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的执念在这里？”道童故作大人状。
“执念？”
“我能感应到，那个家伙说我是天生的负卷人，《无常卷轴》中的人我虽然都还没见过，但他们都有执念，而你的执念，是你的亲人，所以你愿意典当你的武学，换回这即便很痛苦的回忆”道童说。
“既然痛苦，为什么我要找回呢？”薛寒镜悲切低语。
“我只是个孩子，而且我无父无母，哪里懂这些！”道童双手一摊。
幽蓝的浓雾凝成霜华时，薛寒镜凝视着玉棺。
“想来比回忆更痛苦的，是被忘却吧，寒珏与我心脉向连，不想让我忘记她。”
晨光穿透地宫裂隙，映出三百琉璃棺表面游走的金蚕纹。她以白发缠住龟甲残片，甲面卦象突然倒转——乾位显出血色"珏"字，坤位浮出冰裂"镜"痕。
"西南离位，启！"
她挥袖震碎天枢井残砖，水银裹着琉璃棺碎片升空，拼凑出完整的北斗蚀刻，蚀刻发着幽冷的光芒，像是比死亡更彻骨的绝望。
霓裳羽衣教的长生术法需借至亲魄，此刻棺内凝结的冰雾，正是用双生子魂血炼制的，名叫锁魂香。
青铜柱残骸突然移位，露出地宫最底层的冰玉祭坛。
薛寒镜踏着水银溅起的浪花跃至坛心，足下太极鱼眼各嵌半枚犀角梳，这是她与寒珏及笄时的绾发之物！
道童惊呼未落，祭坛裂缝已渗出琥珀色脂膏，遇风即凝成三百舞姬形貌。
"这是？这是霓裳锁魂阵......"薛寒镜道。
“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她剑指划破掌心，汞血滴入太极阴阳鱼。祭坛轰然中分，升起水晶柱台，柱内封存着具霓裳羽衣的玉骨，心口插着十二枚金针摆成南斗状。
薛寒镜后颈鹤纹突突跳动，发现是她七岁那年"病逝"的教坊司掌舞！
"叮——"
寒珏残魂凝成的玉簪突然飞射，刺入水晶柱面。金针应声弹出，在空中排列出《堕马髻剑谱》的后续剑谱。
薛寒镜的白发无风自动，发梢汞珠凝成剑形刺向南斗星位。当第七枚金针归位时，玉骨突然开口，吐出的竟是寒珏的声音：
"阿姊，玉棺即你我胞衣。"
记忆翻涌——
她看见教主将连体婴分离后，把胞衣炼成玉棺；
看见寒珏的残魂被封入掌舞尸骸，成为锁住三百香魂的阵眼；
最骇人的是水晶柱底暗藏的铜鉴，映出自己与寒珏共用同一套经脉的真相！
祭坛突然倾斜，三百舞姬残魂化作剑雨。
薛寒镜眼含泪水吗，扯断白发结印，发丝燃烧成的青烟在空中写就《往生咒》。
寒珏的玉簪刺入水晶柱裂隙，汞液顺着裂纹灌入，竟将霓裳羽衣洗成素缟。
"婆娑柯！"
她以心口之血为墨，在玉棺表面重绘《霓裳羽衣曲》。当最后一笔落下时，三百琉璃棺同时开启，香魂凝成白鹤冲霄而去。寒珏残魂从水晶柱脱出，与她白发纠缠成同心结。
薛寒镜抚过玉棺裂痕，汞液倒流处显出婴儿蜷缩的胎印——这正是她与寒珏未被分离时的原初形态。
子夜更漏倒悬时，薛寒镜的瞳孔映出了开元三年的月光。
青铜剑匣嗡鸣着吐出最后一丝蓝雾，匣底显出血色经络图。
她以白发缠住寒珏的玉簪，簪尖刺入地宫残存的半块龟甲——甲面卦象竟逆转为"山风蛊"之兆。道童突然指着水银池惊叫："水银在倒流！"
池中银浪逆涌如瀑，凝成三百面青铜鉴。
薛寒镜踏浪而立，见鉴中映出教坊司旧景：开元三年上元夜，连体婴被置于丹炉前，教主执金剪分割胞衣，血溅处升起双生鹤影。记忆随水银倒灌灵台，她终于看清寒珏脊椎被抽离时，自己心口同步迸裂的真相。
"坎离易位，溯！"
她挥簪斩断虚空中无形的脐带，汞鉴应声炸裂。
逆流的汞珠裹着记忆残片，在空中拼凑出完整《堕马髻剑谱》——剑招起手式是她与寒珏胎动时的姿态！
地宫西南角传来编钟闷响，九口古井残骸升起琉璃灯。
薛寒镜白发缠住灯柄，火光穿透灯罩刹那，映出教坊司地底密室：三百童女跪坐成阵，任汞液从卤门灌入，将脊椎炼成剑簪。
她忽然捂住心口——那些女童后颈皆烙着鹤形印记！
"原来我亦是药引......"
水银突然托起具冰棺，棺中女子与她容貌无二，手握半卷《霓裳羽衣曲》。薛寒镜以簪挑破指尖，汞血滴落棺面显出血书："双生非孽，连心为药。"
冰棺应声而开，寒珏残魂凝成实体，将玉簪刺入她眉心。
记忆如汞瀑倾泻。她看见教主以双生子心头血喂养剑簪，看见自己每夜梦游起舞实为演练剑阵。
"破！"
薛寒镜震碎冰棺，残片化作汞雨滂沱。
她与寒珏残魂共执玉簪，在虚空刻出北斗九曜。当最后一笔落下时，地宫穹顶轰然洞开，月光如银浆灌入，将汞液蒸腾成漫天星斗——每颗星辰皆是当年被炼化的童女魂火。
道童突然跪地泣血，手中《无常卷轴》燃起青焰。薛寒镜扯过半幅羊皮，见焦痕显出新谶："汞海枯时见本心。"她悍然将玉簪刺入天灵，汞血顺着任脉游走，在后背凝成完整的《霓裳羽衣曲》工尺谱——这才是真正的剑谱原本！
子夜梆声穿透汞雾时，地宫彻底坍毁。薛寒镜的白发裹住寒珏残魂，在月光下竟重归鸦青。
寅时的梆子声渗入地缝时，薛寒镜踩碎了半截缠臂金。
教坊司残垣下显露的青铜地门刻满《往生咒》，咒文缝隙却渗出朱砂。她以玉簪划破掌心，汞血滴入门环螭吻口中，地门轰然中开。三百具琉璃玉棺倒悬穹顶，棺内骸骨皆呈飞天献祭之姿，脊椎骨刺穿琉璃连成星图。
"竟是活人柱......"
薛寒镜抚过廊柱上的鹤形凹痕，凹槽内残留的汞膏突然蠕动。
道童好奇心顿起，薛寒镜突然回忆起什么，说道。
“当年教坊司重建时，教主将三百舞姬封入地基，以她们的精血温养地宫剑阵。”
玉棺突然炸裂，骸骨落地即起，摆出《霓裳羽衣曲》的剑舞阵势。薛寒镜后颈鹤纹灼如烙铁，她挥簪斩断一缕白发，发丝遇汞凝成剑形刺向主位骸骨。那骸骨天灵盖突然翻开，露出内藏的鎏金剑匣——匣中竟是教主日常佩戴的缠臂金！
"叮——"
缠臂金碰撞声激起汞浪，地宫四壁浮现血色经络图。薛寒镜忽觉足底刺痛，青砖缝隙伸出无数发丝般的金线，将她经脉与骸骨剑阵相连。道童惊呼中，她看见自己的影子正被金线提成傀儡，舞出十年前那招"堕马回风"。
"坎离移位，断！"
她咬破舌尖喷出汞血，血雾触及缠臂金刹那，剑匣内飞出一卷鲛绡。薛寒镜抖开鲛绡，其上墨迹竟是教主笔迹："以亲为祭，地缚成道。"
“当年教主分娩时，产床下埋着九具连体婴尸骸，她与寒珏实为第十对‘地缚人柱’！”
骸骨剑阵突然变式，三百具琉璃玉棺碎片凝成剑雨。
薛寒镜扯断缠臂金掷向穹顶，金环套住北斗天枢位，剑雨瞬间凝滞。
她踏着玉棺残片跃至阵眼，见地面暗刻《黄帝宅经》中的"九宫缚灵阵"，每宫阵眼皆嵌着婴孩乳牙。
她将白发插入阵眼，汞血顺着九宫纹路漫溢。
骸骨接连爆裂，脊椎骨中飞出的金针在空中拼成南斗六星。
寒珏残魂突然显形，执玉簪刺破自己眉心，魂血浇灌下，地缚金线寸寸断裂。薛寒镜终于明悟：所谓剑阵，实为抽取双生子魂力维持的缚灵邪术！
晨光初现时，教坊司地宫化为齑粉。
薛寒镜握着缠臂金残片，白发间杂着几缕新生的鸦青。
卯时天光刺破残垣，薛寒镜嗅到了胭脂匣底的沉水香。
教坊司废墟深处掘出的紫檀妆奁，匣面螺钿嵌着北斗九曜。
她以玉簪挑开鱼形铜锁，内里绒布上卧着支鎏金步摇，缠枝纹间卡着半截褪色剑穗——穗尾金铃上"薛"字依稀可辨。道童忽指匣底夹层："有血沁！"
犀角梳划开暗格，羊皮残卷裹着支玉搔头滑落。薛寒镜展开残卷，朱砂绘就的经络图令她指尖发颤——这正是当年她与寒珏同练"双生剑舞"时的合脉要诀！
及笄那夜，教主将姊妹俩的青丝编成剑穗，笑着对她们二人说。
"发结同心，剑气同源"。
"师叔当心！"
道童惊呼未落，剑穗金铃突迸寒芒。
薛寒镜旋身避过，见铃舌竟是微缩剑簪，钉入石柱后渗出汞珠。她扯断白发缠住金铃，铃身裂纹显出血字："匣非匣，穗非穗，破镜终需连理枝。"
幽蓝的雾自废墟缝隙升腾，凝成三百舞姬残影。薛寒镜挥簪斩碎虚影，残魄却汇聚成寒珏形貌，手握另半截剑穗莞尔："阿姊可记得，这穗子原是一对？"
话音未落，其手中剑穗忽化作游蛇，钻入薛寒镜后颈鹤纹。
薛寒镜剧痛难当，恍惚间，她看见教主将双生剑穗浸入水银池，以姊妹心头血淬炼；她看见寒珏的剑穗被缝入自己襦裙内衬，成为操控剑气的枢纽；她看见鎏金步摇的缠枝纹实为三百童女名讳的微雕！
"兑位，七寸！"
薛寒镜将玉搔头刺入地缝，水银顺着纹路漫成河图。残垣突然移位，露出教坊司祭剑台遗址。
三百柄锈剑倒插成阵，剑柄皆系着褪色剑穗，穗尾金铃随阴风呜咽，奏的竟是《霓裳羽衣曲》变徵之音。
薛寒镜踏着锈剑跃至阵眼，见玄武岩碑上刻着"以穗为媒，以发为剑"。
她扯断剑穗金铃掷向碑面，铃舌刺入"剑"字刹那，三百锈剑腾空而起，剑穗纠缠成网将她笼罩。
蓝色的血自指尖逼出，在剑网写下"连理"古篆。锈剑应声落地，穗尾金铃尽数爆裂，露出内藏的犀角薄片——每片皆刻着《堕马髻剑谱》残招！薛寒镜的白发无风自动，将薄片拼凑成卷，拼凑成当年被教主撕毁的剑谱末章。
辰时的日晷影划过残碑时，薛寒镜在青铜鉴中窥见了分离的胞衣。
教坊司祭坛废墟间显露的螭纹铜镜，镜缘嵌着连体婴尸油炼制的长明灯。
她以剑穗金铃轻叩镜面，汞液突然从螭口喷涌，凝成双生女婴蜷缩的胎形。道童忽见镜中寒珏伸手触碰薛寒镜倒影，惊觉两人足踝竟缠着无形的脐带。
"震位，断！"
薛寒镜挥簪斩向镜中脐带，铜鉴应声炸裂。碎片却悬浮成三百面小镜，每面映出她与寒珏的人生断章：金针封脉时寒珏的惨叫、剖心夜飞溅的水银、甚至教主撕开连体胞衣的瞬间！
此时道童背后的《无常卷轴》腾起青烟，显出血谶："镜非镜，影非影，双生终归一元灵。"
幽蓝的雾自镜片升腾，在空中交织成教坊司丹房旧景。薛寒镜见幼年自己被按在青铜鼎上，鼎中沸腾的胞衣正与寒珏的残魂纠缠。
记忆如毒蛇反噬着薛寒镜，原来当年分离手术中，教主将寒珏半副魂魄封入她心窍，这才有了"双生剑蛊"的魂力源泉。
"师叔，镜中有字！"
道童指向最大镜片，裂痕拼出"以镜还魂"四字。薛寒镜白发缠住镜片割破掌心，汞血浸染处显出一段《黄帝内经》："阴阳离决，精气乃绝。"她猛然将铜镜残片刺入心口疤痕，寒珏的残魂竟顺着汞血流淌而出，在虚空凝成实体。
"阿姊，该合鞘了。"
寒珏的指尖点向她眉心，三百镜片突然汇成剑鞘形制。
薛寒镜后颈鹤纹蔓延至双目，她看见自己的影子正被剑鞘吞噬，而寒珏的影子却愈发凝实。
地底忽传来编钟闷响，当年封印寒珏魂魄的青铜鼎破土而出，鼎内悬浮着完整的连体胞衣！
她将玉簪刺入鼎耳饕餮纹，鼎身应声龟裂。寒珏残魂哀鸣着被吸入胞衣，薛寒镜的白发尽数脱落，换作满头鸦青重生。
铜镜碎片落地成卦，显出"地天泰"之象。
第叁回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