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仙山终年云雾缭绕，琼楼玉宇掩映在五彩霞光之中。这一日，山顶的太真宫前，新来的仙子正凭栏远望。她云鬓半偏，星眼微饧，身着一袭素白羽衣，腰间却系着一条褪了色的石榴红裙——那是人间带来的唯一旧物。

"太真仙子，西王母传您去瑶池赴宴。"仙鹤童子手捧玉简，在宫门外恭敬禀报。

杨玉环——如今仙籍册上名为太真的女子缓缓转身，眼中闪过一丝恍惚。"今日又是什么宴席？"

"回仙子，是庆祝三千年蟠桃初熟的赏桃宴。"

杨玉环轻抚腰间红裙，幽幽叹道："人间此时该是七夕了吧？"不等童子回答，她已摇头苦笑，"罢了，告诉王母娘娘，我今日身子不适，想独自静修。"

童子欲言又止，终是躬身退下。杨玉环回到内室，从袖中取出一面铜镜。镜面泛起涟漪，渐渐显出人间景象——长安城灯火辉煌，朱雀大街上游人如织，小贩叫卖着乞巧果子，少女们穿针引线祈求织女赐巧。

她的手指颤抖着划过镜面，景象转向兴庆宫。宫墙内一片寂寥，只有几盏孤灯在风中摇曳。镜头再转，终于停在长生殿前。殿门紧闭，阶前落叶堆积，显然已久无人至。

"三郎..."杨玉环泪落镜面，涟漪荡开，景象消散无踪。

此时人间，兴庆宫南薰殿内，白发苍苍的太上皇李隆基独坐灯下。案上摊着一幅未完成的画像，画中女子云髻峨峨，回眸浅笑，正是杨玉环模样。老皇帝手持画笔，却迟迟不能落墨。

"大家，该进药了。"高力士捧着药碗轻声提醒。

李隆基恍若未闻，手指抚过画中人的面颊。"力士啊，今日是七夕吧？往年这时候，贵妃总要在长生殿前设宴，命宫人捉蜘蛛藏于盒中，看次日结网圆正以为得巧..."

高力士眼眶一红："大家保重龙体要紧。贵妃娘娘若在天有灵，也不愿见大家如此伤怀。"

"在天有灵？"李隆基突然激动起来，"她恨朕还来不及！是朕...是朕亲自下诏赐她白绫..."话未说完，一阵剧烈咳嗽打断了他。帕子上赫然现出点点猩红。

高力士慌忙召太医，却被李隆基拦住。"不必了，朕这是心病，无药可医。"他望向窗外如钩新月，"你说，蓬莱仙山离长安有多远？朕若遣方士去寻..."

"大家，"高力士跪伏于地，"自马嵬坡事后，老奴已暗中派人寻访过三十六路方士，皆言人死不能复生。即便贵妃娘娘位列仙班，仙凡殊途..."

李隆基突然大笑，笑声凄厉如夜枭："好一个仙凡殊途！当年汉武帝能见李夫人魂魄，为何朕就不能再见玉环一面？"他猛地推开窗户，对着夜空嘶喊，"玉环！你若能听见，就给朕一个提示！"

几乎同时，蓬莱仙山上的杨玉环手中铜镜突然炸裂。她惊愕起身，只见窗外一道流星划过天际，直向东方坠去。

"这是..."她心跳如鼓，直觉这与玄宗的呼唤有关。顾不得收拾碎镜，她匆匆驾云往瑶池方向飞去。

瑶池畔仙乐飘飘，西王母正与众仙观赏嫦娥新编的霓裳羽衣舞。见杨玉环突然闯入，西王母凤目微蹙："太真，本宫不是准你休沐了么？"

杨玉环跪伏在地："娘娘恕罪，小仙感应到下界有人强烈呼唤，特来求问吉凶。"

西王母掐指一算，叹息道："是唐玄宗在唤你。这痴儿，三年了还不肯放下。"

"求娘娘开恩，让小仙托梦与他，也好断了这份执念。"杨玉环叩首恳求。

西王母尚未答话，一旁的织女忽然开口："娘娘，臣妾倒觉得这段情缘感人至深。明日正是七夕，不如破例让他们隔空相见？"

"荒唐！"西王母拂袖，"天规森严，岂容仙凡私会？太真既已位列仙班，就当斩断尘缘。"

杨玉环泪如雨下："娘娘，小仙可以不要这仙籍，只求..."

"住口！"西王母怒喝，"你可知多少修行者千年难成仙道？为一介凡夫放弃长生，愚不可及！"见杨玉环仍跪地不起，她语气稍缓，"罢了，念你初登仙路，情丝未断。本宫许你七夕之夜观尘镜一个时辰，但绝不可回应下界呼唤，否则必遭天谴。"

杨玉环含泪叩谢。回到太真宫后，她取出珍藏的香囊——里面是当年玄宗赐予的定情之物：一缕龙须，两枚金钗。她将香囊紧贴心口，默默祈祷明日之约。

七夕之夜，长安城细雨霏霏。李隆基不顾高力士劝阻，执意前往长生殿。殿内蛛网密布，当年七夕乞巧的陈设仍在，只是物是人非。老皇帝颤抖着推开贵妃曾居住的偏殿，帐幔低垂处似有人影晃动。

"玉环？"他踉跄上前，掀开帷帐——不过是月光透过窗棂投下的影子。李隆基颓然坐地，从怀中取出半块玉佩——这是马嵬坡分别时，他从贵妃腰间取下的信物。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他喃喃自语，忽闻殿外环佩叮咚。抬头望去，月光中一个熟悉的身影若隐若现。

"三郎..."声音飘渺如风。

李隆基浑身颤抖，不敢置信："玉环？真的是你？"

身影渐渐清晰，杨玉环一袭白衣立于殿中，面容如生时般娇艳，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仙气。"三郎，我在蓬莱很好，你不必挂念。"

"不！没有你，朕生不如死！"李隆基扑上前想抱住她，却穿透了虚影，险些跌倒。"为什么...为什么不回来？朕可以退位，可以放弃一切..."

杨玉环泪光盈盈："仙凡殊途，我已非尘世中人。三郎，忘了我吧，好好保重..."

"不！一定有办法！告诉朕如何去蓬莱，朕亲自去接你！"

杨玉环的身影开始模糊："三郎，我时间不多了...记住，东海之东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话音未落，身影已消散无踪。

"玉环！别走！"李隆基疯狂地在殿内搜寻，却再也找不到半点痕迹。他跪倒在地，忽然发现地上多了一枚从未见过的玉佩——通体碧绿，上刻"太真"二字。

高力士闻声赶来，只见太上皇紧握玉佩，眼中燃起多年未见的火焰："力士，准备车驾，朕要去东海！"

与此同时，蓬莱仙山突然电闪雷鸣。西王母怒容满面地出现在太真宫前："大胆太真，竟敢私通下界！"

杨玉环坦然下跪："小仙甘愿受罚。"

"你以为一句受罚就完了？"西王母冷笑，"你可知违反天规的下场？轻则削去仙籍打入轮回，重则魂飞魄散！"

织女急忙求情："娘娘开恩，太真只是..."

"住口！"西王母怒视织女，"你也有份！本宫罚你三年不得与牛郎相会！至于太真..."她沉吟片刻，"念你初犯，罚你在寒冰洞面壁思过三年。若再违天规，定不轻饶！"

杨玉环叩首谢恩，起身时却露出一丝释然的微笑——至少，三郎知道了蓬莱的方向。

寒冰洞内冷彻骨髓，杨玉环盘膝而坐，心中却暖意融融。她取出那枚留给玄宗的玉佩的姊妹佩，轻声道："三郎，我等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