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丙戌年,十一月二十七日晚。
当李斐扬带着鹰扬营选出的五百骑兵从大营出发时候,他心里很不好受。白天的大战鹰扬营损失过半,只剩下一千多人。现在自己带走五百精骑后,守护大营的也就只有不到七百人,很多都还受轻伤。
离开大营的时候,大营后勤总管率领运银粮的车队正好来到大营。后营总管赶来告诉李斐扬,内府陈云轩和内府的管事还在成都。按照约定,他们应该是今天出发,因为内府库房的东西太多。原本没有命令说全部运出,三天前接到皇帝命令,要全部运出,看来皇帝是要放弃成都城了。也许正是因为有大西皇帝准备离开成都北上不回的消息,导致了成都驻军和周边驻军军心浮动,小股叛乱开始出现。悍字营奉命镇压叛乱,居然也开始抢劫老百姓,这样成都城陷入动乱中。
大营总管传来皇上的最新命令,任命李斐扬为特使,回成都护送陈云轩和内府管事来大营。
丙戍年十一月二十八日清晨,当李斐扬帅鹰扬营精锐马不停蹄跑回成都的时候,发现成都城完全变了个样,冬日雾气下的城市显得格外寒冷肃杀。城市内到处都是劫难痕迹,有很多处失火烧毁的院落更是触目惊心。
守东门的校官见到李斐扬,急切问起前方的战况。李斐扬和他在五军都督府宴会中喝过酒,记得是同乡,便告诉他前方今天也许有恶战。校官告诉李斐扬,刚接到命令,明晚要撤离。
李斐扬带骑队来到五军督抚府在东校场军营,让大家休息。连夜赶了四个时辰,骑队累坏了。他自己带着五个卫士,奔向皇宫。
在大西皇帝宫殿中,李斐扬见到了陈云轩和后营管事。宫殿这时已经是一片狼藉,看来撤离命令刚传下不久。
李斐扬把皇后的信交给陈云轩,拿出皇帝令牌说:“鹰扬营李斐扬奉大西皇帝和皇后命令,护送内府总管陈大人去大西军大营。”
“李将军,昨晚才传来撤离消息,我们没有充裕时间准备呀。”陈云轩说。
“军情急迫,陈先生,军令如山倒。我奉命带你们去大营,也不可能有多少时间让你们准备。”李斐扬注意到陈云轩五十多岁,应该算典型读书人。
“可内府那么多好东西,不带走会被焚毁的。”陈云轩说。
“陈先生,我连夜赶来,需要休息。给你们两个时辰准备,我们中午出发。”李斐扬说。
“不可能,现在我们还缺车,东西也没有搬完。”陈云轩说。
“李将军,我早告诉陈先生,只带银两,其他的东西都扔掉,可他不听,连旧蜀王府中的书和物件都要带上,我哪来那么多车呀!”内府留守管事抱怨说。
李斐扬在安西将军帐下时,经常听读书先生讲故事,理解读书人视书如命的想法。他感觉自己太困了,没有时间听他们解说。便说:“我把皇上的令牌给你,你去留守五军都督府调车。抓紧时间,我们下午出发,必须在三天内赶上大营。”
冬日的下午,成都城东门外。当李斐扬率领自己骑队和陈云轩以及后营管事走出东门时,李斐扬才感觉自己此次任务的麻烦。内府和后营的车辆居然有一百多辆,而押运士兵只有五百多。内府和后营的家眷们也加入车队中,这只庞大的车队行进的速度可想而知。车队里面各种装束人都有,如果没有车上的大西内府字号,别人还会认为是逃难车队。
李斐扬带着鹰扬营的二百骑士在前面开路,留下三百人殿尾,开始向东走。快到龙泉驿站的时候,太阳快落下了。李斐扬想,按照现在这样的行军速度,想很快追上大西军大军,真还有点困难,他开始焦虑起来。
傍晚,李斐扬把车队安置在龙泉山下的燃灯寺。他寻思着,如果今天大西军清晨开始和满清蛮子军开战,现在可能已经有胜负结果了。如果大西军胜,则会继续向保宁府挺近,但如果大西军没有取胜,也许会向南撤离。也许自己明天一天快赶路程到遂州府,就能遇上大营。
晚饭后,李斐扬让卫兵把陈云轩叫道自己住的客房。
“陈先生,明天我们必须把家眷和车队分开,太多家眷会影响我们行军速度。”李斐扬说。
“分开?”陈云轩不解问。
“是的。家眷妇孺们他们慢慢走,我们留一小队士兵保护他们。车队必须快速赶到遂州。“李斐扬说。
“好吧。皇后大营现在在遂州吗?”陈云轩问。
李斐扬指着桌上的地图告诉陈云轩,大西军大本营现在在顺庆府附近。”
“李将军,皇后信上说你是她最信任的人,但你好象以前不在宫里吧?”陈云轩问。
“我以前在安西将军营中,后来到鹰扬营。皇后出嫁的时候,是我护送她到成都的。”李斐扬说。
“护送了皇后成婚就成了她最信任的人?”陈云轩不解地问。
“皇后于我有救命之恩。”李斐扬说。
“救命之恩?”陈云轩问。
李斐扬不愿解释太多,变换话题说:“昨天大西军前锋在顺庆府的太阳溪遭遇北兵,前锋失利。我鹰扬营冲入敌阵,扭回败局。但我军伤亡很大,需要补充。皇上才改派我鹰扬营护卫大营。今天皇上率大西军主力决战北军,也不知道到底怎样?”
“北军很厉害?”陈云轩问。
“他们装备很好,战斗力也强,不是轻易就能打败的。”李斐扬说。
“东边有明军,如果大西军战事失利,就无路可退了。干嘛放弃成都?”陈云轩看着地图说。
“听说是皇上觉得川人背叛者太多,对经营四川已经不抱期望,想离开这里吧。”李斐扬说,这是他听五军都督府将领们议论的。
第二天清晨,李斐扬刚起床,陈云轩急冲冲闯入他的房间。
“李将军,大事不好。刚才寺院外来了几个东边来的大西溃兵,他们说皇上战死,大西大军溃败了。”陈云轩说。
“溃兵在哪里?”
“他们现在在前院。大概是跑了一晚,饿坏了,我让人给他们一点吃的。”陈云轩说。
李斐扬立刻跟着陈云轩来到前院,见有六人衣冠不整身着大西军服的士兵。
“我是鹰扬营李斐扬,你们是哪个营的?”李斐扬问。
“回禀李将军,我们是大营兵部尚书的卫士?”领头伍长说。
“你们是兵部尚书卫士,不保护兵部尚书,临阵脱逃,罪当问斩的!”李斐扬说着,示意旁边的卫士夺下了五人的佩刀。
伍长一下急了,分辩说:“将军,皇上战死了,大营被攻破了,兵部尚书大人也中箭死了,整个大西军都崩了,我们只能跑呀!”
“什么?你说清楚。”李斐扬有点不相信自己耳朵。
“昨天上午,听说皇上带卫队出营,遭遇敌军。我大营大军还在埋锅造饭,皇上卫队逃回大营,说遭遇敌军,皇上被射杀。大营将军们完全懵了。这时,敌军突然冲杀而来,五军都督府的将军们也不知道该听谁的号令,大营很快被攻破。兵部尚书大人就是这时被射杀了。”伍长说。
“皇后的凤营呢?”李斐扬急切地问。
“凤营由鹰扬营保护,和丞相带着的大营中军两个营向遂州撤了。我们也随大营逃到了遂州,编入丞相的中军卫士营。”伍长说。
“那你们怎么跑到这里了?”李斐扬问。
“满清蛮子和北兵一直追击我们,遂州昨晚失守。平东将军和抚南将军传来将令,要大西军各部撤到永宁卫。丞相和凤营昨天撤往永宁卫了。”伍长说。
“那你们怎么没有去永宁?”李斐扬问。
“我们是中军大营最后留守的,根本没有想到晚上满清鞑子居然追到遂州。遂州失守时候,我们的旗队长带我们出西门。我们跑散了,遂州也被占了。我们夜里跑到资州,哪知道鞑子紧追到资州城下。我们是去不了永宁卫,才跑到这里的。”伍长说。
李斐扬被这突来的消息给惊呆了,他脑子里面一片空白。
“将军,我们跟你们吧。”伍长说。
“好吧。”李斐扬让留守管事安排伍长进卫士队,带着陈云轩回到客房。
李斐扬打开地图,说:“东边的路看来已经断了。”
“我们怎么办?”陈云轩着急问。
“我们带那么多银两的车队,行军速度会很慢。大顺皇帝兵败的时候,传来消息,鞑子兵行军很快,打了胜仗从来就不停止修整,会象疯狗一样追击。我们必须马上撤离。”李斐扬说。
“撤回成都城?”陈云轩问。
“成都城回不去了,鞑子很快会攻到成都城。成都城防完全没有准备,大西皇帝当时是想放弃成都城。”李斐扬思索着。
“皇帝死了,大西军听谁号令呀?”陈云轩问。
“大营掌权的应该是汪丞相,但是汪丞相根本不懂打仗,军队可能只会听四将军的号令。”李斐扬说。
“大西皇帝在的时候,汪丞相这批外来文人和蜀中文人就不合,一直有争斗。要是汪丞相控制大西军,蜀中归附大西的明军旧部也许会起事,皇后就危险了。”陈云轩低声说。
“军旅之中,将军号令最为重要,汪丞相不敢不恭奉皇后。从平日里来看,四将军对皇后礼仪有加,对汪丞相根本就没有放在眼里。所以,军旅之中,有四将军护卫,皇后应该很安全。”李斐扬说。
陈云轩摇头说:“礼仪有加那是大西皇帝的面子。带兵的将军谁会把一个不满二十的小姑娘看在眼里。但是从礼仪上讲,四将军是大西皇帝义子,还得叫声母后。这对将军们来说,是很难堪的。”
“先生放心,皇后有我们鹰扬营护卫。”李斐扬说。
“我们这么庞大车队,还有那么多家眷,要去找皇后大营,谈何容易。”陈云轩叹息到。
李斐扬看着地图,说:“平东将军和抚南将军在永宁卫赶跑了大明军的残部,大西军大营只有可能逃往那里。我们只能绕到成都的南边,从水路去永宁卫。虽然路途遥远,中间又有盗匪以及大明军旧部。但是水路相对安全,而且各大都市码头尚且在表面上归附大西军的营队掌控中。”
“那么多家眷、小孩都能带走?”陈云轩问。
“到了永宁卫,遭遇的也许是打仗。我在想,我们是不是能把家眷小孩安置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不用带他们去危险的战场。我们带有那么多银两,留下一部分给他们也许更好。”李斐扬说。从内心上讲,他是想放弃这些银两车以及家眷,带自己的鹰扬营和陈云轩火速赶往永宁卫。
“擅自处置内府银两,是要杀头的。”陈云轩说。
“陈先生,你别迂腐了。我有皇上令牌,现在皇上驾崩了,我有处置权。我们带有那么多银两行军,如果让盗匪们知道,也会起贼心的,不安全。”李斐扬说完,叫来下属鹰扬营的一个旗队长,命令他带一百骑火速赶往成都南边的黄龙镇,强征周围所有的船只,等候自己率车队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