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虎牛马怒吼冲撞，花脸将军抡着兵器乱斩，空中的白鹤化出巨大羽刃，一刀一刀往下劈斩，四周掀起长长的土龙，掩护四将军冲锋。

“空袭啦──”小八和英武兴奋地冲出妖车，混入郭晓春凤凰伞那批飞鸟队伍中一齐俯冲，叼啄鬼群的脑袋眼睛，射出爆破羽毛，甚至是大便。

青苹站在车头上的小阳台，指挥着黄金葛飞梭窜长，将整辆妖车包裹得翠绿一片，将试图从侧面攀上车的鬼群纷纷炸成碎片。

长门攀上了加盖车厢上那露台，拨出数条银流，化为长鞭，远远地往鬼群密集处鞭去，张意则从背包中掏出连日来准备的玻璃瓶罐，解开了结界封印往鬼群里抛，瓶子里的符术或是火毛炸开，威力不下于手榴弹。

卢奕翰守住了那没有后门的后车厢，将追逐在后、不停扑来的恶鬼打下车去；夜路则在车厢两侧来来回回，拨开窗外的黄金葛，将松狮魔脑袋伸出窗开炮。

小虫则从前座攀上郭晓春那指挥站台上，对着安娜和郭晓春咧嘴一笑，跟着摆出架势，一副想要守护美人的模样，但安娜甩动长发，利落鞭碎每一只试图逼近树人战车的恶鬼，令小虫摆了大半天架势却无从发挥。

仅数分钟，这冲锋车阵便从上万鬼群的最前端，冲出了鬼群最尾端。

“掉头、掉头！”砚天希骑着夏又离，与晚了半拍才冲出鬼群末端的妖车冲锋车阵擦身而过，再次杀进阵中。

在安娜和郭晓春联手指挥下，冲锋阵阵势转了个弯，再次朝向鬼群尾端。

恶鬼们则纷纷转向，尾端又变成了头端──

伊恩在这冲锋车冲锋时，再次下令明灯放出引鬼术，将整个冲锋阵势点缀得像是一块巨大的甜美蛋糕，持续吸引那些恶鬼的注目。

砚天希再次像枚炸弹般轰进了鬼群里。

后头的冲锋车阵则是刻意放缓速度，甚至转为坚城守势，缓缓推进；熊虎牛马和花脸将军守御车身周围，土龙在稍远处钻进钻出，将恶鬼们扫拢成一堆堆，再让白鹤落下大爪踩踏，或是让长门的银流刀刃和青苹的黄金葛飞斩轰炸。

当这阵势从这头再次推回另一头时，聚集在整条街上的鬼杀阵猛鬼群，已经只剩下原来的十分之一。

安娜并未令妖车第三度冲入鬼群，而是让妖车维持着那些恶鬼能够追上的速度，开始往中横公路前进，残余的恶鬼群们，便也痴狂追着妖车和那些拟人符童们，一齐上了中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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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车抵达苏澳港时，已近日落时分。

那些鬼杀阵恶鬼初上中横公路不久后，就被飞蹦乱打的砚天希和夏又离，加上长门、郭晓春等妖车守军歼灭殆尽。

他们沿途经过的十几处封锁线据点，里头所有协会人员都不知去向，物资和符箓法器一样也没留下，甚至连通讯设备也遭到了破坏。

张意走出妖车，举着七魂，对着海岸观望好半晌，摩魔火在张意脑袋上左顾右盼，却感应不出昼之光成员惯用的记号符术。

“还是打不通，怪了⋯⋯”安娜和卢奕翰先后步出妖车，妖车上有一批从协会指挥车上拆下的通讯设备，让众人在途中能与昼之光那援军联系。

三小时前，当他们还在中横公路沿途探查那些封锁线据点时，才与即将抵达苏澳港的昼之光援军联系过，但自此之后，便再也联络不上那批援军。

在抵达苏澳之前，伊恩等人甚至猜测这是由于苏澳仍然笼罩在黑梦浅层地带中，切断了通讯讯号的缘故──但此时即便是青苹和小八、英武都能够察觉得出来，四周并无一丁点黑梦气息。

四周居民惊慌骚动着，彷如大梦初醒般的他们，都不明白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老大，你之前是要他们在这边等我们，还是要他们去那婆婆家？”摩魔火问。

“我放出蜻蜓，要结界里的人来港口接应伙伴⋯⋯”伊恩缓缓说：“如果结界没人，无法接应，则我们的援军应该在港口留下记号，然后独自转往穆婆婆结界里待命，等我们去会合⋯⋯”

“伊恩老大！”十数公尺外，伴着长门巡视港边的神官高声尖叫起来。

众人赶去，只见长门伫在一柱路灯前，凝视着灯柱上某块淡淡的焦痕。

那焦痕只有约手掌大小，且有抹拭痕迹，像是被火焚过后，又随去擦去部分灰烬般。

张意照着伊恩指示，将七魂凑近灯柱那焦痕，让伊恩伸指在那焦迹上一抹。

伊恩断手独目微微闭上，再睁开，眨了眨。

“这是我们的记号没错，施放之后，又被烧去。”伊恩说：“至于是谁烧的，我从灰烬里的气味倒是判断不出来⋯⋯总之，我们先去那古井结界看看有没有人。”

十余分钟后，妖车驶入穆婆婆那杂货店巷弄里。

穆婆婆店面的铁卷门依旧坏着，店外伫着几名街坊邻居，对着那破损铁门指指点点，有些还朝着破损铁门里喊着穆婆婆。

一阵风刮来一阵符，贴上他们的额头，令他们呆愣愣地站直了身子，纷纷转身往自己家走──

那是伊恩在黑梦浅层范围撤去的情况下，为了避免与刚恢复心智的街坊邻居们发生不必要的纠纷，而指示明灯放出的符，能令四周邻居半梦半醒地回到家里，沉沉再睡上几小时。

妖车停在穆婆婆杂货前，众人迟迟没有下车。

杂货店铁卷门那破损缝隙里，溢散出一阵阵不寻常的气息。

长门和安娜互视一眼，一个轻弹三味线、一个甩动长发，一左一右将那铁卷门掀起──

杂货店里桌柜东倒西歪，一股股奇异凶气自后方那通往结界中庭的廊道传出。

“啊，那些人把我家弄得乱七八糟！”小八气愤地钻入店里飞绕怪叫。“我要跟婆婆说！”

长门踏入杂货店里，首先一愣，像是察觉了什么，连忙拨弹戒弦，神官立时翻译：“长门小姐说她感应到式神的气息，也有四指的气息⋯⋯”

“师弟，还愣着干啥，快跟上！”摩魔火催促着张意跟进杂货店里，安娜回头，对走近的郭晓春和卢奕翰等人示意止步，说：“你们在外头看着车子，别让人断了后路。”

安娜说完，见卢奕翰、夜路、青苹和郭晓春退回妖车，便转身跟上张意。

小八飞在最前头，也不理英武叫唤，一路从那长廊飞入中庭，陡然尖叫起来。

张意、长门和安娜，立时加快脚步，急奔到那中庭，只见中庭地板花圃血迹斑斑、尸横遍野──全是四指成员。

和一些碎裂毁坏的奇异器具。

长门的身子微微颤抖起来。

那些器具，像是武器，又像是乐器。

“是天之籁！”摩魔火发出怒吼：“他们竟然也来了！”

“⋯⋯”伊恩独目望着那些尸骸，闪动着微微蓝光，对长门说：“别激动，别失去你的优点──冷静。”

“⋯⋯”长门听了神官翻译，也没有拨弦响应，只是略微托高了三味线，令精神更加专注，像是随时能够全力战斗一般。

“哼！”小八气愤怪叫着，钻入一扇门。众人紧跟在后，穿过厨房饭厅，沿路都见着零星的四指天之籁成员尸骸。

他们推开穆婆婆过去卧房，来到那古井庭院里。

古井旁那座四指成员尸堆，迭得比古井高出大半截，几乎成了座小丘，小丘旁是散落一地的大鼓、小鼓、钹、箫、喇叭等怪模怪样的乐器。

古井前，躺着一个幼龄女孩，女孩身边伏着三只巨大而古怪的“虫”，那些虫体态像是螳螂，但细看却像是折纸般，体型有水牛大小，躯体上破破烂烂，散溢着青烟。

“是⋯⋯夕雪⋯⋯”神官飞到那躺卧的女孩身边，长门扑跪在地，颤抖地扶起那叫作夕雪的女孩。

张意走到了长门身后，只见那叫作夕雪的女孩，年纪才十来岁，腰际上有处巨大裂口，血像是已经流干多时。而那三只纸虫，其中两具像是已经死透，毫无反应，另外一具纸虫，仿佛感应到有人逼近，陡然挣动，扬起巨大纸镰要往长门勾去，但陡然停下动作，像是认出长门一般。

“⋯⋯”伊恩断手独目望着长门怀中的夕雪，默然半晌，沉沉地开口：“好久不见啦，老友，但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张意和安娜听伊恩那么说，可都是一惊，左顾右盼半晌，却什么也没见着，此时这小庭院里古井中的大树已经迁走，只剩一口枯井和尸堆和外围一圈矮墙和稀疏小树。

“哼哼⋯⋯谁有心情⋯⋯跟你开玩笑⋯⋯”

一个老迈且嘶哑的粗犷说话声，从那尸堆后头传出。

“嗯？”伊恩像是察觉出不对劲，立时指示张意走近那尸堆，绕到另一面，只见那尸堆侧面倚躺一头巨大的老虎。

那老虎黄身上一条条红褐色虎纹，体型从脑袋到屁股，不计尾巴，竟将近四公尺长，可比现今世上最大的西伯利亚虎还大上一号。

“老⋯⋯”张意瞪大眼睛，望着那头红纹巨虎，一个鲜明的印象从他脑海里蹦出。“老⋯⋯老大，他是老金！”

“过去看看！”伊恩见到老金一副虚弱模样，连忙催促张意走到老金身旁，只见老金身上有些小小的伤口，急忙问：“伤得怎样？”

“伤是还好，就是挺累⋯⋯”老金本来吐着舌头、瞇着眼睛，见张意走近，同时听见伊恩声音，先是望了望张意，跟着再撑坐起身子，转头东张西望。“你躲哪说话呀？你不是说不开玩笑？”

“我没跟你开玩笑⋯⋯”伊恩叹了口气。

老金再次听见伊恩声音，转头又望向张意，视线在他身上绕了绕，终于见到了他提在手上的七魂，和七魂上的手，可吓得发出好大一声虎吼。

“你？你怎么变成一只手啦？”老金身子往前一蹦，扑到张意身前，两只巨爪倏地扒来，将七魂连同伊恩断手抢来捧在爪上，骇然说：“是你？你是我认识的那个伊恩？”

“昼之光里还有别的伊恩吗？”伊恩说：“这里怎么回事？”

“你小子才怎么回事？”老金虎吼一声，用爪子翻着伊恩断手，将鼻子凑近嗅了嗅。“啊，真是伊恩的手呀，嗯？这眼睛，也是伊恩的眼睛⋯⋯”

“喂⋯⋯”摩魔火见老金将伊恩断手当成了玩物般把玩，又是急迫又是气愤，但碍于老金是日落圈子里的大前辈，又是伊恩昔日老友，一时也不好发作，只是急急地说：“您别这样，您⋯⋯胡子会扎到老大眼睛吶⋯⋯”

“一步一步来⋯⋯”伊恩断手被老金嗅得五指乱抖，叹着气说：“先讲近的事⋯⋯这里发生什么事？夕雪怎么了？”

“你说那女娃？死啦。”老金耸耸肩，将伊恩断手连同七魂抛还给张意，又窝回尸堆里，懒懒地说：“你那些手下来见我，说你在这大岛上陷入苦战，要我随他们渡海来帮你，谁知道你变成了一只手⋯⋯”老金说到这里，打了个哈欠，又蹦坐起来，望着伊恩说：“你真陷入苦战呀？天底下能把你打成这个样子的家伙也不多啦。是谁？说来听听吧。”

“嗯，我交代过他们别去打扰你，你已经退休了⋯⋯”伊恩无奈地眨了眨眼，继续说：“不过还是先讲清楚你渡海而来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问我发生什么事？我还想问你吶！我们几艘船二、三十个家伙上了岸，没人接应，就按照你的指示到来这地方等你。我们一进这结界，就碰上一批四指，我们宰光一半、押着一半，才拷问几句，那些小光头各个都像疯了一样，押着那些家伙杀出去要救那老光头，把我独自留在这儿，只派个小娃陪我──谁知道这地方这么大，里头藏着更多四指，那些小光头前脚刚走，其他四指就全杀出来要宰我，他妈的！”老金气愤地说：“他们几十个打我们两个，满天都是鬼在飞、铜锣大鼓响个不停，还好老子身手没退步太多，只是耳朵快被震坏了⋯⋯”

老金说到这里，抖了抖耳朵，张意等人这才注意到他耳际虎毛上有些血迹，且鼻子还淌下几道鲜血，老金立时甩出舌头舔去那些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