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掌之后产生的气波,将楼阁中的浓烟纷纷逼出了窗外。
一时间,他们各自认出了对方。李青城惊呼道:“纳兰公子、陆姑娘,怎们是你们?”
纳兰初见道:“此事说来话长,小都尉还是快去通报刑院,让水龙队前来救火。再晚一些,藏书楼就要被大火烧尽了。”
事不宜迟,纳兰初见刚刚说完后,李青城便点了点头,立马飞身下了楼。
这时,大火已经将楼梯口都烧断了。纳兰初见只好抱着陆章台,跟着飞身下去了。李青城一到了楼下,立马派遣了一名执法弟子快速前去禀告刑院首座。接着,他便带着余下的执法弟子先行去接应水龙队。
很快,李青城的执法队和水龙队一起来了。
纳兰初见让陆章台躲到了一处假山的山洞里,而他自己则与众人一起,提着水桶上了藏书楼,灭火去了。当火势蔓延到橱窗以及墙壁这些地方时,楼阁的四周便纷纷亮起了一道道纵横交错的白光。
这些密密麻麻的白光组成了一个巨大的方阵,将整层楼都包裹在了里面,大火便烧不出去了。
一个时辰后,在上百人的忙活下,四楼的大火终于被熄灭了。幸好,当下正值严冬,气温低下,加上藏书楼每一层楼都有禁制,这才只是烧毁了四楼而已。若是炎炎夏夜,怕是整座藏书楼都保不住了。
十一月初二午时二刻,这个时候,京口书院的弟子们已经下了早课了。但是,他们今天并没有立马去享用午膳,而是赶集似的,通通汇聚到了刑院。不为别的,因为纳兰初见和陆章台昨夜在四楼上打翻琉璃盏的事情已经全院皆知了。
难得在毕业之际,如此劳累而又压抑的季节里,听到了这样一件令人啼笑皆非的奇闻趣事,所有书院弟子无一不想去刑院凑个热闹。
此刻,在刑院偌大的院子里,纳兰初见跟陆章台正跪在台阶之下,俯首请罪。
面对众人嘲笑讥讽的目光,纳兰初见倒是无所谓,但是陆章台却自始至终不敢抬起头来。毕竟是女儿身,众目睽睽之下,她已经羞得满面通红,眼睛只看着地上,恨不得找到一处地缝钻了进去。
幸好,很快从大堂中慢跑出来一名书院弟子解了陆章台的燃眉之急。
这名普通弟子站在屋檐下,高声道:“首座有谕,传纳兰初见和陆章台进殿。”
然后,纳兰初见起身,搀扶了陆章台一把,接着,两人便一起走进了刑院大殿。
这大殿之中非常空旷,两边各自立着六座刑天雕像,一张猩红地毡笔直的铺在了大殿的中轴线上,一直向前延伸到了一座刻着千山万水图的大屏风之前。
在那座大屏风之前,便是一张红檀木书案。
大殿两边笔直地挺立着三十名身着黑色劲装的执法弟子,个个精神抖擞,前方更有六位刑院长老端坐在雕花椅子上。而最令书院弟子谈之色变的刑院首座则一脸漠然地坐在书案前。
纳兰初见进得大殿来,还是第一次见到刑院首座:那人黑衣红带,眉目刚烈,眼睛中暗藏凶光,颔下留着一部硬胡须,便是刑院首座周文涛了。
在纳兰初见打量上座之人时,陆章台也偷偷地瞄了一眼周文涛。只是,她只看了一眼,就感觉有些害怕,立刻低下了头,悄悄往纳兰初见的身后挪了一挪。
片刻后,两人一起俯身行礼,自报了姓名。
周文涛冷冰冰地道:“你二人孤男寡女,夜宿藏书楼,这是罪一;打翻琉璃盏,烧毁藏书楼,这是罪二。如今本座两罪并罚,以琵琶钉锁住你们琵琶骨,重杖三十。你们可服?”
院子里所有书院弟子闻言,纷纷惊骇失色,有幸灾乐祸者,也有同情惋惜者。
任何一名武士,一旦琵琶骨遭锁,一身气功便再也使不出了。如此一来,他们便和常人无异。别说陆章台天生寒病,体弱不堪,就是未曾吞下血菩提的纳兰初见在这种情况下,也是决计熬不过三十杖的。
听见刑院首座的判决,纳兰初见抬起头,恭声道:“首座大人,弟子虽无异议,但是陆姑娘身子薄弱,决计熬不过去的,可否,让弟子替她受刑?”
“这个时候,你还想英雄救美?”周文涛轻蔑地瞥了一眼纳兰初见,冷笑一声。
陆章台见纳兰初见想要独自领受六十杖刑,焦急之色显露无疑,一时间便要开口。就在这时,那名传话的书院弟子又快步上了台阶,站在大殿门口,高声道:“启禀首座,南院弟子欧阳明月请求上殿。”
“哦?”听闻小公爷竟然来了,周文涛倒是吃了一惊,随即,他便抛下了心中的疑惑,慢慢道:“请他进来吧。”
传讯的弟子出去后不久,那一辆轮椅便缓缓滚上了大殿,一袭黄袍使得大殿里一时间明亮了一些。
纳兰初见恭敬地行礼:“弟子欧阳明月,见过首座大人。”
“明月,什么风竟然吹动了你?”周文涛见到欧阳明月,竟然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
欧阳明月道:“任何武士,一旦琵琶骨遭锁,如何熬得过三十杖?更何况陆姑娘的身子又是如此单薄。”
“小公爷是为了陆四姑娘来的?”听了这话,周文涛还以为欧阳明月是为陆章台而来,仿佛恍然大悟一般,道:“既然小公爷替陆四姑娘求了情,本座便念她身子单薄,罚她洒扫庭除半旬,如何?”
欧阳明月笑道:“首座大人,弟子上殿,不只是替陆姑娘求情的。”
“哦?这纳兰初见不过是一介富家弟子,明月也要为其求情?”听出了欧阳明月的言外之意,周文涛一脸疑惑。
欧阳明月捻住耳边的一缕青丝,微微一笑:“初见是三年来唯一北地从军的书院弟子,怪不得,首座竟不知他的身份?”
“原来,纳兰公子已经归来,倒是本座疏忽了。”听见北地从军之后,周文涛浓眉一皱,细细一想,恍然间明悟了。他的嘴角硬生生扬起一抹幅度:“虽然有明月求情,但是公子毕竟是违反了院规的,本座便罚公子与陆四姑娘一起洒扫庭除,如何?”
纳兰初见和陆章台闻言,心中一喜,便要领罚。不料,传讯弟子又站在大殿门口高声道:“启禀首座大人,东院弟子陆金玉请求上殿。”
周文涛心中暗想:陆金玉怎么也来了?难道他是来替陆章台求情的?
正做这般猜想的时候,周文涛也准许了陆金玉上殿。
陆金玉上得大殿来,先微笑着跟纳兰初见和欧阳明月打了招呼,再给刑院首座行了一礼。
周文涛问道:“陆公子上殿,所谓何事?”
陆金玉恭声道:“回首座,弟子认为,纳兰公子和陆章台既然犯了院规,便要严加惩处,以纳兰公子的身份,若是从轻发落,传了出去,岂不是说纳兰公子仗势欺人,白白地误了纳兰公子的名声?”
“依陆公子之见,此事该如何判处?”周文涛的眼角凝结了一层寒霜,他知晓陆金玉是在讥讽自己畏惧纳兰初见的家世。
不愧是京都有名的权贵公子,那一袭金丝青裘面对冷漠阴鸷的刑院首座坦然自若:“弟子愚见,还请首座大人罚纳兰公子两人入幽冥殿面壁思过,半旬为限便可。”
一听见幽冥殿三个字,院子里所有的书院弟子倒吸一口凉气。人尽皆知,幽冥殿乃是书院弟子的梦魇。那座坐落于书院南边的阴森大殿,向来是囚禁犯了重罪的书院弟子的。
大殿深入地下,一连十八层。传闻,在第十二层,便有一块石壁,上面刻着生涩隐晦的石刻,此处阴气极重,就是面壁思过之地了。
周文涛听了陆金玉的这个提议,左右两难了,一方面想到了纳兰初见身后的两座大山,一方面又是自己在书院之中的威严。
他看了看欧阳明月和纳兰初见,一时间拿不出主意来。
纳兰初见瞧刑院首座面有迟疑之色,暗自思索:虽说幽冥殿中有些凶险,但是自己陪着陆姑娘,面壁思过一番,应当无事。更何况陆姑娘还可将两尾猫抱进去,它可是一只堪比先天宗师的大妖。
想到此处,纳兰初见便给了周文涛一个台阶:“首座大人不必为难,既然陆公子一番好意,在下和陆姑娘领罚就是了。”
既然纳兰初见都这样说了,无论是陆章台,还是欧阳明月等人都无话可说了。
于是当天下午,申时初刻,纳兰初见和抱着两尾猫的陆章台一起进入了幽冥殿第十二层。
在这幽暗的地牢之中,没有日光,只有冰冷的墙壁上,插着燃烧的火把。
昏黄的光晕同时落到了两人的身上。
陆章台怀中的两尾猫睁着一双蓝宝石一样的眼睛,滴溜溜不停转动,似乎对这个阴气浓重的地方十分好奇。它的两条尾巴摇来摇去,在陆章台的脸上蹭了又蹭。
纳兰初见仔细地瞧了瞧那一块石刻,只见一头罗刹鬼飘然其上,神情狰狞可怖。在石刻的右侧,刻着三十列小字。他向前走了一步,仔细一看,惊喜道:“陆姑娘,你来看,这石刻上的居然皆是甲骨文。”
那一袭紫衣的话音还未落地,陆章台凑到他的身边,抬头一望,却一眼看见那一头罗刹鬼,立即吓得失魂落魄,扯着纳兰初见的衣袖连忙退后了几步。
纳兰初见轻轻一笑,拉着她上前去。好一会儿后,陆章台才从他的肩头冒出一双亮晶晶的明眸来,瞧了瞧石刻上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