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竹师太此番言论，不管韩小莹信不信，丁一山反正信了。

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思维都难免有些僵化：学武功就是一笔一划的模仿招式，纵使练得纯属无比，也往往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唯有通过一次次实战，不断加深对招式的领悟，直至大成。

但是对于具备后世思维的丁一山，明显更侧重于理解招式的意义和目的，在此基础上，根据自己身体的特点，熟悉和掌握招式。这样的学习方法，显然更加高效。

韩小莹在闻道庵住了几天，便回归嘉兴南湖，留下丁一山自己住在落梅村中，每日除了帮胡三家做些力气活儿，便是泡在闻道庵勤学苦练，不出一月，便将一套越女剑的诸般变化尽数掌握。

灵竹师太喜得佳徒，在督促他每日练剑的同时，也陆续传授了一些轻身提纵的本领，以及拳脚功夫、打熬气力的法门等。

丁一山对这位尼姑师父也是尊敬异常，除了包揽了闻道庵的力气活外，发现师父爱喝口好茶，便去那盐官镇上买了上好茶叶孝敬。

韩小莹也是每月都来一两趟，除了带些咸鱼、干菜馈赠胡三一家，也替丁一山缝制了几件新衣鞋袜，又替他把屋里屋外都收拾得清爽。丁一山则抽出半天休息，带着韩小莹在盐官镇游玩，买些精致的食物或是小饰品讨她欢喜，一来二去，二人的感情倒是日趋升温，韩小莹来得也越发频繁。

如此过了半年多，丁一山手头仅仅还剩一贯钱，心想这老柯的任务，怕是旷日持久，若是没有个来钱路子，总不是头，不由思索起赚钱之法。

香水、玻璃、肥皂，穿越者三大件，丁一山过去看书时也知道约略的制法，但苦于无钱实验，再想一想，却想起一个更简单的财路来。

白糖。

唐朝的时候，已经有了糖霜，那是印度人的方法，用牛奶或蛋清脱去糖中杂质，但是成本极高。宋朝之时，阿拉伯人掌握了采用碱性树灰炼糖法，所产出的白糖，品质比印度更高，售价也十分高昂。

明朝的《广阳杂记》中说："嘉靖以前，世无白糖"，其实准确意思是，一般人家吃不到也吃不起白糖。真正的中国白糖，是明嘉靖年间，福建泉州的一家制糖户无意中发现的。

当时，这家墙上墙上的黄泥因下雨湿透掉落到黑糖里，谁料想不仅没有毁掉糖，反而让黑糖变得雪白，比阿拉伯人的西洋糖还要白。于是这户人家不断摸索，最终发明了简单、廉价、并且高效的黄泥水脱色制白糖法。

这个小小的技术改进，使明末的白糖成为排在丝绸、瓷器之后，位居第三的中国大宗出口商品。

想好了方向，丁一山次日练完剑，午间便独自去了盐官镇，寻个杂货铺，称了五斤黑糖。

这黑糖售价五文钱一两，一斤十六两，五斤糖便是四百文。

提着糖出去，又寻了间卖瓷器的铺子，花八十文，买了个细颈窄口的长颈瓷瓶。

待回到屋中，丁一山关了门，小心翼翼地将那瓷瓶底部敲掉，以稻草塞入瓶子窄口，把那五斤白糖自敲掉的底部尽数填入瓶中，按压结实，取了瓶口稻草，找个盆在底下接着，用之前准备好的黄泥汤，慢慢从瓶底缺口处浇入。

片刻，冲下的瓶口中，缓缓流出深色的液体。

成了！丁一山心中一喜，这个方法是被宋应星记录在《天工开物》中的，他也仅记得个大概，没想到果然凑效。

几漂泥水淋过，丁一山不由眉开眼笑：瓶中最上方的糖，已是洁白无比，与后世的白糖几乎无二！

待糖干透，丁一山摸出几张油纸铺开，迫不及待地将糖取出，按颜色分开，在手上掂了掂：那纯白之糖，约莫有一斤左右，剩下三斤多，则色做浅黄褐色，但比之先前的黑糖，也是漂亮多了。

次日，丁一山包好两袋糖，前往盐官镇上最大的一处店铺，唤作“洪福记”的，找到掌柜，询问道：“掌柜的，我有些糖欲售卖，却不知你家收不收？”

掌柜闻言倨傲一笑，但见丁一山腰悬长剑，倒也没说出什么难听话来，只是指着自己所卖的黑糖道：“不劳客官牵挂，我家自有购糖的路子，却是不便关照了。”

丁一山微笑道：“我这糖与众不同，掌柜的还是看过再决定不迟。”说着将一大一小两包糖打开：“我这糖有两种，一为黄金糖，一为白玉糖，掌柜的若是有这两种糖卖，何愁不能金玉满堂？”

那展柜的瞬间精神一振，看着面前这两样糖，又看看丁一山，似有些不敢置信，伸出手指各拈些许，放在舌尖一尝，顿时越发动容：“好！好糖，品相绝佳，滋味绝技！这黄金糖已是妙品，白玉糖更是神品！老夫曾见过大食国的雪花洋糖，也仅堪于黄金糖比肩，难及白玉糖之骥尾也！贵客，这两样糖，你各有多少，又欲作价几何？”

丁一山也懒得细算，心想黑糖五文一两买的，那这黄糖翻个十倍，白糖么翻个百倍，也就是了，顺口道：“这黄金糖五十文一两，这里是三斤四两，计两千六百文，至于白玉糖，此糖得来尤为不易，成本高昂，没有五百文一两绝不能卖，这里是一斤一两有余。”

掌柜的闻言，惊喜之色一闪即逝，立刻摸过算盘来，手指拨了几拨，报数道：“若是斤两无差，便是一万一千一百文，合计十四贯半！尊客，所谓货卖识家，这黄金白玉糖虽好，若是小店，也未必卖的上价，我家东主在临安还有几处生意，尊客若还有多的货，不妨尽卖于我，就按尊客的报价，老夫一文便宜不讨，如何？”

丁一山心道我若是个单纯的穿越客，这价格、数量我自然要细细盘算，追求个利润最大化。但这里乃是射雕世界，神功绝艺才是宝贝，些许银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弄多了我倒嫌它沉哩。

当下浅浅一笑，道：“既然贵东主做的是大买卖，不知道这生意若是谈得大些，掌柜的可做得了主？”

那掌柜听了又惊又喜，一把拉住丁一山道：“尊客，且请厅中奉茶！”说罢喊了心腹的小厮，先将两样糖收起了去。

丁一山由他收了糖，笑吟吟跟着进了后面的客厅，老掌柜斥退下人，亲自去端了两盏茶来，放在几上，又伸手在怀中一摸，摸出个小小的金元宝，推到丁一山面前，笑道：“本朝金价，一两黄金，合十二两白银，这里是二两黄金，算是购糖之资——此举别无它意，聊表本店与尊客合作之诚意也。”

丁一山摸起黄金抛了两下，不由对这掌柜高看一眼。

还真舍得下本！

那几斤糖，按自己的报价，不过十四贯半，折银不过六七两，可这一个小元宝，足足值二十四两雪花纹银，等于对方直接溢价四倍收购了自己糖，就因为听自己一句“生意若谈得大些”，便直接果断下注，用实际行动告诉自己，掌柜的做得了主。

丁一山点了点头，笑道：“掌柜的气魄不凡，我便与你直说吧。糖，我便没有。但是刚才授予掌柜的这几斤糖，乃是我昨天在前面街头拐弯处的铺子中购得，我花四百文买了他五斤黑糖，提炼出这一斤多白糖、三斤多黄糖。我想请掌柜的出个价，这制糖的方子，该作价几何？”

饶是这位老掌柜经过不少大风大浪，这一刻还是不由变了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