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川想了想,开口道:
“爸妈,我打听过了,这周边只有向家村卖得最便宜。”
向存义不置可否。
他是向家村生人,清楚村里往外批菜的价格,一直以来都是周边最低的。
果然,谈到钱,父母都不吭声了。
向川知道价格优势已经让父母动摇,于是他继续加码。
“毛豆在咱这地方有的是,种花生的还是少,咱源城产花生最多的地方,就是向家村。”
“如果能跟村里签个长期合同,价格上至少能压下来两成。”
“两成,那按一百斤算,成本能省?”李玉萍举着筷子,半天没算出来。
“二十。”向川脑袋一转就算好了。
“这可不是小数目!”李玉萍眼睛都亮了。
“我原来一个月也就能卖四五十。”
有这赚钱的买卖,就是向家村下尖刀也得去啊!
突然,李玉萍一拍桌子。
“就去向家村,明儿一大早,我陪你去。”
向川拿起搪瓷缸子灌了一大口水,抹了一把嘴,起身作势要走。
“不等明天了,妈。订出去那么多货,货源不定下来我睡不踏实。”
李玉萍起身想跟着,一下起猛了,腰疼得她“哎呦”一声。
向存义赶忙扶着她坐下。
“你搁家吧,我去。”
李玉萍似笑非笑地努努嘴,示意向川跟上去。
向存义虽然嘴上没说同意,但向川明白,父亲已经用行动表明自己的态度了。
向川出门,见向存义正拿气管子给自行车充气。
那车胎慢漏气,用之前总得充气。
“爸,等我赚钱,给你换辆摩托车。”
这个年代,论拉风,就得是摩托车。
彩灯一挂,安个音响,一路放上重金属音乐,车手立马变“这条街最靓的仔”!
向存义头都没抬,只闷哼一声,然后缓缓道:
“你小子,别总拿好话出溜我!”
“我这两天算是看透了。我跟你妈就是说破大天去,也拦不住你做的决定。”
向存义直起身,抹了一把汗。
“你呀,主意也别太大了,真要栽进去,爸怕没本事扶你起来。”
向存义的声音越来越小,听得向川心里不是滋味。
向川本来想劝,想表决心,但终究没开口。
多说无益,实际行动才是最好的证明!
向川扶住车把,踹了一下车梯子,回头道:
“爸,我带你。”
“得了,给我,你带不动我。”
向存义把气管子立墙边,想拿车子时,向川已经蹬上自行车了。
向存义摇摇头,小跑两步坐到自行车后座上。
车子左右摇晃两下,很快被向川骑稳。
一路上,向存义隔一会儿就让向川下来,他来骑。
向川都没应,约莫半小时,俩人到了向家村。
上辈子,爷爷向国林在向川刚上大学那年去世了。
向川有十几年没见到爷爷了。
想到这层,向川选择先去爷爷家,而不是村长那里。
向国林家位于向家村三队。
进村直走一里路,有个向东的巷子,里边的第五家,就是了。
刚进巷子口,向川就大喊:
“爷,在家没?我来了。”
向国林正在门口大树下乘凉,见到向川,脸上的褶子笑得挤在一起,像朵菊花。
“川儿,老二,来,进屋。”
向川看见已经离世的爷爷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眼里含泪。
上辈子,爷爷骨折之后身体越来越差,后来得了脑梗。
向存义背着债,没钱给父亲治病,愁得整宿整宿睡不着,头发白了大半。
向存义还有个大哥,条件比他家好得多。
但他大哥始终认为向国林是老了,到岁数了,没必要在医院耗着浪费钱,硬是把向国林拉回家等死。
向国林身子瘫了,但心里明白。
在炕上躺了不到两个月,就火死了。
向川当时有心无力,却十分自责和心疼。
向川三岁的时候,向存义被借调到邻市一年。
李玉萍当时还没下岗,没法照顾向川,央求婆婆林带娣帮忙。
林带娣只带了两天,就推说自己身体不好,带不了孩子,隔天就跑去大儿子家带娃了。
李玉萍气得直哭。
她正愁得没边的时候,向国林来了。
儿子不在家,向国林从不在向川家过夜。
早上五点准时来,晚上李玉萍下班他就走。
临走前还会做好饭,但一口不吃。
向国林因为这事,成天被林带娣指着鼻子骂。
向国林一声不吭,硬撑着带了向川一年。
正因为这个,向川一直敬重爷爷,李玉萍也高看这个公公一眼。
向川回神,小跑着过去,站到向国林跟前。
“爷,你想我没?”
向国林嘿嘿一笑,“咋不想,有半年没来了,学习忙吧?”
向川点头,“挺忙的,以后我经常来看您。”
“好,好。”
向国林笑着,从裤兜掏出两包果脯,往院里瞅瞅,塞到向川手里。
“回家再吃,你大伯从北京拿回来的。”
向川会意,问道:“我奶在家啊?”
“在呢,刚从你大伯家回来。”
说完,向国林像意识到什么了似的,窘迫地搓手,假装不经意地看了看向存义。
向存义从兜里掏出了十连镇痛片:“给,爸,你上回捎信儿让买的药。”
“唉,唉。”向国林接过镇痛片,面上不好意思道:
“本来不想让你破费了,你大哥,你大哥说吃药不好,不给我买。我吧,不吃,不吃睡不着觉。”
向存义安慰道:“吃呗,这点药钱,我还能出起。”
没成想,这话像炸药包的引线,触了林带娣的霉头。
“你懂什么?你大哥是大学生,说得都对。你就给你爸买药吧,啥时候吃死了你就乐了!”
一向不喜欢争嘴的向存义,一听这话忍不住了。
“我大哥说话就是圣旨是不?我一天干啥都不对!”
林带娣提个扫帚出来,作势要打,嘴里还不停地骂。
“你个小杂种,一天跟我没一句好话,你就不能跟你大哥学学?”
林带娣的扫帚马上挥起来了,向川一个箭步冲上去抢了过来。
“奶,我都这么大了,你还打我爸!”
林带娣脸上恶狠狠的,脸上没一点作为长辈的温情。
“打他怎么滴,他是我儿子,老妈打儿子还有罪?”
向川把扫帚往边上一扔,迎上林带娣的目光。
“奶,你还知道我爸是你儿子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