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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拧巴
作者:晚风志怪本章字数:4779更新时间:2024-11-04 10:40:24

我那时挂在嘴边的词就是“拧巴”,什么事稍不合意就说拧巴。事实上不如意之事也的确太多。

不看好哥和陶凤仪的娃娃亲,怎么说呢?两个字“拧巴”。不是咒他们,绝对是兔子尾巴长不了的那种。

娃娃亲是“耿一飘儿”那个人坏女人给撺掇成的。妈总说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但是,当“耿一飘儿”和修漪汾合起伙来在这件事上算计妈的时候,妈还是拿她们当好人。

我妈叫吕桂敏,她和修漪汾、“耿一飘儿”小学在一个班,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耿一飘儿”六年级辍学,我妈读完初中,修漪汾却是一直念,直到拿了大专文凭。据“耿一飘儿”大嘴宣扬,她们友情一直没断。我觉得言过其实——你小学没毕业,人家大专生,硬凑到一起拧不拧巴?有共同语言吗?虚情假意往上贴,勉强维持油水分离,拧不拧巴?果不其然,自打修漪汾嫁给高干的儿子,特别是生完孩子之后,来往日渐减少,关系也显著疏远。“耿一飘儿”跟妈抱怨过,说修漪汾架子越来越大!也埋怨妈——开了家小食店,把你忙的,抽出时间走动走动,是不是都忘了这份友情啊?

出人意外的是,某天“耿一飘儿”竟然闯进我家小店——染黄发,纹黑眉,露脐装,低腰裤,脂粉腻,红唇粘,风风火火说顺道来看老同学。进厨房蹲下帮妈摘菜,露出上半截胖屁股。我不好意思看,她却觉得很时髦。妈问——老同学吃点啥喝点啥?老同学不吃也不喝,一味地自我炫耀。妈嘴说打扮一下真显年轻;心说什么玩意儿?脸像老冬瓜挂灰儿,腰像肉案上一段肥猪皮。“耿一飘儿”不管妈忙与不忙,跟妈走,随妈转,一再朝花夕拾旧事重提,一再老同学好朋友地叫。说是遇见修漪汾了,说修漪汾说万分思念儿时好朋友,特别是吕桂敏。说哪天过来看你。哎呀,真让人羡慕,住别墅,开奥迪,老有钱了!妈有点小兴奋和小高兴;但窘迫日子的操劳扼杀了她的想象力,竟不知别墅为何物,奥迪为何鸟。“耿一飘儿”走时扔下一句话——过几天我和修漪汾一起来看你。妈不相信修漪汾会念旧,以为说说而已,转眼之间就在烧饼油条包子的售卖中给忘记了。可是,那边却是认真的,修漪汾频繁委托“耿一飘儿”来妈的店,嘘寒问暖,送衣物,送水果,还送化妆品和营养品。

“耿一飘儿”说吕桂敏,你也该捯饬捯饬了,看脸上皮肤粗成啥样?修漪汾那手,白白嫩嫩,伸出来像小姑娘,还做了美甲!你真够幸运,知道为什么送你这些吗?看中你大儿子了,想和你定娃娃亲。派我过来说和,嘻,算是个介绍人吧。哎呀,高干家庭就是不一样,心胸宽,见识广,出手大方,不嫌弃咱是小白人——都是沾了你儿子的光!人家连学校都去过了,做了方方方面面的调查,确认了你儿子的出类拔萃——崇刚是三好学生大班长吧?!你看看,清清楚楚。所以别错过了。说句大白话,吕桂敏你是走路捡了狗头金,全凭运气好。所以别端着,立马答应下来!陶凤仪是独生女,既聪明又美丽,多才多艺,道德品质更是没的说。别人想巴结巴结不上。我要有好儿子,立马送过去,给“童话宝宝”当玩具!人呀,要识抬举。老同学给脸,咱可不能往下撕。

“童话宝宝”就是陶凤仪——昵称。十一岁以前我没见过。那时棚户区还没改造。某天,娇小玲珑的女孩被身穿旗袍的苗条母亲领进院来,妈让我哥和我喊修姨喊凤仪姐的时候,我才对母女俩有了第一印象。记得全院人嘴里都发出了惊艳之声——哇,还有这么漂亮的……于是我对漂亮有了进一步的理解和认识。

修姨说:“胡同太窄,奥迪进不来,停外边了。”一脸炫耀之色,把女儿推向我哥说,“认识认识。崇刚,她是凤仪,看好不好看?”

陶凤仪神情无比忸怩,红着脸看了哥,攀着修姨的脑袋悄声说:

“这个崇刚,我见过,好像做梦梦见的……”

哥的神情不自然了。我一直在关注修姨,精神病般敏感神经持续发生作用,觉得这个阿姨表情很奇怪,一味看我哥笑,笑得很古怪。让我联想到大花猫看小老鼠。

我希望能引起修姨的注意,就在她和哥之间连连招手;可还是枉费了心机,修姨根本不理睬。我认为不是因为我丑;而是因为她心目中只有我哥,她要选哥当未来的女婿。

修姨把我哥拉到我身边比照一下,意味深长地笑笑说:

“这小哥俩长得哈,啧啧,不怎么像啊。”

我知道这个不怎么像是啥意思——说我丑,笑我残!很反感地扭一下头,整个身体转向旁边去。哥向我看了一眼,嘴角有笑纹——那是饱含优越感的笑。哥好像很乐意看我出丑,看我难堪。哎呀,那一眼具有多大的杀伤力呀?!你说同年同月同日生,出自一个娘胎,为什么差距这么大?我讨厌哥,讨厌他那与生俱来的优秀和骄傲。

我不用好声向修姨吼:“拧巴拧巴拧巴——你想说天壤之别是不是?早就听人说过了——”又向哥喊,“拧巴拧巴拧巴——天壤之别,天壤之别——耳朵听起茧子啦,很骄傲是不是——?”

“这崇铁,不高兴了。”修姨转向妈说,“娃娃亲,考虑好了没?定下来吧。其实我早就有这个意思。”

我妈怀疑有天上掉馅饼的美事;所以假装不懂,漫不经心地一边摘豆角筋一边问:

“和谁呀?”

“明知故问——和你大儿子崇刚呀。‘耿一飘儿’不是说过了吗?揣着明白装糊涂。从小看老,崇刚长大肯定有出息。哎,答应下来吧,对你家有好处——结了娃娃亲,公鸡从此变成金凤凰。”

“现在就是金凤凰。班主任老师说,我儿子是凤毛麟角——”

修姨眼睛一转,也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夸女儿这好那好。

我则撇嘴挖鼻子故意找她的毛病。臭丫头——眼睛黑吗?阳光一晃,没玻璃球黑。鼻梁端正吗?端正是端正,但有点塌。嘴小——太小了。长相就一小般般。天然卷略带香味……懒得听,其实修姨用不着骄傲成那样。

知道没我什么事,就躲一边去噘嘴,很委屈——好像我生下来的作用就是陪衬哥——用我的畸形丑陋,衬托哥的高大英俊;用我的愚蠢荒唐,衬托哥的聪明睿智。很明显,这一次反衬很成功,优胜劣汰,修姨选上了哥哥,嘁,我一点都不嫉妒。

妈心有狐疑,没立刻答应,晚上跟爸说:

“你说蹊不蹊跷,修漪汾这人,特别能玩心眼。好长时间不来往,忽然来了,要和我们结娃娃亲。这很不正常啊。她家高干,暴发户,我家呢?用崇铁的话说,拧巴拧巴很拧巴。我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所以,不知道应该,还是不应该……”

“别白日做梦。”

“不像是开玩笑。可是她修漪汾究竟图的啥呀?哎不管图啥,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们这样的人家,巴不得……”

“别——觉得不对劲,好像人家张开滚笼,里面放了菽籽,诱我家傻鸟飞进去似的。吕桂敏,你这人有一点不好,就是势利眼。警告你,天上不能掉馅饼,贪小便宜吃大亏……”

多希望妈能说一句,“他修姨,我的意见,是和我家老二定……”;可是妈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好像她也认为这样说不合适。

都怪我家日子过得不阔绰,所以妈才会轻易动摇。也是,谁能架得住今天撮合,明天送礼,还有看得见看不见的权势诱惑?终于有一天,妈答应做娃娃亲了。从那以后,陶崇两家来往不断,热络非凡。修姨经常带我哥和她家小女生去看电影,上剧院,下饭店,逛公园……哎呀,我羡慕得咽口水,嫉妒得半死不活没有好心情。

还好,有米瑾。我去看米瑾!站在楼下喊。米瑾大概是生了“米疯子”的气,推开窗子冲我发火:天天来天天来,不来你会死呀?烦人——我说你别生气。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有一个人,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米瑾火更盛,指着我问,你还会说啥?啊梦见的,说那个女孩想见我……我说是啊,你怎么知道?她说不骗人你会死吗?滚滚滚——!关窗户,拉窗帘。诶呦,死的心都有。越咂摸越不是滋味。向窗户喊,态度好点不行吗?我也有自尊——

本来想变成小猫跑到她身边,去讨她的欢心,可这一刻什么心思都没了。嘁——想白玉凤。白玉凤对我,说不上有多好,但把我当人看呀!还吻过我,用脸贴过我呐。

徘徊很久,夜幕降临,回到家,实在掩饰不住伤心和绝望,骂老天爷不公,给我条瘸腿,然后蒙头睡觉。

亦梦亦幻——好像女鬼带着鼻孔味从“米疯子”鼻孔里飞出来了。她披头散发,衣衫碎成一块块一条条,缠在黑黑的电线杆和电线上,吱吱吱呜呜呜地叫……吱呜够了,就飘落下来,落在半张揉烂的纸上。纸在地面被风吹动,发出“谁死啦谁死啦”的响声……看见她干瘪的唇,肮脏的牙,上面有黏液,还有小虫爬……哎呀好恶心。女鬼发出怪异的笑声,在风里飞飘,落于尘埃,无痕无声,走墙上房,于月光下的瓦楞里,一溜烟似的远去……

我追女鬼,一直追到菜市场。怪哉——听见“宫疯子”吵嚷。想嗅一嗅“宫疯子”的鬼是什么味道,闭上愚蠢的眼,耸起招风的耳,张圆朝天的鼻,开始了我的特殊作业——声音在东,抽鼻子向东嗅,声音在西,又转向西。哎,歪打正着——一丝极暧昧的声音,混合着大馇子和大葱的难闻气味被捕捉到了——修漪汾,认不认识?就那个长得可好看了,高高的个,哎嫁入豪门的那个!听说她女儿得了一种怪病,叫什么侏儒症……谁说的?我立刻睁开眼,只见许多买菜的后背和卖菜的脸,许多许多的嘴,不知话是从哪张嘴里出来的。

哎呦,这个消息非同小可,赶快跑到小店向妈报告。妈正在给顾客夹油条,匆匆看了我一眼,说怎么可能?妈根本不信,说这话如果从你哥嘴里说出来,我也许信。可你这孩子没正溜,五迷三道,脱缰野马,看来还得给你带嚼子上笼头。跟你说崇铁,别游游逛逛,赶快回家写作业,不会问你哥。真让人犯愁,怎么就不知上进?告诉你,又给你报了个班——物理,明天九点去补课!妈呀,这招最吓人。我一不听话你就亮杀招。坚决不去!很懊恼,很气愤,出去转一圈又踅回来央求妈:

“妈,别给我报班了,浪费钱——你挣钱多辛苦啊。哎学校要是考鼻子闻,耳朵听这两科,我得一百,哥连三十都得不到。”

“浑话,胡说八道!哪个学校考这科目?”

有个买烧饼的女老师说:

“你儿子真有趣,好天真。哎呀,这两项的确都很重要。不过,德智体美劳,不包括它们呀。设立为考试科目,背离教学大纲;所以学校不可能采纳。不过,还真是特长。将来当警察,肯定是块好料。”

哎好失望,抬眼看看那个大眼镜,想质问她——讽刺我吗?什么屁话?当警察?看没看见我这条……啊警察队伍缺我这样的吗?

第二天,妈没给我报班,不是因为同情我;而是因为外婆生病住院,需要我去护理。我天天去护理,不怕脏不怕累,觉得比学习轻省。哥象征性去了一次,还手不沾水,坐凳上睡着了。

我一边洗毛巾给外婆擦后背,一边叨咕,说崇刚不自觉,故意躲避劳动。外婆说——小点声。你哥现在任务就是学习。学习累脑瓜,看把他累的。让他好好休息,不要吵醒他。言外之意是,反正你也是残次品,就可你一个人耽误吧。

想想也是——将来我肯定啥啥都不行,哥却会有大出息。

外婆说——你们老崇家,得有个光耀门庭的人。这个人是谁?能是你吗?你肯定不是,那就得靠你哥。

那一刻,我懂事了,有了彻底的开悟——觉得不但不应该和哥比,而且还应该处处让着哥,护着哥,宠着哥。我把这话跟妈说了。妈摸摸我的头说——我们崇铁,长大了,懂事了,不让妈操心了。话虽如此说,但心里别别扭扭。我是凡人,心胸还没豁达到那种地步,所以暗暗拧巴。

修姨携女儿来我家越来越频繁,让我心情越来越不舒畅。你想啊,每周至少一次。每次来,必带许多东西,并且还大张旗鼓,生怕别人不知道。根本就是做给我看,折磨人!

你看修姨这个嘚瑟,一进院门就极其夸张地踮脚招手喊:

“崇刚过来——来看看你媳妇——!”

发现美丽女人都很做作,还很可疑——修姨似乎在玩花招。

不关注崇铁正常,但关注崇刚也也有些太过。总是先夸哥,再过渡到她女儿。譬如眉毛,说看我家“童话宝宝”,眉毛弯弯,是不是特别好看?譬如嘴唇,陶凤仪的嘴唇,就像两瓣玫瑰花,绒嘟嘟。还有就是,我们那一双小手啊,又白又胖,嫩嫩的,软软的,有梅花坑。

“嘁——“我在一旁撇嘴道,“有什么了不起?米瑾也有梅花坑,手指又细又长,比她好看。”

“胡说什么呀——?米瑾谁?不就‘米疯子’家的那个臭丫头吗?”“耿一飘儿”斜眼看我,愤愤不平,说,“没见怎么优秀啊。小草鸡儿和金凤凰有的比吗?凤仪的班主任可是经常夸陶凤仪的,说心灵手巧,聪明好学,心地善良,才华横溢。”

不管她们怎么说,我都觉得还是米瑾好;即便陶凤仪穿俄式布拉吉,韩式百褶裙,米瑾穿普通衣,大众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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