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文没有说谎,他家的宅子还真挺大。
站在门外,看着面前宅院高耸的院墙,陆笙感到颇为诧异,
“这真是你家?”
回想刚刚李星文连付饭钱都得一枚一枚铜子儿的数,两者一对比,不禁让陆笙有种现实被割裂的反差感。
而面对陆笙的疑惑,李星文却没有太过在意,只是平静地回复道:
“是啊,这就是我家。”
随后他推开门,带着陆笙进了院内,这整栋宅子分前院后院,陆笙刚进来时,便感觉整栋宅子都很干净,显然是被人常常打扫的缘故,但即便如此陆笙还是觉得这里莫名给人一种荒凉的感觉。
好多房屋的窗户纸都破了,而从那破掉的窗户往里看,能看到好多屋子里都是空的,没有桌椅板凳,更没有寻常高门宅院常备的那些饰物把件,只有灌进去的风在来回鼓动。
李星文注意到了陆笙的目光,他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为了给我娘治病,变卖了不少东西,不过还是有你一床被子的,这你不必担心。”
陆笙倒不是担心自己睡觉的问题,只是好奇罢了。
从这宅子的规模来看,李家曾经不说家财万贯,起码也是小富之家,怎么会沦落到这般田地?
但陆笙并不是个喜欢刨根问底或是揭人伤疤的人,他已经猜出李家肯定是出了变故,再要多问怕是会惹人不快。
李星文一直将陆笙带到了后院,这里看起来要比前院好得多,打扫得同样干净,而且窗户纸也都没破。
随后,李星文指着其中一间屋子说道:
“这原本是我睡的屋子,之后你就睡这儿吧。”
“那你呢?”
“我睡隔壁。”说完李星文便去自己的房间里抱着一床被子去了隔壁,在他开门的瞬间,陆笙看到了桌案上摆着两张牌位,那上面分别写着,
父李藏安之位,
母张玲之位。
看起来李星文的父母已经逝世了,对此陆笙倒是不感到意外,毕竟之前也听他说了,他是一个人住在这宅子里。陆笙只是没想到,李星文会把自己的房间让出来给他住,而他跟父母的灵位住在一起。
过了一会儿,两人各自收拾好东西后就出来了,正好无事,两人便闲聊起来,
“对了,你下午有什么事吗?”李星文主动对着陆笙问道。
“没有,怎么了?”
陆笙今天才刚来临淄,本来就只是为了斗画扬名,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事,
而与画院的挑战也被约到了第二天,所以此时他的确是没什么事的。
“没什么,就是想请你去逛逛。”
“你刚来临淄,一定还没来得及逛吧?”
正说着,李星文忽然拿出两张巴掌大的纸片,上面用红线画着许多瑰丽花纹,同时还被撒了不知什么东西的粉末,在阳光下显得亮晶晶的,隐隐约约地陆笙还看到了用彩线勾勒出的“烟雨”二字。
“你有福了,朋友,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陆笙见这两张纸片看似单薄,但实则构造十分用心,显然不是寻常之物,但他第一次见还真不知道这是什么,而看到陆笙摇头,李星文忽然大笑道:
“你真不知道?你果然不是青州人!”
“这可是烟雨楼的花票啊,有这两张票就是烟雨楼的客人,你可知道,这东西可要三两银子一张!”
烟雨楼?那是什么地方?
自下山之后就一直在赶路的陆笙并没有听过这名字,但看李星文那兴奋的表情显然这地方很出名,更何况还有这三两银子一张的“花票”,像这种普通百姓连票价都付不起的地方,只会在普通人中更出名。
不过相比于烟雨楼是干什么的,陆笙更好奇的是,为什么李星文手里会有两张价值三两银子的花票,陆笙可没忘了李星文在茶楼里表现出来的拮据。
“这票不是偷来的吧?”
“呸!男子汉大丈夫,谁会偷东西啊!”李星文不屑地发出一声冷哼,
“这明明是我捡的!”
“真的?”陆笙对此颇为怀疑。
“当然是真的!”见陆笙还不信,李星文立马红着脸解释道:
“青州多水,南来北往的客商大多都是走水路来临淄的,我就在码头上给人家搬货。”
“前两天一名豪商因生意急着要走,在上船的时候意外落了两张花票,我本想还给他的,可船已经离岸了,我喊他又没人应声。”
“没办法,我这人就是见不得浪费,便替他收了起来。”
李星文虽然说的快,但说的有理有据,陆笙倒也没再怀疑。
“那你这会儿拿出来干什么?”陆笙好奇地问道。
“花票一月一期,过了今晚这花票就算作废,我本来想着今晚自己一个人把它用了的。”
“可偏偏今天碰见了你,而花票又正好有两张,你说这是不是缘分?”
李星文说着就把其中一张花票放进了陆笙的手里,毫无疑问他是想带着陆笙一起去,
面对突如其来的礼物,陆笙下意识地想要拒绝,然而李星文完全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有道是,人生得意须尽欢,不见烟雨也枉然。”
“作为一个男人,来了临淄你怎么能不去烟雨楼看看呢?”
“走吧走吧!”
李星文推搡着陆笙便把他带出了院门,因为他学过武,只是一介画师的陆笙根本推不动他,没办法,陆笙只好任由他带着自己一起去。
……
烟雨楼,是整座临淄城,乃至整个青州最有名的青楼。
每天都有无数达官贵人往来其中,负责看门的龟奴早就练出了一副火眼金睛,哪怕只是第一次,只需要简单地扫一眼,他们就能知道对方是不是烟雨楼的客人。
今天是选花魁的日子,来往的花客只会比平日里更多,烟雨楼门前早已门庭若市,车水马龙,正当几名龟奴忙着跟来此的贵客打着招呼时,忽然看到两名傻小子正像愣头青似的往里走。
单从两人的打扮来看,其中一人身穿绸缎青衫,看起来到也像是一位公子,但看他满脸的茫然,显然是从没来过,而且除了衣服以外,他一身上下也没个有钱的配饰,唯一可能值得上价的,也就腰间挂着的那块像是玉一样的石头。
而另一个穿着白色布衣,身材还算魁梧,像是练过武的,只是学艺应该不精,脸上有明显被人打过的痕迹,除此之外,他那散发出来的气质,说好听点就是单纯,说不好听点就是蠢,没有教养。
这样的傻小子最容易冲撞贵客,万一不懂事得罪了谁,首先要责罚的还不是他们几个看门龟奴?以往又不是没闹过这样的事儿。
离得最近的一名龟奴直接站出来挡住了他们,倒也没发生什么恶奴欺客的桥段,毕竟往来的都是贵人,要是恶了贵人的心情就不好了。
所以他只是好言相劝,
“两位小兄弟,莫不是走错地方了?吃饭的话,隔壁就是酒楼,那里可比我们这儿便宜多了。”
“怎么?不让我们进?我们可有这个。”
看见有人挡路,李星文就拿出了自己的花票,像是当作免死金牌似地举着,而那名龟奴看到他手里拿着张花票,先是一愣,随后哑然失笑。
这傻小子莫不是把这东西当成了门票?
明明是消费三两银子就能得一张的小玩意儿,结果被当成了宝贝。
真是傻得可爱。
就在这时,不远处有名正准备进楼的花客忽然注意到了正在挥舞手臂的李星文,不由得一愣,
“老奎,你看那边那个是不是白天跟你打架的那小子?”
那被叫做老奎的魁梧汉子在同伴提示下看到了李星文,也是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想到会这么,能在这里再见到他,而在回过神来之后,不禁又疑惑道:
“我记得那小子的脸当时不是肿得跟头猪一样吗?这么快就好了?”
随后他嘟囔了一句“还挺耐打。”便转过头来继续往里走,而最先发现李星文的那名男人在又看了一眼之后,同样也收回了目光。
对于他们来说,白天见到的人此时又见,虽然意外但也只是小插曲,只能是让他们多看两眼而已,但对于一旁的龟奴来说,就不一样了。
“李都尉认识那小子?”迎接他们的龟奴没听到两人的谈话,只是看见了他的目光,于是他很小心问道。
“见过而已。”
李都尉随口答应了一句,便不再多说,而在送他们进楼之后,那龟奴看到自己的同伴把两人给拦住了,想了想便准备过去看看。
齐国降了之后,大桓在青州设了四座营卫,其中一卫就设立在临淄城外,被称为“稷下卫”,名义上是保护稷下学宫内的学子,让他们不受外人打扰能安心求学,但实际上这一支同时也是皇帝调给齐王刘安的亲卫,目的就是为了方便刘安监察齐地动向,同时能迅速动手。
一卫有五千六百人,由一名将军,三名都尉统领,这位李都尉便是三位都尉其中之一,同时也是齐王刘安最喜欢的都尉。
这在临淄当地怎么也算得上是大人物了,这样一个人物在烟雨楼里哪怕放个屁都得被这些龟奴认真对待,何况是他亲口说了一句“见过”。
不说别的,起码进门的资格是有了。
于是这名龟奴跑到了自己同伴的身边,悄悄跟他说了两句之后,便为李星文和陆笙让开了路。
“两位公子,里面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