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龙战于野（十三）

朝煦对于卫漾，的确十分喜爱，可是宗人对于收徒这件事十分重视，尤其是朝煦这种极具传承的灵景山出身，一方面要涉及到山门的影响，另一方面一旦认了师徒便是与父子无异，这也是凤启提出让朝煦收徒的原因，此时的卫晋倒比朝煦果断许多，伸手摸了摸卫漾的脑袋怂恿道：

“跪下叫先生！”

卫漾没有丝毫犹豫，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可能怕朝煦反悔，顺势就磕了个响头说道：

“弟子卫漾拜见先生！”

朝煦虽然无奈，却也难掩心中欢喜，赶忙笑着将卫漾扶起说道：

“头磕的倒快，这是怕我反悔啊！”

这话的意思也再明显不过，虽然语气上多有无奈，但脸上的笑容任谁都看得明显，这师徒的名分算是定下来了。

发生了一系列事情之后，才真正开始朝觐的主题，朝煦抱着卫漾率先坐在了主位上开门见山说道：

“归化乃是中州辖境，临州军大举驻扎意欲何为？而李绩你率军来此，一不拔寨二不攻城，是畏惧临州军势大？还是掣龙坡黄泉关两战吓破了胆？都说说吧！”

卫晋率先上前一揖说道：

“尊主容禀，临州无意越境，只是我家州牧闻说尊主在此遭难，特命臣等率军勤王……”

“勤王？然后呢？”

朝煦对于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听的有些不耐烦了，直接打断问道，卫晋略微犹豫了一下才继续说着：

“如今时局动荡，聂牧的意思是希望尊主可以移驾临州，垂训天下！一来可以保证尊主安全，二来可以临州之武备震慑天下！”

“哈哈哈！想不到聂牧武夫出身，也有如此思虑！”

朝煦先是一笑，随后继续说道：

“我若不去，又当如何！”

卫晋略微愣了一下，十分诚恳的答道：

“我等自不会强迫尊主，不过还是希望尊主慎重考虑，若留中州，我临州军无法保证圣驾安危！”

朝煦自然听出了卫晋话中威胁的意思，点不点明毫无意义，只是淡淡的说道：

“我会考虑，李绩你呢？”

李绩看了朝煦吃瘪自然心中舒畅，但也不怠慢的上前一揖说道：

“我很简单，他们愿意奉你为尊，我并不会干涉，不过此联军南征之际，各位也别想在中州搅起风云！”

李绩表面上把话说的如此强势，却对朝煦射杀凌阅之事只字不提，份量明显低了不少，随即补充道：

“阁下要考虑还是尽快！否则……”

“否则什么？你当真攻得入归化不成？”

朝煦显然对李绩没有什么好感，针锋相对说道，李绩却飒然一笑答道：

“归化城坚不假！阁下包括治下之人也的确惊才绝艳，但又能守多久？三月？半年？一年？还是五年？如此孤军，负隅顽抗，折将劳民，意义何在？”

“你可以试试！我既然斩得了凌阅，也不嫌多斩你一个李绩！”

朝煦眼神阴鹜的看着李绩冷冷说道，但李绩却并没有被这句话吓住，针锋相对说道：

“我李绩不过碌碌之辈，若为阁下所诛，承者更甚！而阁下若后被诛，何人将承？”

“你若伏诛，承者必复诛之！不过你我在此放这些狠话并无意义，难得今日都在，不妨把话挑明，若我执意不走，二位又当如何？”

朝煦不想再浪费时间，因为此时天色青灰更甚，尤其在天子岭上，欲坠之势更为明显，或是大雪将至，便主动结束了与李绩的话题，再次问向二人，李绩毫不犹豫的率先说道：

“若阁下孤注一掷，且临州军有意放纵，我自会向江牧请命，驱逐临州军，攻破归化城！”

李绩本以为朝煦会勃然大怒，没想到他却面色平静，转头看向卫晋问道：

“你呢？”

卫晋上去一揖平静说道：

“聂牧命晋不惜任何方式，必将尊主请至临州！”

“生死不论？”

依然是那平静的脸色，淡然的语气，从容的气度，听到朝煦如此询问，卫晋犹豫了一下继续答道：

“按说……这种情况不会发生，只是殃及如何，全在尊主一念！”

此时青灰色的天幕再也兜不住那下坠之势，雪花如絮飘落，仅几息之间，飞絮一样的小雪便成了漫天飘飞的鹅毛！几乎将天子岭全部掩盖，朝煦思绪良久，刚想说话便听得远处一声沉闷的厉啸，众人循声望去，漫天大雪之中，一个通体乌黑的野兽正眈眈望着众人。

“玄虎！”

年纪最大见识最多的何苌率先喊出声来，但也随着何苌的警告，那玄虎也陡然向众人疾驰而来，三支雕翎箭陆续破空迎上，玄虎也不闪不避直接撞向那必中的三箭，接触的瞬间三箭却被尽数弹开，放箭的唐影不禁一惊，首当其冲的公孙帑率先拔剑将卫晋护在身后，而众人也陆续拔剑，但等玄虎靠近众人才惊觉这畜牲体型之大，众人之中最高大的就是公孙帑和王敬安，这畜牲还未站立就几乎与二人等高，仅一挥之间就将公孙帑拍的倒飞出去，好在他反应迅速用剑挡住了玄虎的利爪，自己才不至受伤，刚想袭向卫晋，却被赶来的王敬安奋力一撞后退了几步，还未等站稳，一柄势大力沉的陌刀便斩中玄虎前腿，但虎爪并未如众人想象那样被斩断，反而迸出一丛炫目的火花发出刺耳的铮鸣之声，雷照执刀的双手反被震麻，不过那畜牲在雷照斩中前腿还是破开了皮毛，脚下一个不稳，硕大的头颅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段千钟一跃而起拔出琰武剑奋力刺中玄虎头顶，饶是琰武剑也没能破开坚硬的头骨，仅是将头皮划开一道口子，鲜血淋漓洒了一地，段千钟一击未杀果断后撤，这使吃痛反击的玄虎也扑了个空，虎目凶厉的扫视众人，最后停在了朝煦身上，一声怒吼震慑天地，而朝煦却依然不动声色的端坐在正位上看着那山中之君，只是将卫漾护在身后，赫连霄退在一旁看着这个人间之君与山中之君的对峙，身侧左右则站着唐影与凤启，好一个人间君王，单单这一份从容就尽显帝王本色，想必是这山君见大雪突至，想要趁着积雪未深出来觅食，只是刚好遇到了会斳众人，若是常人倒真是一场丰收，只可惜这山君运气实在不济，此次会斳皆是数一数二的猛将，这山君恐怕讨不到好处了，正思索间，玄虎猛然放弃朝煦转身朝着右侧低吟，众人循声望去，右侧来了三人，为首是一名面容清丽的女子，听到这一声虎啸立马停住了脚步，而左侧的狄荒立马抽出凌霜护卫身前，左侧的戗效稍微一愣便缓缓抽出佩剑，对众人说道：

“这三军会斳，怎么还惊动了玄山君？”

朝煦不禁搭话道：

“小心点，这可是铁筋玄虎！”

“无非是硬了一点嘛！”

戗效言毕一边阔步向前接近玄虎一边向朝煦问道：

“怎么处理？”

朝煦冷冷说出一个字：

“杀！”

随着朝煦一声令下，戗效信步陡变疾驰，而众人也拉开了阵型防止玄虎遁逃，仅是一瞬间便冲到了玄虎面前，玄虎也不甘示弱一掌拍向戗效面门，却不及戗效迅速欺身躲过，若论武艺，戗效在众人之中的确算不上出类拔萃，但他却是众人中唯一有过擒杀玄虎经验的人，几个回合下来，硕大的玄虎如同一只大一点的黑猫被戗效戏耍，周身的伤痕也越来越多，不过凭仗着浑身铁筋，倒没有一处致命伤，期间玄虎也有尝试过遁逃，却被段千钟、公孙帑、王敬安、雷照四人拖住，人与野兽一对一相搏，时间越长越占优势，因为野兽的爆发力远高于人，但人的耐力却原强于野兽，几十回合下来，饶是体型巨大的玄虎也变得气喘如牛，而戗效却愈加显得游刃有余，最后直接跳上玄虎后颈，却不是骑胯，而是抓住玄虎的颈毛蹲立在玄幻的肩背之上，连眼神都不需要，狄荒极合时宜的向戗效丢出凌霜刀，即便是阴云低垂大雪纷飞，凌霜的寒光依旧刺眼，那畜牲似乎也有灵性，见寒光飞来更是拼命挣扎跃起，似乎想要甩脱戗效，而后者却在玄虎抬头的一瞬间一手越过玄幻的鼻子扳住其上颌奋力一拉，另一只手接住凌霜刀顺势从口中插入，修长的刀身没入玄幻口中随即透胸而出，玄虎顿时从口中喷出一股鲜血，染红了一大片新雪，戗效手握刀柄从玄幻头上翻下，奋力抽出凌霜，而那畜牲也随这一抽刀，失去了所有气势，摇摇晃晃的转身折返，此时众人也不再阻拦，但仅走了几步便轰然倒地，一身是血的戗效将刀丢还给狄荒，惋惜说道：

“可惜了这么好的虎皮！尊主，这铁筋玄虎怎么处置？”

“既然是你擒杀，那便任你处置！”

朝煦风轻云淡的摆手说道，此时众人虽然心有余悸但好在都见过这等猛兽，尚能保持镇定。唯独赫连霄生于西北沙漠，顶多见过一些狼群，连普通山君都未见过，何况是这种铁筋玄虎，本以为中原人少见大漠风沙，却不想竟然有如此战力，但赫连霄除震惊之外，更有一种莫名的兴奋。或许觉得这样的人才应该是自己的对手。

青鸟垂翼，寒重层云吹不开。

暗淡流星，扑面玉屑铁马白。

不及回顾，唯见远山共风来。

西行几程，人言九千又九百。

欲扬枭，至北海。

枕戈才寐梦徘徊。

正巡关山北，忽遇魂归来。

余晖寥寥星天外。

何人唱，幽州台。

石落惊涧水，声回满西塞。

来时曾见帝阙外。

望堠玄碑书大楷。

多岐路，今安在。

拂袖青天见，一呼大风来。

雪越下越大，万籁俱寂，不知是谁唱起了歌声，声音悠扬，在天子岭反复回响，冬天真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