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笔画已深深嵌入纤维,如同刻进骨头的烙印。
慕诺恩的指尖悬停在那名字上方,一股冰冷的寒气顺着脊椎爬升。
风梓柯靠在窗边,眉头拧成了死结。“‘死’字是诅咒,是怨恨,而这个名字……”慕诺恩的声音低沉下去,仿佛怕惊扰了纸上的怨灵。
“顾婷婷,才是漩涡的中心,那个被‘死’字疯狂包围、死死锁定的目标。”
“查顾婷婷,”风梓柯猛地站直身体,“还有她身边的阮星尘。当年的霸凌案’,卷宗里的那些名字……最后指向的,就是顾婷婷和阮星尘那两人!”
第一人民医院,心理咨询中心,午后四点十二分。
光线被百叶窗切割成柔和的条纹,落在古莉医生身上,镀上一层安静的暖意。
她对面的年轻女子微微垂着头,精心修饰的发丝垂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与涂着淡淡唇釉的嘴唇。
她叫阮星尘,登记表上是这么写的。空气中漂浮着昂贵的香水气息,却掩不住一丝不易察觉的、源自深处的疲惫和紧绷。
“阮小姐,你说最近睡不好,感觉被人注视?”古莉的声音温和如初,带着稳定的安抚力。
阮星尘放在膝盖上的手不易察觉地蜷缩了一下。“是……有时候,半夜醒来,总觉得窗帘后面……或者黑暗的角落里……有双眼睛……”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带着细微的颤抖,仿佛被虚无的压力扼住了喉咙。
“以前……不是这样的。”她飞快地补充了一句,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古莉静静听着,目光投向阮星尘微微发抖的手指尖。她起身,走向靠墙的巨大书柜,动作从容不迫。
“有时候,潜意识的恐惧会借助熟悉的环境意象浮现出来。”指尖缓缓滑过精装书厚重的书脊,最终停在了一本颇有年头的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引论》上。她将书取出,放在了两人中间的茶几上。
就在书页自然翻开的那一刹,一片薄薄的、边缘已经微微磨损泛黄的书签显露出来,它静静躺在一段关于“创伤性固着”的论述文字上,书签是手绘的素雅风格,上面清晰地写着一个名字:林瑶。
阮星尘的目光几乎是条件反射般钉在了那个名字上。她的身体瞬间僵直,仿佛被无形的冰针刺穿,昂贵的香水味再也无法掩盖那骤然升腾的恐惧。
她的眼神凝固了,瞳孔深处急速掠过一丝被极端惊吓后的空白与混乱,仿佛这个名字本身就是一个从地狱伸出的钩爪。
"还记得她吗?那个本不应该就这样死去的人。"古莉的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可是那笑容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
"她的死跟我没关系,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知道她?"阮星尘眸底突然变得惊恐万分,她看着眼前的古莉,厉声询问道。
"是吗?真的跟你没有一点关系。"古莉收起脸上的笑容,美眸犀利地盯着眼前的阮星尘。
阮星尘有点不敢跟古莉对视,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找了个借口:"古医生,我觉得我身体有点不舒服,今天的心理咨询就先到这吧!"
说完便不等古莉回应,逃也似的离开了心理咨询室。
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古莉冷笑了一声,随后朝门外喊道:"下一位。"
同一时间,刑侦中心实验室。
风凌寒戴着白手套,眉头紧锁,小心翼翼地操作着镊子。
面前是编号为“QC-04”的证物——属于邱紫珊的个人物品袋,各种女生的小物件散落在托盘里。
猛地,她的动作停住了。一支银灰色的金属钢笔,被淹没在几支普通圆珠笔中间,笔帽顶端闪烁着一点冷光。
用镊子轻轻夹起它,风凌寒发现笔身线条简洁流畅,重量沉坠,显然是优质金属打造的精品。
她缓缓转动笔杆,冰冷的金属触感顺着薄薄的手套传来,在靠近笔夹下方一个极其不起眼的凹陷处,一行极其精细的英文字母赫然映入眼帘:“Serenity”。
“‘平静’?‘安宁’?”风凌寒低声自语,眉头锁得更紧。
这支价格不菲、刻着特殊英文名的钢笔,出现在家境普通、从记录看也并不特别热衷于书写的邱紫珊的遗物里?
它像一个格格不入的闯入者,一个突兀的缺口。
西部郊区,一片略显陈旧的高档住宅区。
在下午五点三十五分,慕诺恩和风梓柯站在一扇厚重的防盗门前,门牌号是“7B”。
门铃按响后,是令人心头发沉的漫长等待,脚步声迟疑地靠近,门锁转动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滞涩感。
门开了一条缝,防盗链还挂着。
门缝里出现的是一张苍白到几乎透明的脸,眼窝深陷,眼下是浓重的青黑,嘴唇干裂起皮。
曾经或许青春明媚的顾婷婷,此刻像一株被抽干了所有水分的植物,只剩下枯槁的轮廓和惊弓之鸟般的眼神,她身上宽大的家居服空荡荡的,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混合了药味和灰尘的、令人窒息的气息。
“顾婷婷?”慕诺恩亮出证件,声音尽量放平缓。
门缝里的瞳孔骤然收缩,手指死死抠住门框,指关节泛白。
“又……又来了?不是都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她的声音嘶哑尖利,充满了崩溃边缘的抗拒。
“那些短信还不够吗?那些照片还不够吗?!”她的目光越过警察的肩膀,神经质地扫视着空无一人的楼道,仿佛那里潜藏着什么随时会扑出来的东西。
“我们是为了那张纸来的,”风梓柯打断了她惊恐的自语,目光锐利如刀锋,直刺她眼底。
“那张写满了‘死’字,把你的名字刻在正中间的纸!顾婷婷,还有阮星尘,当年你们对顾诗诗和阮星竹做了什么?那份‘压垮骆驼的稻草’,到底是什么?”
“死”字出口的瞬间,顾婷婷像是被电流击中,整个人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嗬嗬声,像是濒临窒息。
她的眼神彻底涣散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惧。
“她们……她们阴魂不散……是她们回来了……回来索命了……”她语无伦次地嗫嚅着,身体软软地靠着门框往下滑。
风梓柯眼疾手快抵住了门:“冷静点!谁回来了?说清楚!”
“林……林瑶……”顾婷婷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濒死的绝望。
“她……回来了……”她的身体彻底失去了支撑,瘫软下去,门内的景象更加清晰地暴露出来——玄关的地板上,赫然散落着几张同样写满了密密麻麻“死”字的纸片!
黑色的墨迹狰狞刺目,无声地在地板上蔓延开一片绝望的沼泽。
顾婷婷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抬手指着眼前的那些纸片,看着两人说道:"你看到的这些,都是她送过来的,是她在报复我!是她,都是她,我没错,我只不过是借用了作品而已……"
心理咨询中心前台,在下午五点五十的这个接近下班的时间。
慕诺恩和风梓柯匆匆赶到,带着顾婷婷崩溃后吐露的碎片信息和那几张新的“死”字纸带来的沉重压力。
前台护士指了指走廊尽头亮着待机屏幕的平板电脑:“古医生还在整理档案,你们稍等可以看看中心的宣传视频,就几分钟。”
风梓柯有些烦躁地随手点开了屏幕上的视频播放键。
轻柔舒缓的背景音乐流淌出来,画面上是古莉医生在不同场景下的工作片段:温煦阳光下与老人交谈,咨询室里专注倾听,还有她伏案书写的画面一闪而过……
就在这一帧!慕诺恩的目光猛地锁定!风梓柯几乎同时按下了暂停键。
画面定格在古莉的特写:她坐在整洁的办公桌前,微微低头,神情宁静而专注,右手正握着一支银灰色的金属钢笔,流畅地在纸上书写。
镜头清晰地捕捉到了笔杆靠近笔夹的位置——那里,一个细微的凹陷处,几个精雕细琢的英文字母清晰可见:“Serenity”!
两人如同被冰水从头浇下,血液仿佛瞬间凝固!这支笔!这支刻着“Serenity”(平静/安宁)的、出现在死者邱紫珊遗物中的钢笔,此刻竟握在心理咨询师古莉医生的手中!它在她书写时显得如此自然、优雅,就像是她身体延伸出的一部分。
怎么可能?邱紫珊的遗物……古莉医生的笔……
风梓柯的呼吸猛地一滞,脑海中轰然炸开的是顾婷婷崩溃时嘶喊出的那个名字——“林瑶”。
那只握着钢笔的手,曾写下过什么样的文字?古莉和林瑶到底是什么关系?她为什么会有跟邱紫珊遗物里找到的一模一样的笔?古莉她到底知道些什么?
看着电视上古莉医生脸上那永恒不变的、象征着“安宁”的微笑。
此刻在两人眼中,却突然变得深不可测,如同覆盖在深渊之上的一层薄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