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门残照

青冥山的雾是铁灰色的。

林寒背着林雨登上第一千级石阶时，晶化的右臂已蔓延至肩胛。混沌之气在玉质皮肤下游走，将晨曦染成诡异的青金色。山门残碑上"天道无为"四个大字被藤蔓绞得支离破碎，半截石麒麟倒在草丛里，腹腔里竟生出朵血灵芝。

"这就是爹说的青冥山？"林雨伏在他肩头喘息。追魂引的蛊毒暂时被青铜门内的金液压制，但少女指尖已开始透出琉璃光泽——这是肉身玉化的前兆。

林寒正要答话，破空声骤起。

三支青铜箭钉入脚前三寸，箭尾缀着的符纸无风自燃。苍老的声音从山雾中传来："日出三竿不行路，月落西山莫叩门。"

"青冥弟子林寒，携妹前来拜山！"他举起父亲遗留的剑穗，铜铃在雾中发出清越响声。这是林家代代相传的暗语，唯有家族覆灭时才会启用的求援信号。

浓雾突然翻涌着退开。

断成两截的登仙道尽头，坐着个独腿老者。他左手握着酒葫芦，右袖空荡荡垂在身侧，膝盖上横着把锈迹斑斑的青铜弩。最骇人的是那张脸——自眉心到下颌裂开道蜈蚣状疤痕，伤口里竟有细小的金虫在蠕动。

"林震天的崽子？"老者浑浊的独眼扫过剑穗，突然嗤笑，"三百年前青冥宗分崩离析，现在只剩七座坟头三间破殿，你们确定要入这鬼门关？"

叩心三问

祖师殿的瓦当上栖着乌鸦。

林寒跪在龟裂的蒲团上，面前是七盏青铜魂灯。青冥宗第七代掌教玄尘子的残魂从灯焰中浮出，道袍上的补丁比殿顶的破洞还要密集。

"第一问。"残魂的声音像是生锈的齿轮在摩擦，"若宗门有难，敌十倍于己，当如何？"

林雨紧张地攥住兄长衣角。这问题分明是陷阱——青冥宗早无外敌可树，真正的危机恐怕来自...

"斩敌首，焚其粮，遁千里。"林寒抬头直视魂火。他晶化的右臂在魂灯照耀下泛起涟漪，竟隐隐显出龙鳞纹路，"待其内乱，卷土重来。"

魂灯猛地爆燃。

玄尘子残魂突然凝实，枯瘦手掌按在林寒天灵："第二问！若至亲入魔，剑锋当指何方？"

殿外传来金虫振翅的嗡鸣。林寒感觉有冰冷之物在探识海，混沌道体自发运转，竟将残魂的手掌灼出青烟："先断其魔脉，再寻回魂法。若事不可为..."他反手按住妹妹颤抖的指尖，"以血饲亲，共赴黄泉。"

七盏魂灯齐齐熄灭。

当黑暗吞没大殿时，林寒突然听见玉佩与魂灯共振的嗡鸣。最后一问直接在识海炸响，带着洪荒时代的威压："若天道不公，当如何？"

他看见自己站在尸山血海之巅，脚下踩着赵元魁的头颅，身后是燃烧的三十三重天。无数玉茧在虚空中破碎，每个茧里都跌落出与自己面容相似的尸体。

"那便..."林寒瞳孔分裂成重瞳，晶化的右臂暴涨三尺，"换了这天！"

朽剑藏锋

后山剑冢比林家的更破败。

断剑组成的坟冢中央，插着柄裹满绿锈的青铜巨剑。守冢人是个披头散发的盲眼老妪，正用骨针缝补着件千疮百孔的道袍——那针竟是抽的自身肋骨。

"青冥九剑已失传六代。"老妪突然开口，手中道袍无风自起，将林寒裹成蚕茧，"但你的血...很香。"

林寒感觉有无数丝线刺入毛孔。混沌道体自发反击，黑白气流与道袍上的补丁形成诡异共鸣。当最后一块补丁亮起时，裹尸布般的道袍轰然炸裂，露出内衬上以血为墨的剑谱。

"果然是《青冥葬剑诀》..."守门独腿老者不知何时出现在冢外，酒葫芦里的液体泛着血腥气，"三百年前玄霄师叔祖入魔前，把这卷禁术缝进了自己的皮。"

林雨突然尖叫。

青铜巨剑表面的铜锈簌簌剥落，露出内里漆黑的剑身。那根本不是金属，而是由无数细小骷髅头熔铸而成，每个骷髅的眼窝里都跳动着绿色鬼火。

"握剑。"老妪的骨针指向林寒，"或者死。"

混沌之气在右臂沸腾。当林寒握住剑柄的刹那，整座剑冢的断剑齐齐悲鸣。青铜巨剑的重量突然消失，他看见自己挥剑的轨迹上，连光线都被吞噬成虚无。

"葬剑者，葬己也。"独腿老者仰头灌了口血酒，"第一式'葬月'，需引太阴之气入脉，你小子倒是省了——混沌道体本就是活着的阴阳炉。"

夜魇来袭

子时的钟声格外嘶哑。

林寒在偏殿为林雨逼毒时，听见护山大阵传来裂帛声。那声音像是千万只指甲在刮擦琉璃，混着赵无涯标志性的冷笑："以为躲进龟壳就安全了？"

"是阴傀。"林雨突然按住心口，追魂引的黑纹在剧烈跳动，"西南方向三里，有人在操控尸群。"

两人冲出院落时，护山大阵已破开缺口。上百具挂着冰霜的尸傀正在翻越山墙，最前排的赫然是林家三位叔公——他们的头颅被冰晶重新接在脖颈上，眼眶里塞着南疆特有的噬脑蛊。

"赵！无！涯！"林寒的嘶吼震落檐上积灰。晶化右臂握住青铜巨剑的刹那，整片区域的月光突然扭曲，剑锋所指之处，三具尸傀无声湮灭成灰。

"这才有趣。"赵无涯坐在冰龙首级上抚掌轻笑，指尖缠绕着追魂引母蛊的血线，"等把你炼成剑傀，青冥宗的秘密就..."

他的话被剑鸣打断。

守门老者独腿点地，青铜弩连发九箭。每支箭矢都钉在虚空节点，竟将整片山域切割成棋盘状的囚笼。老妪的道袍在夜空中铺展，每一块补丁都射出裹尸布般的白绫。

"带丫头去镇魔窟！"独腿老者咳着血沫大笑，"让那些老东西看看，青冥宗还没死透！"

林寒劈开尸潮冲向后山时，听见镇魔窟方向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九幽寒气喷涌而出，在月下凝成百丈高的魔影——那魔物头顶生着断裂的龙角，竟与青铜门内的树根上悬挂的玉茧气息同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