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死了,死得蹊跷。
西南山沟沟里的陇东村,大雪初歇。农历年三十这天,家家户户在门口里挂起红灯笼,贴上新春联,暖气洋洋地迎接新的一年。
唯有一户人家,门前萧条冷清,寂静无声,雪堆了一层又一层,无人清扫。
“这老李,怎么昨天一天都没见着人。”
说话的是邻居王大妈,操着一口流利的方言。她拢紧了半旧的碎花棉大袄,不断揉搓着掌心,伸着头一个劲儿地往屋里瞧。
老李其实并不老,他只有34岁,常年拄着个木制的拐杖,留着一把络腮胡子,头发许久不曾打理过,遮住了大半张脸。
他是十年前来到陇东村的,并长久地住在了此处,活动的范围只有村头到村尾,连镇上都未曾去过。
王大妈不知怎么的,有些不安,眼皮跳得极有频率。她在门外徘徊了好些时候,还是决定进去瞧瞧。
这些年,村里的条件变好了,面貌焕然一新,家家户户皆过上了好日子。从前的茅草屋,变成了刷着腻子的白色小洋房,空调电视样样配齐,村里唯一通往镇上的路也修成了水泥路。
唯独这老李的家,十年如一日的破烂。
四四方方的小院子,左边隔出了一块小菜地,此时光秃秃的,寸草不生;右边是一间厨房,若是严格说起来,它根本不能称之为厨房——因为那只搭了一个简单的炉灶,连个草棚都没有。
还有一间破破旧旧的茅草屋,夏天漏雨、冬天透风。
王大妈摸索着,因着天冷,手冻得有些僵,好半天才摸着院子的插销。她拍了拍门,破烂的小木门发出“吱呀吱呀”刺耳的响,无人应答。
窗户开了一个小缝,她踮着脚,身体微微前倾。
饶是王大妈活了大半辈子,却仍被眼前的情景吓得双脚发软,喉咙破了音:“啊!来人啊—”
办白事的时候,村里人几乎全来了,白衣素縞,哀乐绕梁。
说起老李,村里的人对他的印象只有两个。一个是孤僻,几乎从来不与人交流,逢年过节,他也总是一个人。另一个印象就是觉着这人还不错,只要村里人喊他帮个忙,无论是修个电视、收音机,或是做些木工,他从不拒绝,且都能帮你修好。
为什么说他死得蹊跷?大冬天的,他上身赤裸,下半身只穿了一条大红色的内裤,吊死在了自家的房梁上。
村里人破门而入的时候,老李的身体早就已经僵硬发黑,人们费了好大的劲,方才给他穿上了寿衣。
老李的脖子上有一条明显的红色血痕,他们都以为他是上吊死的,却没人发现红色血痕里边,藏着一条细细的勒痕,这是只有类似钢丝那样细小且坚韧的金属,方才能落下的痕迹。
村里仍保留着传统的土葬风俗,讲究入土为安。众人合力,将老李装进了棺材板里,一寸一寸地将坑填埋。嘴里不止地念:希望来世能投个好人家。
——
看着自己被埋是种什么体验?老李切切实实地体会了一把。
此时,他如一缕青烟,身体是透明的形状,漂浮在上空,看着村里众人给他一把一把地烧纸钱、上香,再替他将棺材板严严实实地盖上,放入新家,填土深埋。
他原本是个杀手,十年前金盆洗手,躲到了陇东村,谁曾想,还是逃不过。
忽然间,狂风大作,乌云笼罩。适才还阳光明媚的好天气,一下子变了。
老李只感觉到一阵狂风略过,将他“咻”地一下,刮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