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过世后，阿双变得更加沉默，行为也更加的孤僻，有时候一天也不说一句话。他丧失了与人交流的兴趣，默默接受了自己孤独的样子。旁人不能从他的表情看出什么情绪，很多人都认为他的沉默是因为悲伤。半个月后，人们纷纷开始准备过年了，置办年货，准备烟火，小小的村落开始热闹起来。人们准备把一年中所积压的情绪统统释放出来，开心地度过此时此刻。每年的这个时候，地主家的帮工也会到自己的老家，他们有的人离家很远，要走好几天的路程，有的人就住在附近，翻一个山丘就到了。李婶如往年一样，收拾一些衣物，带着一些东西，也准备要回家了，但这一次不同，她想把阿双带上。她计划着，等年过完，他们就搬走，现在回去提前和自己的大哥打个招呼，也提前让阿双熟悉熟悉自己的家人，以后他们就要住在一起了，但愿他们能好好生活。她还计划着，这次要进镇里，专门去打听镇里那个教书先生，看看可不可以给他帮工，换得孩子读书识字的机会。她觉得自己对未来的规划很好，趁着阿双读书这几年，她得攒一点家底出来，这样等阿双读完书后他们不会太穷，至少每天也能够吃饱饭。她心中满心欢喜自己所想的规划，她开心地笑了，仿佛阿双就在学堂里好好坐着，大声读书，她就算再劳累，又算什么？她已经决定了，从今往后，她要把他当作自己的儿子来对待。她满怀欣喜的迎接清晨，吃过早饭后便出去忙活了。阿双一个人留在家里，自己和自己玩，他用双手挖了点门前的泥土，接着取了一点水将泥土弄湿。泥土开始变得黏了起来，在手里头很温暖。他反复搓揉着泥土，像是在揉面团一样。等到泥土变得稍稍干了些，他又反复捶打泥土，但他只是捶打，或许是想让手中的泥团变得更加柔韧。泥土渐渐干裂，他又回去取了点水，把泥土弄湿，又反复搓揉捶打。他玩了好久，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于是他从泥团上撕下一块，把小泥团放在手心里，开始对它细琢起来。他想捏一只猫，因为屋瓦上经常有猫经过，但他们只是相互看一眼，谁都没有搭理谁。最后他捏了一张猫脸，把它拍在地上，又反复拍了几次，才把这张猫脸拍平。接着他想做一个桌子，先做四条桌腿，接着将桌板盖上，但是他失败了，因为四条桌腿长短不一，而且其中一条桌腿做的太瘦了。他有些气恼，干脆不做了，他想了一会，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了。忽然不知哪里有一块泥巴砸中了他的脑袋，他一下子摔倒了。

“哈哈，你们看！我扔他准不准？”

有一群小孩子出现在拐角处，年纪大的约有十一二岁，小的只有四五岁，他们指着被泥土砸中的阿双，一个劲地拿他取笑。

“是不是你们砸的？干嘛砸我？”阿双拍拍屁股站起来，心中恼怒，手里紧紧攥着泥巴团，快步走向他们。

“不是，不是，是你后面人砸的。你看，你看，他就在你后面呢。”一个扎两小辫子的小孩指着后面。阿双扭头回望，那个扎两小辫子的小孩从口袋里掏出硬邦邦的泥块，往阿双后脑勺砸去。阿双不知道有人在背后偷袭，没有留心，于是又给砸的跌倒。他知道他们在戏弄自己，于是也毫不犹豫的反击了。他狠狠将手中泥团朝那扎两小辫子小孩的脸上丢去，接着冲上前去将他扑到，正要挥拳打他，又被旁人踢开了。

“反了他！我们打你是和你玩，你居然玩不起！”为首的大小孩，双手叉腰，趾高气扬地大声说道：“敬酒不吃吃罚酒，弟兄们，揍他！”说完，一群小孩撸起胳膊袖子，大声叫喊口号，专打他一个人。阿双一边跑回家，一边回头看，跑着跑着就撞上了一个人。原来是别人迂回到他前面挡了他的路。阿双一下子被推到在地，推他那人正准备骑在他身上打。阿双一急，两腿乱蹬，一下子踢中他的小腿，把他踢到在地。他正准备起来，左右两旁便来人按住他的肩膀，把他摁倒在地上，整个身子朝下。旁边小孩们都笑嘻嘻的，一个个都准备上前。为首的大小孩学着大将军的模样站了出来，用他仍然稚嫩的声音大声说道：“阿双，你对大人无礼，你可知罪。”

“我无罪，你才有罪，平白无故打人，讲不讲理！”阿双恨恨说道。

“掌嘴！”那大小孩喝到，旁边一人抽了阿双一个大嘴巴子。阿双一怒，扯出一条手臂，左腿一抬，身子一升，一拳把那人鼻子打出了血。旁边的人赶紧控住他的手臂把他捉住，大小孩指挥他的手下把他摁在墙上。

“岂有此理，你竟敢反抗！你们快快把他裤子脱了，取我板子来！”大小孩对手下吩咐，手下一个个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他们知道大小孩要怎么做，没有人不在板子下面服罪的，他们都被他打过板子。由于阿双为人孤僻，不与旁人玩耍，所以与他们并没有什么交际。今天大小孩和人夸口，说是一定要把阿双给打板子，这样他就彻彻底底打过这里所有小孩的屁股了。没过多久，大小孩的打屁股板取来了，是一个拍衣杆子。拍衣杆子本是用来在洗衣服时拍打衣服用的，只有手臂长度，但都很结实，往往一用数年。那洗衣拍子两边发白，中间发黑，大小孩拿在手里玩弄，当作剑一样，他站直背，两脚立开，昂首挺胸，居高临下指着手下命令道：“你们快脱他裤子呀，看我收拾他！”于是一帮小孩个个轮番上阵，要脱阿双的裤子，他们绞尽脑汁，使出浑身解数，却没有一个成功的。大小孩急了，把拍衣杆子扔给手下，自己亲自上手，他要狠狠地脱，重重地打。“看我打的你生活不能自理！”大小孩恶狠狠地说道。阿双回头一望，心道：“我和他拼了！”一时间阿双发起狠来，也不顾后顾后果，后脚往上飞起一脚，那脚后跟将那大小孩下巴踹中，大小孩一下子飞倒在地上，捂着下巴哇哇大哭起来。那大小孩带着眼泪和委屈跑回来，夺回手下看管的拍衣杆子，两手握着高高举起，重重拍下。阿双吃痛，大叫一声。那大小孩眼泪哗哗流着，一把鼻涕一把泪。他用脏兮兮的双手将鼻子里黏糊糊的鼻涕擤干净，揉干了眼泪。他眼睛红红的，抽着鼻涕，磕磕巴巴地学着大人的口气说道：

“你……你这匹瘦马竟敢……忤逆我，我要打死你！我……我要打死你！”

“你们这些混蛋凭什么打我！我招你惹你们了吗？”阿双回头大声说道。

“打你好玩，所以打你！”说完，大小孩又挥起了板子。

那大小孩正狠狠揍着阿双，张婆婆佝偻着身子提着菜篮路过看见，大惊失色，恐慌叫道：“快来人呐，打杀人啦！”那群小孩们见到张婆婆来了，放下阿双，立时便逃了，“走走走，快走，快走，他叫帮手了。”“呸，这匹瘦马臭不要脸！”“此仇不报非君子，来日找他报仇算账！”“老太婆看见咱们啦，咱们快跑！”呼噜一会儿，打人的小孩们一个个都没了影，有的翻墙逃了，有的钻缝里面去了，还有的就直接消失了踪迹，见不着人了。

“天杀的小畜生们，怎么能随便打人！”张婆婆哭叫着，赶紧抱着阿双带回李婶家中，又赶紧让人把李婶叫回来。李婶得知消息，慌得连镰刀都拿不起来了。她匆匆跑回来，看到阿双这副惨样，眼睛里的苦泪倏倏地如丝一般流下。

街坊邻居们都知道这是谁家的孩子做的好事，但谁都没有说。阿双娘死了没多久，阿双就遭到了这般痛打，街坊邻居没有不可怜的。他们都对自家的孩子说，没事就不要出去，好好待在家里，见到别人要过来打你，你就快快跑，跑回家他们就打不着你了，你看看阿双，被打成那样子，到现在还在床上躺着下不来呢。

野娃儿们之后两三天都静悄悄的，这次事情稍稍闹大了，街坊邻居人尽皆知。最后那大小孩的父母过意不去，到李婶家来道歉了，送了点药，当着李婶和阿双的面把自家孩子也打了一顿，最后事情就这么了结了。这件事情后，李婶执意要将阿双接到自己的家中，不肯再让他单独住了。这几日阿双一直躺在床上，不曾到外面去。又过了两天，有个人半夜拿石块砸李婶家的门，放出话来，上次让你得便宜了，下次让我在路上看见你，见一次我打一次。李婶心中害怕极了，害怕阿双再被人困起来毒打，保不准下次会打坏身上什么地方。她打定主意，决定趁这次过年就送他回自己老家待着，远离这个地方，不等年过完再送他去那里。她开始收拾衣物器具，准备干粮，打算年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