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会诊还没结束,赵嘉琦就早早来到王教授的办公室等着,他要跟老师进行一次长谈。
站在窗前,眯着眼看向窗外的景色,大片的阳光都被窗外厚重的绿叶遮住了,窗户开着,有微风进来,倒也不热。空中偶尔有鸟飞过,在树影中瞬间不见了身影,知了藏在树叶间,尽情地歌唱。
他仔细听着,顺着声音寻它的藏身之处,权当是休息。
“王教授,有个自称是您的学生,在办公室等您。”王教授会诊结束刚回到科室,就有护士给他说。
他看了下腕表上的时间是3点,回应了声:“好,我知道了。”
赵嘉琦上午给他发消息说,下午要来见他,他给的时间就是3点。
两人时间观念太好,自然会按时出现。
云翳的病情,乔治和王教授会诊后的看法是一致的,活一日算是赚一日,也就是根本无药可治。
但赵嘉琦有自己的看法,他觉得从中医角度来看,云翳的病有治好的希望。这也是他此行前来找老师的原因。
从他打算进入中医领域开始,暗地里就已经在看《黄帝内经》《金匮要略》《伤寒杂病论》等书籍,对许多病症都有些初步的了解。再加上自己本硕读的是临床医学,有些东西融会贯通,理解起来是比较快的。
“嘉琦,你来了啊。”推开门,王教授就看见站在窗前的赵嘉琦,微笑着说。
赵嘉琦闻声偏过头去,也笑了笑,说:“老师。”
王教授走到他对面,让他坐下,说:“护士说你来半天了,是什么事能让你专门跑到我办公室来说?”
赵嘉琦坐在对面的凳子上,眼眸深沉:“老师,我想跟你探讨下云翳的病情。”
王教授目光微微一顿,闪过惊讶的光芒。
云翳此人身份特殊,他并不关心赵嘉琦与云翳的关系,只谈论病情就足以让他有些意外。
“哦?说来听听。”
许是光线作祟,他的背影逆着光,脸上的神情似乎被掩去,半张脸看不清,“老师,西医可有法子治?”
王教授的目光变了变,反问他:“你有法子?”
云翳的病,赵嘉琦很早就从子衿口中知道一些,他一直在查对应的治疗方法。对于一个医学者来说,任何一个病症,都会引起他的兴趣。
赵嘉琦喜欢医学,就算人入了商业领域,心却始终保持对医学界的敏锐度。
事实上,他心里清楚,自己不是中医出身,拿出自己现学的仅有的那套中医理论,是很难说服老师的。两人自然就起了争执,声音逐渐变大,一时都有些情绪失控。
外面的护士听到后,都纷纷跑到门口偷听,但是没人敢进去阻拦。
王教授医术好,脾气好,唯有一点就是不喜欢别人插手他的事,大家在外面着急地待着,却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王教授是咱们医院出了名的好脾气,怎么会跟人吵架呢?”
“就是啊,怎么回事?”
“刚刚进去的那个年轻小伙是病人家属吗?”
“听说是王教授的得意门生。”
“啊,这小伙子怎么会这样”……
尽管众人七嘴八舌,纷纷猜测是什么原因让师徒二人吵得不可开交,最终也没有人去推开这扇门,探个究竟。
半个小时后,两人的争吵还是不分上下,剑拔弩张。
从表面来看,这是师徒之间的争论,但实质上,这是一场关于中西医的论战,是思想上的碰撞。
在现代化的西医眼里,是瞧不上老掉牙的中医的,就好比一个外国来的时髦的人跟一个国内土里土气的人同台比美一样,谁都觉得自己是最美的那一个,谁也没有错。
在中医眼里,西医治病的很多方式都是治标不治本,无法从根上去解决问题。因此,在看待病情的角度上,就有了出入。
两人争得面红耳赤时,忽然,王教授的电话响了,打破了两人的僵局,争吵声戛然而止。
他掏出手机看见屏幕上是老伴的号码,就赶紧接起来,赵嘉琦咽下后面还想说的话,看着老师转身去接电话,微微地向他鞠了个躬,转身出去。
他刚拉开门,就看见门口站着一大堆吃瓜群众,众人被他的举动震住,都有些猝不及防。
他微愣了下,想起刚刚的行为,有些过激了,然后头也不回地从人群中离开。
留下众人一脸懵逼,都作鸟兽状散开……
“没听懂吗?我再说一遍,你给我出去!”王教授挂断电话,就对赵嘉琦下了逐客令。
身后没有人回应。
他转过身来,屋里哪有赵嘉琦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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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翳在医院待了三天,仍没有苏醒的样子,而仪器上的数字还在下降。
大家眉头紧皱,病房的气氛十分压抑。
王教授和乔治两人已经用了最好的药和治疗,病情没有好转,反而还在加重。
他们彼此对视一眼,心里比谁都明白,所有的药物似乎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病人只能等死。
赵子衿和COCO看着两位专家沉重的神色,知道是束手无策了,心头沉甸甸的,感到前所未有的沮丧。这也是云翳生病以来,最让人绝望的一次,回天乏力,无计可施。
赵子衿此刻觉得连呼吸都是沉重的,她呆呆地看着云翳,难道他就要这样离开吗?他还没回到故乡呢?没回去又算什么落叶归根呢?
云翳的病房是个一室一厅的户型,外带一个阳台。夜里,李晨光照旧在医院陪护,他坐在沙发上办公,目光紧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数字,子衿就坐在他不远处看书,病房特别安静。
猝不及防的,仪器上发出警报声,两人有一瞬间的意外神情,接下来就飞快地起身冲到云翳身旁,仪器上的数字在快速下降。
“乔治!快来!”李晨光喊了一声,乔治就从门外进来,他24小时守在医院,就怕出事。
看见仪器上的数字往下掉,他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抢救。
李晨光按下床头紧急按钮,让医院的医护人员快速过来帮忙。
一时间,病房里气氛紧张到极点。
整个过程,赵子衿的神情都是懵的状态,脸色苍白,呆若木鸡似的看着众人抢救病床上毫无知觉的云翳。
李晨光紧紧握住她的手,才发现冰凉刺骨,他低声道:“别怕。”
赵子衿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病房的,仿佛做梦似的,陷入到梦魔之中,无法清醒……
王教授接到电话时,正在家里吃晚饭,跟老伴说着白日里与赵嘉琦争吵的事情。
听到云翳抢救几个字,他立马丢下碗筷,就要往玄关冲,换鞋出门。
张炳玲对此习以为常,追到门口,安抚道:“你别急,万一真不行,就听嘉琦的吧,只要有方法能救命,何不让他试试呢?再说这孩子做事,我觉得靠谱。”
王教授嘴里答应道:“好,好,我知道了。”心里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等他匆忙赶到医院时,云翳已经抢救过来,不过,他心里很清楚,这次能抢救过来,已算是老天格外开恩了。
乔治看见他,无奈地摇摇头,最终,他纠结再三,还是向乔治提议,用中医的法子试试。
乔治对他口中的中医并不相信,王教授用了赵嘉琦说的那套理论,建议先试一个疗程,但是乔治不敢冒险,COCO也不赞同。
赵子衿却在此时站了出来,外国人不了解中医可以理解,但是她知道,在草原上,牧民自幼生病,都看的是中医,而且他们都很少生病。
“我相信中医,虽然慢,但是有希望。”
COCO看见子衿的态度很坚决,再看乔治的治疗方案跟先前没区别,也只能同意了。不过,事先,他得先打电话给威廉沟通一下情况。
威廉听后也是强烈的反对,赵子衿从他手中抢过手机,用了前所未有的声音吼道:“他若死了,你负责。”
话筒里的威廉立马沉默了,每次老总裁抢救时,都是他最害怕的时刻。
过了很久,他说了句:“OK,听你的。”
众人齐松口气,王教授当着众人的面,给赵嘉琦打电话,“你过来试试吧。”
此时的赵嘉琦正在出租车上,身旁还带了一位道士模样的人,接到老师的电话,他并没什么反应,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云翳要想活着,就只有这一条路。
老师再反对中医,也有束手无策的时候,他一直在等,这个机会来了。
下午离开老师的办公室后,赵嘉琦就去了C城的成武道医馆,去找一位叫魁阳的道长。
道医馆在经二路后面的某个附属街道,门面并不大,后面带有一个院子,分为上下两层。一楼分为挂号窗口、收费窗口、药房窗口和抢救室,二楼是各个道医的诊疗室。
赵嘉琦在楼下专门挂了魁阳道长的号,就上了二楼诊疗室找他。在门口瞧见里面有人,他就先在门口等着,只见这位道长穿着一袭黑袍,留着很长的胡须,一头黑发束在头顶,看起来大约有50多岁,正在给一位老人把脉。
五分钟后,老人出来,赵嘉琦拿着号走了进去。
“来,请坐。”
魁阳道长微笑着对他说道。
赵嘉琦在他对面坐下,拿出手中的号,放在桌上。
“哪里不舒服?”魁阳问他,一天接诊的患者无数,魁阳已经习以为常。
赵嘉琦端端正正地坐着,微笑着说:“我不看病,给别人看病。”
魁阳微愣了下,目光打量着他,要不是看他一副正经的样子,还以为他是来找事的。
在对方探索和怀疑的目光中,赵嘉琦语气平缓地说道:“您好,魁阳道长,我是赵嘉琦,终南山守真山人的弟子,今日来此,是师傅授意,请你出诊救人。”
魁阳听到“守真山人”四个字时,先是短暂停滞,惊讶之色随即升起。
“你是师傅的新弟子?”
赵嘉琦点点头,“按理说我应该尊称您一声师兄,可我们是首次见面,这样有些唐突。”
魁阳也点点头,目光止不住看向对方,眼中的诧异没有散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