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围着帐篷坐了下来,吃了点零食,脑海里都在思考山上那位不起眼的樵夫。
助理问老师:“这是高人吗?怎么看着就是个乡野农夫。”
很明显,他对这趟出行并不满意,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于是对赵嘉琦多了点冷眼。
史密斯道:“你是通过他外表来判断的吗?”
助理:“??”
史密斯:“你眼里的这位乡野农夫,能一眼看出景先生的病?”
他可不觉得这是位普通的隐居者,仅仅只凭借看一眼,就能判断出病情?当初,老景在瑞士做治疗时,他也是通过多方检查才确诊,做完手术后,他都不敢担保对方能活多久。这次来中国,见到老景时,他都不敢相信,老景的气色比他想象中好很多,细问下,得知对方是中西医结合治疗,每次化疗特别痛苦,配上中药进行调理,能好很多。
史密斯不知给老景开药的中医是谁,但他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中医的与众不同之处。
刚刚在山上,他虽不太懂那人对赵嘉琦说的话,但是他听懂了对方识别患者的病。而且他还看到了那人对他们的出现感到了一丝惊讶。
也就是说,能找到这里的人并不容易,这反而让他对赵嘉琦多了兴趣。
助理:“那肯定是赵先生给提前说了。”
“赵先生,你提前给打过招呼吗?”
“没有。”
“我们西医是通过问和查来判断病情,但是人家是通过望、闻就判断出来了,这就是差别。”史密斯道,“还有赵先生手中的那个罗盘,不靠任何科技手段,能准确辨别方向,闻所未闻,更未所见。”说罢,他的目光投向了司机。
助理:“……”
司机谦虚道:“先生过奖了,我今日纯属班门弄斧,只不过是巧合罢了。”他不想跟这个外国人解释,毕竟老祖宗流传下来的这些东西,给他们这些不熟悉的人三言两语讲不懂,弄不好还被当迷信。
助理内心翻了个白眼,心里还是认为这人就是在故弄玄虚罢了,纯属的迷信。
向来瞧出自己的这位小师弟明显是不满,淡淡地说道:“中医和西医各有千秋,有些东西,科学解释不了。”
“解释不了?那岂不是迷信?”助理逮住他的话开始辩解。
向来早就看他不爽了,尽管他们是从史密斯老师,可他看这家伙,鼻孔朝天,完全是一副自高自大的样子。于是,就有心想教训他一下。
“你认为什么是迷信?”
他这一问,到把对方问住了,在他们西方有巫术,在中国叫迷信,可具体的迷信指什么?
小助理根本不懂,一时语塞……
“我说的解释不了,并非指迷信,而是一两句跟你说不清,中国文化博大精深,你还是好好研究下再来跟我们讨论此问题吧。”向来终究是顾及到老师的面子,没再继续说下去。
向来说的是德语,司机听不懂,通过他的神态,大概也能猜测说了什么,没好气地瞪了助理一眼。
不过,史密斯还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就直接问司机,刚刚他看罗盘的原理是什么?
司机也不含糊,就大概给他讲了讲。
不管,史密斯有没有听懂,接下来,几人你一言,我一语,针对中医是否是科学展开了辩论,争来争去,到最后谁也没输。
倒是一直保持沉默的老景突然开了口:“如果科学能救我,我还会坐在这里吗?”
全场哑然。
天刚微亮,老景就爬了起来,这一夜,所有人都无法入眠,陌生山林,警惕性都强,没人敢睡。老景满脑海都是那个隐士的话:我治不了你的病,但可以指一条路,留下来,过上一阵子山中的生活,忘却病痛,或许能延长几年寿命,
他决定留下,不为别的,只为未出生的孩子。多活几年,或许还能陪伴孩子长大。
赵嘉琦和向来是支持的,至少在他得病这一年多的日子里,第一次听到了可以延长生命的方法,自然是希望他能活下去。
于是,老景按照原来的路返回山上,去寻找隐士,其他人都下了山,在原路找到车,司机载着他们一路返回市区。
这趟旅行就这样匆匆结束了。
不过,赵嘉琦内心久久不能平静,隐士说中了他的心,入道之门,不在山中,在心里。
是的,他的结根本没有解开……
看似放下一切,实则他只是隐藏得更深。
他的结有很多很多,比如阿爸的死、老景的病、与李晨光的较劲、还有子衿……
想起她,她也有结,关于身世,她勇敢去面对了,那么自己呢?
是时候该彻底了结了……
史密斯师徒俩没有跟着他们回漠北,而是留在西安,订了最早的国际航班离境。
临走前,他对赵嘉琦说,自己的报告要改写了,尽管现在没有结论,但他会重新思考医学的意义。
末了,他把向来叫到一边,吩咐助理把先前准备好的礼物取出来,在对方不满的眼神中,将这些礼物递给向来,希望他下回再上山时,转交给那位隐士。
“老师,您这是……”助理连忙阻止他。
向来也觉得不妥,看向史密斯:“老师,何必呢?”他觉得没有必要这样,老师和那位隐士连一句话都没说上,怎可受这份礼物?
史密斯摆摆手,一脸严肃地说道:“你们中国人讲究缘分,能见面那就是缘。”
向来只得收下,几人就此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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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雨过天晴,空气甚好。
子衿打算上山走走,云翳破天荒地提出与她同行。
“把药带上。”她吩咐保镖,老头的身体不敢马虎大意。
“不用,哪有那么容易死掉的。”云翳冷声道。
保镖只好把目光投向子衿。
她撇了撇嘴,说:“那可说不准,比如上次。”
说罢,她就让保镖去找女佣拿,自己则留在原地等着。
云翳嘴角微微一抽,鼻孔里冷哼一声,不服气道:“怎么可能?我还等着见重孙子呢!”
她眉头一皱,听到他这样说,特别诧异,“你怎么知道是孙子,不是孙女?”
云翳道:“我找人算过了。”
算过?子衿心里疑了一声,什么时候的事?她毫无知觉。
“那也不一定准。”
关于算命这事儿,子衿曾经是不信的,她觉得命运这事应该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可后来发生了许多事情,人生兜兜转转,绕不过的离合,她才渐渐明白,有些东西似乎是命中注定的。
看见保镖拿了药出来,云翳不再说话,子衿就推着他往门外走,几个保镖在身后远远地跟着。
这轮椅可以自动驾驶,云翳手控,慢慢前行,子衿不紧不慢地跟着走。
路边的草地青得逼人的眼,不知名的野花遍地盛开,微风拂过,像星星,像眼睛,眨呀眨的。
子衿心情格外美丽,祖孙二人安静地走着,耳边只有风声和轮椅滑过的声音,偶尔会有几声奶牛的叫声。
云翳目视着前方,偶尔偷偷侧过视线,瞟一眼身旁的丫头,心头未曾有过的一丝情愫荡过……
好像,就好像时光倒流几十年前,他抱着年幼的女儿,在街头匆匆而过的场景……
“如果我生的是女儿,你就去把那个算命先生的招牌砸了吧?”子衿忽然来了这一句。
莫不是他重男轻女疯了吧?他膝下无子,只有母亲一个,现在自己是他唯一的外孙,都不是男的。
再说了,敢给他算命的人,自然不是什么普通的人物。
云翳对她的思绪还停留在刚刚的谈话上,感到有些好笑,不过,他是不会笑出来的。
“如果算准了呢?”他反问。
她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回答:“那就跟你姓。”
云翳一愣,停下轮椅,貌似血液中有什么东西流走,不等他抓住,就消失了。
“怎么,不相信啊?”子衿站在身旁,俯视着他,一副你不敢打赌的样子。
云翳脸颊上的皱纹,似乎舒展开了,什么都没说,然后继续前行。
从山下到山上,子衿往常走一趟也就是半个小时左右。这一回,他们走走停停,路上耽搁了两个小时才到。
子衿虽说边走边跟云翳聊天,但是目光总在不远处的爱琴海那边停留,那红白色的建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她甚至能看到湖水荡漾的样子反射到墙壁上。
不过是两年的时间,李晨光在那湖边就完成了一个小项目,好像见证了他们的重逢和复合。
两人一路走到房东太太的小院,停了下来。
一切如旧,子衿推开篱笆,把云翳带到露台,让保镖帮忙撑起了伞,她拿出钥匙,开了屋里的门,去厨房烧水,并找出先前带来的仙毫茶叶,给老头泡了一壶,自己就喝起了白开水。晨光给她讲了孕妇的诸多忌口事宜,她再贪嘴,也不敢像先前那样随意了。
她坐在露台边缘,望着墙壁上的忍冬花藤蔓,依然长得旺盛,有的藤蔓已经爬到了楼顶,花朵还藏在叶子里,过上一段日子,就开花了,她还会来采摘晒干,制成花茶的。
云翳喝着茶,先前没有注意到这面墙壁有何不同之处,随着她的视线也看到了满墙壁的忍冬花藤曼,不由地打探起来。上回见忍冬花还是在三十年前,不由地猜测这地方怎会有这花?他在瑞士住了十几年,好像没有见过。
“快开花了。”子衿端着水杯,自言自语道。
云翳问:“这花你认识?”
“嗯,我栽的啊。”子衿随意地说着。
“你栽的?”云翳的声音里有些质疑。这地方能栽活,真是个奇迹!
子衿没发现他的他的不同,点点头,嘴角含笑地说:“开的花是并蒂相连,做花茶很好喝,还能降火消炎。”
云翳没再说话,只是低头喝茶。
心头叹息着命运无情的安排,小丫头在这里住了六年,他在山下住了十几年,中间相遇过,都没曾想到彼此是有血缘的亲人,她是他找了多年的孙女,他是她不曾知晓的外祖父。更未曾预料到,今日还能坐在这里喝茶。
人生兜兜转转一圈,最后好像又回到了原地,中途所经历的悲欢离合,是早已被写好的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