘一见如故,又历经患难,同生共死过,难道陆姑娘还是如此见外吗?”纳兰初见眉头一皱,道:“若是姑娘不接,在下便将它扔进这白猿湖里,免得看见时心烦。”
“好啦!公子便送与我吧!”陆章台无奈,从纳兰初见手中拿过青鳞手套,慢慢戴在自己手上。她见这东西看起来一片片像是鱼鳞,还以为定然十分厚重,不料却格外柔薄,一上手便传出了一丝暖气。
然后,她便与纳兰初见徒手堆起雪人来了。很快,那长亭之中便有了一座雪人。接着,陆章台慢慢去捡了两块石头,放到雪人的面上,便算是它的眼睛了。然后,陆章台蹲在雪人前,一手托着香腮:“纳兰公子,这雪人的鼻子怎么办呢?”
纳兰初见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脸上浮现了两个梨涡,还伸手就要去捏陆章台的鼻子:“依在下看,就将陆姑娘的鼻子搬下来给它吧!”
说完,纳兰初见哈哈大笑起来。陆章台脸向右边一侧,就躲开了纳兰初见白玉般的手指,接着,从地上抓起一团雪,扔到了纳兰初见紫色的衣襟上,笑骂道:“拿开你的脏手!公子把自己的猪鼻子放到雪人脸上才好。”
纳兰初见笑着把衣襟上的残雪掸了掸,然后也捏了一小团雪,扔到了陆章台的狐裘下摆上:“陆姑娘,打雪仗你可不是在下的对手。”
“哼,天下间就属公子厉害了?”陆章台小嘴一撅,立马捡起两团雪就扔到了纳兰初见的脚上。她见纳兰初见又捏了一团雪就要扔了过来,忙仰着脸:“你扔啊?公子要是扔到了我脸上,那才好呢?到时候,你且看我依不依?”
纳兰初见瞧着陆章台那一副可爱的模样,心里就有些软了,只得将手中的雪一下扔到了湖里。绿营和香兰见纳兰初见那无可奈何的苦涩表情,不由得站在湖边,笑得花枝乱颤,差点掉到水中去了。
陆章台见纳兰初见不敢真的将雪团扔过来,轻蔑地扫了他一眼,便罢手了。接着,她看见了一根极短的枯枝,大拇指粗细,便指使那一袭紫衣,道:“纳兰公子,去把那根树枝捡过来,雪人的鼻子便有了。”
纳兰初见忙跑过去将其捡了过来,插到了雪人眼睛的下面,又在枯枝下面用手指划了一道口子,至此,这个雪人的眼睛、鼻子以及嘴巴便通通齐全了。
这时,陆章台问道:“我们的雪人太单调了一些,纳兰公子,怎么办呢?”
纳兰初见一抬头,刚好看见了陆章台头上的那一朵朱罗,于是心生一计,忙去湖边采摘了大把鲜艳的朱罗,插到了雪人的手中。他笑道:“陆姑娘,你看,它像不像是掌管红花的花神?”
“只怕,它可能是时间最丑的花神了。”陆章台莞尔一笑,又想起自己不知道这奇花的名字,问道:“纳兰公子,这红花叫什么名字?”
“朱罗。”
“花神都不穿衣裳的吗?”陆章台抑郁一笑,道:“你再去摘些青萍和朱罗来。”
纳兰初见笑了笑,忙去摘了些浮萍和朱罗花。同时,陆章台找来了一些青藤,她将纳兰初见手中的青萍和朱罗拿了过来,用青藤串在一起。很快,一条红花绿叶相间交替的花裙便出现在了陆章台的手中。
接着,她将花裙围在了雪人的腰间,又找了一些荒草来做了一件短短的蓑衣,给雪人穿上。最后,她还用余下的朱罗做了一个花环,戴在了雪人的头上。这时,绿营走了过来,道:“好一个花神雪人!”
闻言,纳兰初见和陆章台相视一笑。
就在这时,从西边瀑布那边传来了一声惊天巨响。纳兰初见和陆章台一起转头,望了过去。只见一团黑色巨石从高处砸到了湖水之中,激起了千层浪来。刹那间,湖水动荡,两人觉得连亭子都摇晃了一下。陆章台差点没有站稳,纳兰初见连忙扶住了她。
接着,一股浪潮向着湖心亭翻卷过来。纳兰初见上前一步,运起紫霞功,双手往前一推。那道浪潮正要将亭子和众人都淹没的时候,好似撞到了一堵气墙之上,“砰”的一声,只得又倒卷回去,不过因为余力不够,很快就风平浪静了。
至于纳兰初见这边,只觉一阵大风扫过,整座亭子晃了两下。陆章台头上的红花直接飘落到了白猿湖中去了。那座刚刚才堆积好的雪人一下就倒了。纳兰初见将地上的朱罗花环捡起来,戴在了陆章台的头上。
这时,一阵破风声响起,地虎已经出现在了纳兰初见的身边:“公子,发生什么事了?”
“还不知道。”纳兰初见摇摇头。
然后,众人抬眼望向西边,只见从那湖水之中慢慢冒出一个漆黑如墨的虎头来,接着,那只巨虎从湖中爬了起来,硕大的身躯直接有三分之一露出了水面,而它那两条足有两丈长的尾巴简直两条蟒蛇似的,不断在水中左摇右摆。
想不到原来那团巨石,竟然是一只妖兽。陆章台直吓得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由自主地往纳兰初见的身边靠了一下,伸手紧紧地扯住了他的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