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德尔—梅迪纳的大量书面材料,内容上无所不包,从自助手册到医药文
档,从鬼故事到武士冒险传奇,应有尽有——书记员肯希尔霍普谢夫
(Kenhirkhopshef)甚至还拥有他自己的小图书馆。与此同时,情诗与情歌在此城
中也曾风靡一时。法老时代埃及的这些文字创作,任何一个体裁的已知范例几乎都
来自德尔—梅迪纳,只除了一个例外——这一体裁的样本差不多就是在“拉美西斯
博物馆”的通道路边发现的。其中一个样本包含有这样的台词文字:“当她对你
说‘用胳膊抱住我,让我们就这样躺着直到天亮’时,你便得到了她,在夜晚让她
重又恢复活力。”此台词文字被归于“来自音乐房的塔秀丽(Tashery)”名下,
而这个女人被后世描述为已知最早的(舞台)表演艺术家。
即便是远离底比斯的地方,拉美西斯二世的子民们也在忙碌着。埃及南北有多
长,臣民们就要跑多远,向南一直到了努比亚,国王下令在当地挖凿,建造七座石
窟庙堂。其中两座最著名的位于阿布辛贝,在阿斯旺东南250千米的地方。1813
年,在不断变化的流沙之下,神庙被发现了。而到了1881年,一位无所畏惧的强悍
女游客,不仅再次清理移除了那些沙子,而且还用咖啡泡成的一种溶液去浸染了新
近暴露出来的岩石,以便让石头色调改变,与其余部分融合一致!到了1966年,神
庙面临水淹的威胁,因为新阿斯旺大坝要修建,将形成纳赛尔水库,这就意味着努
比亚的大片地区和许多的建筑遗迹,将被永远淹没在水下。于是在联合国教科文组
织的安排下,有几座神庙,包括阿布辛贝的那两座,被煞费苦心地仔细挖掘上来,
转移到更高的地方,并按原样重新组装完毕。这是一项浩大的工程,部分经费则来
源于此——图坦卡蒙的那些宝贝举办了首次世界巡展,展出收入用于资助神庙搬
迁。
单单是作为古代建筑的壮观成果而言,那些神庙无疑值得耗巨资来拯救。
最大的那座神庙在一处巨大的砂岩裸露岩层间凿挖而成,外立面突出显示了拉
美西斯二世的四座坐姿巨石像。公元前1248年前后,就在巨像完成之后几年,一场
地震不期而至,一座石像被震倒。每座巨像都高达二十多米,旁边环绕的是王太
后、王后纳芙塔里与拉美西斯诸多各色后裔的小雕像,它们都在巨石像的脚下。在
有柱子支撑的神庙内部往岩层深处延伸了50米之多,那里的岩壁上凿刻出的场景,
描绘了那在埃及古迹中无处不在的卡得什战役大捷,以及法老夫妇的形象——两人
除了祭献供奉上神,也处决俘虏,纳芙塔里在这些场合中“与国王默契联合”,扮
演和代表着哈索尔-塞克美特。不过,最令人惊叹连连的物品还是保留在了更里面
的密室之中。其中一座真人大小的拉美西斯二世雕像,踞坐于阿蒙—Ra神、Ra神—
荷拉赫狄与普塔的旁边。这几座像本身谈不上是多好的艺术作品,但它们的空间定
位却非常精确、大有讲究:每年两天——分别是2月22日,也即法老登基之日;还
有10月22日,也即法老生日——早晨最初的、如手指般伸出的一缕阳光,会正好照
亮拉美西斯雕像的面部,时长持续约二十分钟。这无疑是“天文学和建筑工程领域
中一个很难得的奇观”。
阿蒙霍特三世为妻子迪伊在努比亚修建了神庙,紧靠他自己的那一座。有样
学样,拉美西斯二世也建造了附属相伴的另一座石窟神庙,给纳芙塔里。“正因为
她,太阳才会闪亮照耀”——王后神庙外立面上的铭文如此宣告。这座庙凿挖在另
一块外露凸起的巨大砂岩岩层中,庙里有拉美西斯二世的另外四座石雕像,石像高
度大约是10米,但它们是在拱卫着中间纳芙塔里的两座雕像。她那特征鲜明的、代
表哈索尔的羽毛王冠,让她显得比丈夫甚至还要稍微高一点——当然,这样一种艺
术规范只是在埃及边界之外,在天高皇帝远的努比亚才会得到允许。她的这两座大
石像被呈现为哈索尔-塞克美特的模样,寓意着在这个常有波澜的动荡地区,永远守望护卫着埃及。
公元前1255年前后,当这两座石窟庙最终完工后,揭幕启用的庆祝仪式在2月举
办。不过,3000千米的往返行程是纳芙塔里最后一次公开露面。据说,她当时已经
病情严重,实际上已无法操作完成那些必要的仪式表演,而她的女儿梅丽塔蒙救
场,扮演了她的角色。在这一年的某个日子里,纳芙塔里最终撒手人寰。
她的遗体做成了完美的木乃伊,亚麻裹布外面还罩上了“亚麻红布女神”哈索
尔-塞克美特那红色的亚麻裹尸布。纳芙塔里下葬于哈索尔那神圣的王后谷中,陵
寝(QV.66号墓)确实相当豪华。此墓最初发现于1904年,近些年才被保护起来的
壁画依旧完美无缺,简直跟当初才画出来一样。这是绝对无疑的证据,表明当时高
质量的艺术创作,“当不必屈从或忌惮于法老那膨胀自我的重压时,艺术还是会继
续繁荣”。
说实话,法老拉美西斯在这里缺席,反倒令人更清晰地联想到了他。不过,眼
前无他,还是更令人悦目娱心。纳芙塔里是壁画场景的中心人物,她那整齐利落的
仪表,在黄金配饰和银耳环的陪衬下越发出彩。有人猜测耳环是来自爱琴海地区,
属于给王后的献礼。画面中,诸神与王后相伴,哈索尔给了她一个“安可”生命十
字章,保证她的灵魂永生。王后也出现在头部为朱鹮(朱鹭)的学识之神托特面
前,两人之间有一块抄书吏的写字板。场景中附带伴随的文字出自《死者之书》,
其中还包括王后本人的一句话:“哦,众神在上,请看,我是个书记员,会写
字!”——这个声明十分有趣,只要我们联想到王后与希泰国之间的书信往来。
尽管她的墓葬在古代曾遭盗劫,还是有一些“沙卜替”仆役人偶,服饰残片和
一双鞋,木质储物柜的部分以及刻有第十八王朝国王艾伊名字的一只瓷釉圆头把
手,幸存了下来。艾伊可能是纳芙塔里的祖先之一。在那些最初的陪葬品残留物
中,还发现了托特的一座精美小雕像。甚至还有一些残余物是纳芙塔里钟爱的珠宝首饰的一部分:一只金手镯、一只莲花造型耳坠,以及两块银质和金质的研磨板。
这些古董发现于1904年,之后到了1988年,又出乎意料地增加了新东西——壁画的
基底泥灰有松脱现象,一位从事修复工作的技师在这片墙壁后面发现了暗藏的另一
件金器,上面装饰雕刻着纳芙塔里的名字。不过,至于这位“王室大妃”本人那精
心制作成木乃伊的遗体,最终剩下的只有她的双膝部分,散落在粉色花岗岩石棺的
碎片中。
不过,此墓的命运还是比庞大的KV.5号墓要好一些。这座KV.5号墓要么是拉美
西斯在帝王谷从零开始修建的,要么至少是将既存的一座第十八王朝墓葬大规模扩
增升级而成的。此墓早在1825年就为人所知,是整个王室墓园中最大的一座陵寝,
修造之初也是为了用于给拉美西斯众多儿子中的几个人提供长眠之地。这是个多层
构造的工程,有一百二十多间墓室,配有走廊作为连接通道,类似于一座地下
的“多层立体停车场”。1995年,这里被重新发掘。年复一年的洪水将剥落的石头
碎屑冲进来,以至发掘时不得不先挖除若干吨的累积物。大部分的墙壁装饰遭水浸
破坏,而那些曾做成木乃伊的王子的尸体,也只剩下了残损的白骨。
纳芙塔里的大儿子阿蒙希尔霍普谢夫(Amenhirkhopshef)此前显然已经被立
为王位继承人,但他在父亲之前就先去世了。其后的两个儿子也都是如此,直到拉
美西斯指认他的第四个儿子继承王位。
这就是哈姆维西(Khamwese)王子,生母为另一“王室大妃”伊希忒诺芙蕾特
(Isetnofret)。他长期以来留给人们的印象,是“一位非常博学的书记员和魔法
师,时间都花在对古代辉煌建筑和古籍的研究上”。他还被授予另一殊荣,即“首
位古埃及学家”,而他对古迹的兴趣却也与当年的时代精神相一致。
与他那好勇崇武的父亲和祖父不同,年轻的哈姆维西之前选择的是神职道路,
担任了孟斐斯城创世之神普塔的祭司。孟斐斯与邻近城市赫里奥波利斯的神庙都有图书馆,哈姆维西充分利用了这个条件,被授命负责组织筹备父亲的执政三十周年
大庆。按照传统,法老在位三十周年之际便会举行盛大庆典,之后视情况需要,可
在或长或短的间隔后不定期再次举行庆祝。既然拉美西斯如此长寿,所以就有过不
少于十四次庆典,每次都是仿效遵循先祖的礼制——回溯直至第一王朝,而哈姆维
西的筹备工作自然就变得十分繁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