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山倒是准备好了答案。

就算南希仁不问，回头焦木多半也要问，不只是为何学武，还有他的来历等等。他之前在韩小莹船上思忖如何帮助柯镇恶时，便已经想好了面对这类问题。

当下长叹口气，脑中想着那诸天万界帮帮团不由分说把自己丢来南宋，面上自然而然浮现出悲愤之色：

“靖康之耻以来，北境沦丧，我家堂堂汉人，却做了金国之民。我父亲学了些风水相术在身，颇积攒了一些家私，我自幼倒也算个富家少爷。后来有个金国的贵人闻我父之能，便要我父去算那大宋龙脉所在，以便斩断龙脉，吞并大宋河山。”

南希仁听到这里，顿时怒容满面。韩小莹亦怒道：“金狗可恨！你父亲……没听他们的吧？”

丁一山冷笑道：“我父自小便和我说那关云长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故事，哪里肯助力金狗，做那祸国殃民之举！那些金狗因故逼死我父，又吞没了我家家私，幸好我当时在外游玩，得一个忠仆报信，才逃出一条性命，渡江奔亡！嘿，二位说，这等血仇，我该不该报？”

心中暗道：老爸抱歉了，情节需要哈！不过这是大宋朝，现在都还没有你呢。

这年头的小老百姓，信息渠道有限之极，能在勾栏瓦肆中听一听说书、评话便算大开眼界，哪里听过这么玄奇曲折的故事？

金狗要术士斩断宋朝龙脉，却因大义宁死不屈，简直就是最标准的传奇故事，韩小莹听得长身而起，怒道：“这等血仇若不报，你简直枉为男儿！”

南希仁也是怒色满面，连连点头。

丁一山苦笑一声：“我自幼养尊处优，不学无术，报仇谈何容易？”眼见二人又要发怒，他连忙提高音量：“不过正如韩女侠所说，此仇不共戴天，再不容易，也不可不报！所以我决定拜明师访高友，学成武艺后，回到金国，一刀宰杀那逼死我父的完颜狗贼！”

“好！”韩小莹一拍手，高声道：“男儿汉有这般志气，才不负这凛凛一躯！罢了，你也别去找焦木大师了，焦木大师武艺虽高，最精的却是认穴打穴之术，你既然要报大仇，自然以学剑最佳！我、我带你去见我师父，求他老人家收你为徒便是！”

意外收获？

丁一山一愣，倒是没想到韩小莹说出这一番话来。

想了一下似乎也不无道理，自己想拜焦木为师，本来也是引为没啥其他选择，一能通过焦木与江南七怪的交情加深关系，二来多少有点自保手段，但若是和韩小莹成了同门，和江南七怪的交情自然不怕不深，再从实际效果上看，南希仁都说了，自己年纪太大学武成就有限，那学兵器威力自然胜过使个小木棍儿戳人穴位吧！

那长剑一捅一个洞，小木棍儿若是戳不准穴位，还以为是给人按摩呢。

当下冲着韩小莹深深一拜，感激道：“韩女侠果然是侠肝义胆，不论尊师是否愿意收录，这份情谊在下永远铭感五内！”

南希仁起身拍了拍丁一山肩膀，将编好的草鞋塞到他怀里：“加油！”

韩小莹是个说做就做的性子，当即在南希仁家煮了些米饭、蒸了两条咸鱼果腹，随后就拜别了南希仁，回到韩小莹家中收拾起一个包袱，上了小船。

丁一山见韩小莹将先前所用的铜桨放在家里，改拿了一条木浆，便问道：“韩女侠，尊师所住离此颇远吗？”

韩小莹点头道：“我师父住在钱塘江畔的闻道庵中，咱们从水路过去，约莫百里左右。”

丁一山微微动容。

他看书看电视时，便知道这江南七怪真正是那种独行万里只为允君一诺的豪侠人物，但身临其境，亲眼看见还仅仅是个大萝莉的韩小莹，只为一时意气，拿起桨便要划船百里，送他去拜师学艺的率性和真诚，内心大为触动。

人们常道人心不古，这份率性和真诚，便是古人的心吗？

韩小莹立在船尾，待丁一山坐好，轻轻一撑，船儿滴溜溜掉了个头，桨叶一扳，船儿便轻盈如箭地蹿了出去。

韩小莹道：“往日在这湖里行船，我都是用铜桨的，一边打鱼讨生活，一边练功，身上有了气力，出剑才能随心所欲。不过以我的功夫，若用那铜桨划出百里，两条膀子怕是不能要了，只得用这木浆，你莫要嫌慢，若是无聊，不妨躺在船里睡觉。”

丁一山摇头道：“韩女侠为我拜师不辞奔波，我却躺下睡觉，若是这般，我哪还有脸同英雄豪杰相交？无论如何，我也该卖卖力气，你我交换着划便是。”

韩小莹咯咯笑道：“你还想划船？也不怪我四哥说你拜师难，我先前倒是不曾留意：看你细皮嫩肉，手上连个茧子也无，别说百里，让你划个十里，怕是就要累出人命了。”

丁一山看了看自己双手，苦笑道：“没事，反正学武总是要丢掉半条命的，我便当提前锻炼也好。”

“你有这番觉悟倒是好得很。”韩小莹一边划船一边道：“练武自然是苦差事，但是练成了武功，便可不受人欺。你以前怕是个富家少爷，不知民间疾苦。似我们这等升斗小民，若是没些艺业傍身，那真是官也欺得，匪也欺得，奸商也欺得，泼皮也欺得，日子浑没个指望。”

丁一山道：“嗯，若有似韩女侠这般武艺，世间自是无人敢欺得！”

韩小莹撇撇嘴，道：“你不通武艺，见了我力气大点便以为是高人，殊不知我还差得多哩。江湖中人敬我一眼，非是我越女剑有多厉害，实在是我六个兄长了得的缘故。”

说着唧唧呱呱，开始说起柯镇恶、朱聪等人武功如何高明，又做了哪些行侠仗义之事，足足说了十多里地，才道：“所以呀，比起我六位哥哥，我还差得远哩。”

丁一山道：“依我之见，只怕江湖中人敬重你们江南七侠，还不仅仅在于你们武功的高明上。”

韩小莹道：“自然还有我们行侠仗义、打抱不平的缘故。”

丁一山先点头，又摇头：“这是一点，但是还有一点，我觉得尤其可贵。”

韩小莹睁大了眼，奇道：“还有一点，你倒是说说看……”说着忽然心中一动，想起丁一山之前说她绰号“秀色无双越女剑”这回事来，连忙补充道：“你若是自己胡编乱造，说些有的没的，可别怪我踢你下水！这次可没衣裳好换了。”

丁一山不知少女心思变化，自顾言道：“俗话说，学成文武艺，卖给帝王家。又有人说，穷文富武。可见武功乃是一桩能赚钱能生财的本事。我也听说过很多这个大侠那个大侠，都是高屋大宅，身家豪阔。但你们江南七侠，虽然有一身本领，却依旧甘于平凡，像韩女侠你以打鱼为生，南大侠似乎是以打柴为生。”

韩小莹点头道：“是啊，还有我五哥，他是个杀猪卖肉的屠子，六哥是走街串巷做小买卖的。我三哥专为人买马、驯马，倒是数他最会赚钱。至于大哥，却是爱在赌场厮混，不过他听风辨器的本事了得，用来听筛子倒也赢多输少。二哥嘛，嘻嘻，他外号妙手书生，却不肯替人抄书写信，只是找为富不仁之人，做些妙手空空的勾当。不过嘛，他盗来的银子除了喝酒吃肉，倒是都救济了那些没饭吃的可怜人，自己却始终是个穷书生。”

说着，又滔滔不绝的诉说起朱聪救助苦难的事迹来。

这一说，又是足足十多里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