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青铜柱开始崩裂，整个地宫一阵颤抖。
风干的婴孩手臂滚落池中，激起阵阵银浪。
她以剑尖挑开木俑残躯，肋条间卡着半枚鎏金铃铛——铃舌是微缩玉簪剑，剑身刻着"开元四年腊月"字样。
北斗九星方位各垂下一匹素纱，纱上血字正与《堕马髻剑谱》招式呼应。
薛寒镜后颈鹤纹已蔓延至左肩，白发垂落处泛起蓝光。
"这是霓裳羽衣教的舞姬襦裙！"
她挥剑斩落素纱，帛裂声惊起池底寒鸦。
水银浸透的纱帛遇风硬化，显露出剑招轨迹。
薛寒镜以青铜剑为笔，蘸水银在地面勾画，九匹素纱忽然自行绞合成襦裙形制——此乃"舞袖藏锋十二式"的武学要义！
“哇，师叔，这是什么招式，好神奇啊。”
“此乃舞袖藏锋十二式！”薛寒镜轻声道。
“我记得七岁生辰那日，教主赐下十二套玄冰蚕丝襦裙，嘱咐需以童女血温养。这刻素纱上的剑痕，就是蚕丝遇水银收缩形成的天然剑谱。”
“你们教主弯弯绕绕的真多。”
薛寒镜没有理会，撕开道袍内衬，蚕丝内衬的碎片飘扬而起来，当年缝在衣襟的蚕丝碎片正与素纱共鸣。
“这也太残忍了，这个霓裳羽衣教名字倒是怪好听的，怎么光干这么些脏事儿啊？”
薛寒镜猛然揪住心口，当年剖心时的剧痛再度袭来。
薛寒镜踏着素纱腾空，发丝缠住青铜剑柄，剑锋过处水银凝成冰刃。
她顺势使出"流云回雪"式，冰刃刺入木俑关节，三百具傀儡应声跪地，襦裙下摆齐齐裂开，露出密密麻麻的婴孩齿痕。
"汞童丹......"薛寒镜剑尖发颤。
“什么丹？”
“就是用你这种小孩练就的。当年教中失踪的童女原是被炼成蚕蛊，她们的乳牙嵌在傀儡体内作机括枢纽！”薛寒镜记忆豁然开朗，“那些美艳舞姬的襦裙内层，缝制的不是金线，而是抽自童女骨髓的玄冰蚕丝。”
薛寒镜挥剑斩断毒虫，蚕尸爆开的水银却在空中凝成教主虚影："镜儿可知，这蚕丝需以三百童女元阴滋养？"
虚影拂袖间，地宫四壁渗出猩红蚕茧，每个茧内都封着具蜷缩的童尸。
"装神弄鬼，破！"
薛寒镜手掐剑诀，贯穿蚕茧的刹那，三百道怨气汇成剑罡。她反手，发丝遇怨即燃，在穹顶烧出北斗九曜图。青铜剑突然脱手飞去，剑尖刺入天枢位蚕茧！
地宫剧烈震颤，九口古井开始倒吸水银。
薛寒镜扯过素纱裹住道童，白发已染透半边衣袍。
道童惊慌的想喊，却发现嘴巴也被裹住了，道童扒开头发定睛一看，看见她青丝变白发，恍然大悟。
“你这青铜剑上的云纹正与脐带血脉相连，《堕马髻剑谱》的本质是以童女为蚕，化寿数为丝，这分明就是吃人的武学,这也太残忍了。”
薛寒镜没有答话，子时三刻的更鼓穿透地宫时，最后一具蚕茧爆开了。
薛寒镜握紧脐带，水银从毛孔渗出结成剑袖。她挥袖斩向虚空，三百童尸怨气化作十二式剑招，将教主虚影钉死在青铜柱上。
柱面浮雕突然龟裂，露出里面封存的琉璃罐——罐中悬浮的，正是她七岁时被抽走的魂灯。
地宫阴风卷着骨屑扑灭灯笼时，薛寒镜听见了双生子的啼哭。
琉璃罐中的魂灯幽蓝如鬼目，映出长生殿残垣上的藤花纹。她以剑尖挑开罐口蜂蜡，灯芯竟是一截蜷缩的脐带，焦黑表皮刻满梵文——正是当年剖心时被抽走的命魂。道童忽然拽住她衣角颤抖："师叔，墙在渗血......"
青砖缝隙渗出猩红色的水银，砖面浮凸出三百童女挣扎的浮雕。薛寒镜后颈鹤纹已爬满左臂，白发缠住魂灯罐身，灯焰骤然暴涨。
火光中，殿角坍毁的祭坛下露出半截白玉笛，笛身纹路与她掌纹严丝合缝。
"这是人骨笛！"
她俯身拾起玉笛，记忆如冷电贯颅。
“我七岁那月夜，教主按着我与另一女童的手掌在玉笛烙纹，说这是‘双生锁’，可另一个女童是谁，我怎么都想不起来。"。
薛寒镜猛然将笛抵唇，吹出的却是婴孩啼哭般的悲鸣。
殿梁轰然塌落，露出夹层中三百具鎏金襁褓——每具内裹着对连体婴干尸！
她踉跄抚过襁褓上的鹤纹，与自己后颈印记如出一辙。
当年教主选中的圣女从来不是一人，那些"夭折"的双生子，脊椎皆被炼成骨笛。
魂灯火光忽明忽暗，映出琉璃罐底暗刻的小字："薛氏寒镜、薛氏寒珏，开元三年七月初七生。"
“薛氏寒珏，我有一个妹妹？”
地宫陡然震颤，骨笛自行飞旋至穹顶。薛寒镜的发丝根根竖立，发梢水银凝成剑形。
她挥袖斩向虚空，剑气掀开祭坛残石，露出下方玉棺——棺中女子着霓裳羽衣，面容与她宛如镜影，心口插着柄脊椎炼制的骨剑！
"阿妹......"喉间溢出的称谓惊得她倒退三步。
记忆裂痕中浮出零碎片段，薛寒镜头疼欲裂。
道童上前搀扶。
“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总角之年有双生妹寒珏共习剑舞，我想起来教主金针封其百会穴那夜，寒珏被活抽脊椎时的惨叫”,薛寒镜眼含泪水。
“原来自己这些年缺失的记忆，皆因双生魂被强行撕裂。”
骨笛突爆凄厉长音，玉棺应声开启。寒珏尸身腾空起舞，手中骨剑轨迹竟与《堕马髻剑谱》完全契合。
薛寒镜后颈鹤纹灼如烙铁，魂灯焰心窜出蓝色火蛇缠住她手腕——这是双生子间的魂锁！
"坎离易位，魂归紫府！"
她咬破指尖在玉棺刻下血符，三百鎏金襁褓同时炸裂。双生婴尸的怨气汇入骨剑，寒珏的尸身突然开口："阿姊可知，当年剖心是为补我残缺？"
剑光闪过，薛寒镜心口疤痕迸裂，血喷溅在寒珏尸身，竟让枯骨生出新肌！
道童的惊叫着将薛寒镜扯出幻境。
薛寒镜低头见心口血洞中伸出条脐带，正与寒珏尸身相连。魂灯火光里，她终于看清真相。
“我与寒珏本是连体婴，教主将其分离后，以她的心窍滋养寒珏残躯。所谓《堕马髻剑谱》，实为双生子魂血共鸣之术！”说着薛寒镜咬紧牙关。
"破！"
她悍然扯断脐带，血凝成剑刃刺入玉棺。寒珏尸身突然软化，化作水银状流入地缝。骨笛应声炸裂，笛孔中飞出三百道童女怨魂，尽数消散。
子时阴气最盛时，薛寒镜攥着半截骨笛残片，白发已染尽霜色。
道童颤手指向废墟深处，九口古井方位升起青铜柱，柱面浮雕刻满双生子舞剑图，而中央天枢井内，正传来熟悉的金针颤鸣......
天枢井喷涌汞雾时，薛寒镜认出了那缕沉水香。
九根青铜柱表面双生舞剑图泛起磷光，金针颤鸣声与她的百会穴共振。她以骨笛残片划过柱面浮雕，碎屑中竟掺着胭脂膏，
“这是教主为我们姐妹点绛唇时用的波斯香脂。”
道童突然高喊"金针在吸水银！"
薛寒镜撕下半幅道袍裹手，抓住颤动的金针。针尾缠着五色丝线，线头延伸至井底玉棺缝隙。
她猛然发力，拽出的竟是一具鲛绡裹尸的玉棺，棺盖阴刻《霓裳羽衣曲》工尺谱，每个音符皆由人鱼膏凝成。
"这是教主的调香棺！"
她指尖触到棺侧缠臂金，五色丝线突然勒入皮肉。
“当年常见教主佩戴此金钏调配香药，钏内暗格藏着控制金针的机括。棺内忽然传出环佩叮咚，与我幼时枕畔的安魂铃声如出一辙。”
薛寒镜燃起鲛人烛，烛光穿透玉棺刹那，薛寒镜浑身剧震——棺中女子头戴九凤冠，面容与她有八分相似，心口插着十二枚金针摆成北斗阵。
更骇人的是女子手中握着的犀角梳，梳齿间缠绕着她与寒珏的胎发！
"娘亲....."这个称谓脱口而出的瞬间，青铜柱上的金针尽数离体，在她周身织成经络囚笼。
“娘亲，这个恶婆娘是你的娘亲？”道童惊诧道。
薛寒镜后颈鹤纹已蔓延至指尖，白发缠住棺盖梵文，玉棺突然横移，露出底部暗格。三百支琉璃瓶整齐排列，每支浸泡着连体婴的脊椎，瓶身标签墨迹犹新，"开元三年七月，薛氏双生子，取脊炼剑簪。"
薛寒镜挥剑斩碎琉璃瓶，整个人几近癫狂。
“我看见教主将寒珏的脊椎炼成骨笛，用自己的心头血温养，看见那些夭折的双生子被制成香药，供奉在长生殿暗阁。"
镜儿可知，香魂需锁于至亲玉棺？"
教主尸身突然睁眼，棺中人鱼膏化作锁链缠住薛寒镜脚踝。她凝聚真气，在虚空凝成那招"堕马回风"。
烈焰焚毁五色缠臂金时，玉棺轰然炸裂，露出底部青铜剑匣，匣内整齐码放着一排乳牙，她清楚，那是她自七岁至及笄被拔掉的乳牙。
薛寒镜扯开棺中尸衣，教主心口金针阵内嵌着块龟甲，甲纹与清虚观九井布局完全吻合。
她将乳牙按入龟甲裂缝，地宫突然倾斜，九根青铜柱倒映在汞池，组成巨大的浑天仪。
"原来天枢井是仪枢......"
她踏着青铜柱跃至仪心，发丝缠住金针摆出南斗六星。当最后一枚针插入龟甲，教主尸身突然干瘪，三百支琉璃瓶中的脊椎腾空飞起，在她头顶结成剑阵。薛寒镜明悟，这地宫本身就是柄以血脉为鞘的巨剑！
阴风卷着香灰迷眼时，玉棺彻底化为齑粉。薛寒镜握着教主遗留的犀角梳，道童颤抖着指向她发梢，最后一缕乌发正逐渐被染成霜色。
地宫穹顶崩落第一块青铜砖时，薛寒镜的最后一缕青丝化作了雪。
白发垂落如瀑布，触及剑匣的刹那，沉香木轰然开裂。十二枚玉簪悬浮成阵，簪头镶嵌的乳牙泛起血光！
她将白发缠住龟甲，发丝穿透裂纹勾出北斗九曜。
“这又是什么？”
“每年生辰教主以金针取齿，原是为今日凑成这‘葬剑骨阵‘’。。
青铜柱突然转动，柱面双生舞剑图渗出人鱼膏。薛寒镜踏着玉簪跃至浑天仪枢心，白发缠住三百道童女怨魂，在虚空凝成剑鞘。
”这是她死前最后的恶毒，以我为剑骨，以地宫为剑匣，炼就这柄噬魂巨剑！”
"师叔不可！"
道童嘶喊着抛出犀角梳，梳齿刺入浑天仪卯榫。薛寒镜后颈鹤纹已爬满面颊，她反手拔下心口玉簪，血喷溅在青铜柱面。
九口古井同时喷涌水银，在空中交织成剑匣形制。薛寒镜的白发根根寸断，发梢水银凝成《堕马髻剑谱》终式"三千白发葬山河"。她挥动白发为剑，剑气所过之处，青铜柱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梵文——竟是镇压三百童女怨魂的《往生咒》！
"破！"
白发剑锋刺入浑天仪枢纽，玉簪应声爆裂。乳牙中的血髓渗入地缝，所过处水银尽化清泉。道童突然指着龟甲惊叫："裂纹在愈合！"
薛寒镜呕出心尖血涂抹龟甲，裂纹汇成太极图——阳极是她与寒珏的生辰，阴极刻"开元七年八月十五"。
地宫震颤愈发剧烈，剑匣形制的汞雾开始收缩。薛寒镜抬头看去，七口井已然封住，扯断白发缠住道童，将其抛向生门："走！"自己却逆冲入剑匣核心，十二枚玉簪尽数插入要穴。她看见自己的影子在水银中分离，寒珏的残魂正从青铜柱浮雕里伸出手......
"阿姊，该醒了。"
寒珏的指尖触及她眉心刹那，三百童女怨魂突然凝成剑雨。薛寒镜的白发彻底燃烧。
"银海枯，霓裳裂，青丝成雪葬剑匣。"
玉簪尽碎时，她终于读懂教主最后的后手——所谓人形剑谱，实为将自身炼成解开怨魂桎梏的药引！
青铜浑天仪分崩离析，薛寒镜的霜发缠住寒珏残魂，血绘制的太极图迸发清光。当第一缕晨辉刺穿地宫时，人们只见清虚观九井腾起青烟，空中似有双生鹤影绕着剑匣翩跹。
（第贰回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