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的雨已经下了整整七日。

宁尘站在运河码头的瞭望台上，蓑衣上的水珠连成线往下淌。他抬起泛着金纹的右手，雨水在触及皮肤的瞬间汽化，腾起一缕缕白烟。自从江底归来，这具身体正在发生可怕的变化——不需要睡眠，伤口会自行愈合，甚至能听见十里外马蹄踏破水洼的声音。

"侯爷，又发现三艘粮船。"亲兵的声音发颤，"和之前一样...没有尸体。"

宁尘望向运河。浑浊的水面上漂着十几艘空船，船帆上沾满黏液状的黑色物质。最诡异的是，每艘船的甲板上都散落着衣物，仿佛船上的人凭空蒸发，只留下贴身的衣物。

"带我去最后发现活人的地方。"

亲兵领着宁尘来到一处废弃货仓。推开霉变的木门，腥臭气扑面而来。地上蜷缩着个船夫打扮的男子，听到动静猛地抬头——他的眼球已经变成乳白色，脖颈处长出细密的鳞片，正用牙齿撕咬自己的手腕。

"第七个..."随行大夫低声道，"都是运河上的纤夫，发病前都说看见了'金娘娘'。"

宁尘蹲下身，金纹手指按在船夫眉心。刹那间，无数破碎画面涌入脑海：

——深夜的运河上飘着金雾，雾中有女子歌声；

——水底升起苍白手臂，指尖滴落的不是水而是金液；

——雾散时，整船人的皮肤开始脱落，露出下面黑色的鳞甲...

"不是瘟疫。"宁尘收回手指，"是龙脉污染。"他扯开船夫衣领，露出心口处硬币大的金斑——与沈秋留下的剑魄印记一模一样，只是色泽浑浊。

亲兵突然惊呼。只见那船夫剧烈抽搐起来，脊椎发出可怕的断裂声。他的腹部像吹气般鼓起，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游动。宁尘本能地拔剑，却在剑刃触及船夫身体的瞬间僵住——

船夫爆开了。

不是血肉横飞的那种爆裂，而是像熟透的果实般裂成几瓣。腹腔里钻出条三尺长的"东西"，似蛇非蛇，通体覆盖着半透明的金色鳞片，头部却长着张酷似人脸的面孔。

"退后！"

宁尘的剑光斩过怪物脖颈，却发出金石相击之声。那怪物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断颈处喷出的不是血，而是粘稠的金液。更可怕的是，溅到金液的木箱开始腐蚀，转眼就化为一滩黑水。

"用火！"

随行士兵投出火把，火焰触及怪物的瞬间竟变成诡异的蓝色。怪物在火中扭曲，最终缩成一枚金色鳞片。宁尘用剑尖挑起鳞片，发现背面刻着个微小的"叁"字。

"红衣三号..."宁尘突然想起荒宅里那个女孩的话，"在东海..."

暴雨中传来号角声。亲兵仓皇来报："运河上游漂下来上百艘空船！更可怕的是...水里...水里都是..."

宁尘跃上屋顶望去，浑身的血都凉了——

原本浑浊的运河完全变成了金色，水面下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形黑影。它们像水草般随着水流摆动，每当闪电亮起，就能看清那些根本不是影子，而是一个个皮肤金化、脖颈生鳃的"人"！

最前方的黑影已经爬上岸。那是个穿着官服的中年男子，宁尘认出是青州漕运使。他的官服下摆已经和双腿长在一起，变成鱼尾状的器官，脸上却带着诡异的微笑。

"金娘娘...赐福..."漕运使的喉咙里发出气泡音，"献祭...真龙..."

宁尘的剑魄印记突然灼痛。他低头看见自己胸口的金纹蔓延到了左臂，形成与沈秋当年一模一样的金丝脉络。更诡异的是，运河里的怪物们同时停止了动作，齐刷刷"望"向他。

漕运使跪了下来，其他怪物也跟着跪拜。它们开裂的嘴唇蠕动着，吐出含糊不清的词汇，在雨声中汇聚成令人毛骨悚然的诵念：

"剑...主..."

宁尘突然明白了什么，猛地扯开衣襟。他胸口的剑魄印记正在与运河金光共鸣，而更深处...有种陌生的力量在苏醒。恍惚间，他听见沈秋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它们把你...当成了容器..."

一道闪电劈落。借着刹那间的光亮，宁尘看见运河尽头立着个红衣人影。那人手中握着的不是金鳞，而是一柄漆黑如墨的长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