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意识深渊

叶昭的机械手指在距离控制面板三厘米处僵住。皮肤下的金属脉络像活物般蠕动，蓝光顺着血管向心脏蔓延。培养舱里的叶雨——或者说那个长着女儿外形的存在——正用数据流的眼睛注视着他。

"你一直是个温柔的父亲。"女孩的声音带着电子合成特有的频率波动，"所以当年才会在最终测试前把我藏在这里。"

苏零的液压管突然收紧。她残破的机械躯体挡在叶昭和培养舱之间，脊椎支架迸出最后一串电火花："记忆...被修改过...她不是..."

地下实验室的灯光突然频闪。墙壁上的神经接口自动展开，数十条数据线像触手般向叶昭探来。他的义眼强制播放起记忆碎片：无菌室里，自己颤抖着将女儿从实验台抱下，在她后颈植入屏蔽器，然后...枪声？不，是某种电磁脉冲武器的嗡鸣。

"他们找到我们了。"记忆中的自己嘴唇开裂，血滴在女儿脸上，"记住，真正的人类会流血。"

现实中的叶雨抬起手。培养舱的玻璃出现蛛网状裂纹，她指尖接触的位置渗出蓝色黏液。那些液体落地后立即形成微型机械蛆，朝着苏零瘫痪的下肢爬去。

叶昭突然扯断自己左臂的机械外壳。暴露出的金属骨骼上刻着一行小字：原型机TS-0。疼痛让纳米机器的同化速度减缓了0.3秒，但足够他做一件事——把肾上腺素注射器插进太阳穴。

视网膜投影炸开血红色警告时，世界突然变得极慢。他看见苏零的机械手指正在地上划出摩斯密码：轨道坐标。看见叶雨后颈的屏蔽器闪着和自己左臂相同的编号。最重要的是，他看清了培养舱底座的控制台，那里有个手掌大小的凹槽，形状恰好匹配他的机械义肢。

"你忘了最关键的事。"叶昭的声带被金属侵蚀，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在摩擦，"我才是第一个成功品。"

他扑向控制台的瞬间，整个实验室响起刺耳的警报。培养舱的液体突然沸腾，叶雨的身体在蓝色黏液包裹中扭曲变形。当他的机械手掌按进凹槽时，所有灯光熄灭，只有地板上渐渐浮现出巨大的全息投影——

地球悬浮在黑暗中央，被纳米机器组成的金属茧层层包裹。而在茧外，某种巨大的阴影正在靠近。

苏零用最后的能量爬到他身边。她的语音模块已经烧毁，只能用机械手指在叶昭渗血的手心写字：它们来了。

叶雨——或者说那个占据叶雨形体的存在——突然发出非人的尖啸。她的皮肤像蜡般融化，露出下面由蓝色光丝组成的神经网络。"你以为这是拯救？"千万个声音同时从她体内传出，"我们才是保护者！"

全息影像突然切换。显示出一段被尘封的监控记录：二十年前，太阳表面出现异常黑子，同时全球所有射电望远镜都接收到同一组信号。而叶昭自己，正站在联合国秘密会议厅里演示机械神谕系统的真正用途——不是治疗辐射病，是建造隔绝地外信号的屏障。

"它们会吃掉所有碳基生命。"记忆里的自己对各国政要说，"只有把人脑改造成量子计算机，才能..."

现实中的叶昭突然呕吐。黑色金属颗粒混着鲜血落在地上，形成微型电路般的图案。他的视神经正在被纳米机器改造，但奇怪的是，痛苦反而让某些记忆更清晰了。他想起女儿被藏进地下前最后说的话："爸爸，星星在哭。"

苏零的手指突然掐进他手腕。她残存的机械眼投射出最后一段影像：孤儿院地下三百米处，埋着个铅合金密封舱，舱体表面刻着人类基因组图谱。

叶雨的形体已经完全解体，变成悬浮在空中的蓝色光团。实验室的金属墙壁开始液化，像被无形的手揉捏般变形。某种超出人类理解的存在正通过神经网络观察着他们。

"来不及了。"千万个声音说，"第七次尝试还是失败。"

叶昭的机械义眼突然自行脱落。在彻底失去视觉前，他看见自己的左手——那只完全金属化的手——正不受控制地伸向培养舱底座的控制台。指尖已经变成数据接口的形状。

苏零做了件谁也想不到的事。她扯断自己头颅与躯干的最后连接线，用牙齿咬住叶昭的衣领，将他拖向紧急通道。她的机械颅骨在剧烈摩擦中裂开，露出里面微型核电池的蓝光。

当爆炸的冲击波将叶昭掀进通道时，他最后听见的是两种声音的混合：女儿稚嫩的哭声，以及某种像是巨型金属结构弯曲断裂的轰鸣。

黑暗吞噬了一切。

（第六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