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忌日超度

午夜十一点半，梧桐公寓停电了。

程默站在阁楼中央，手电筒的光束在黑暗中划出一道颤抖的轨迹。苏雨正在布置最后的仪式——七个铜铃按照北斗七星的位置摆放，中央是那个系着红色发卡的主铃。发卡在微光中泛着诡异的红色，像凝固的血。

"还有二十分钟。"苏雨的声音绷得很紧。她换了一身素白长袍，手腕和脚踝都系着铜铃，长发用红绳束起。程默几乎认不出这个平时总是穿着休闲装的女孩了。

楼下传来嘈杂声——林老太和那个假道长正在四楼做法事。铜锣声、念咒声和摇铃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不安的韵律。

"他们在加速进程。"苏雨冷笑，"想在子时前完成封印。"

程默望向天窗，月光被乌云遮蔽，只有零星的光点漏下来。那些小手印更密集了，几乎覆盖了整个玻璃。

"你确定要这么做？"程默问，"如果失败..."

"没有如果。"苏雨打断他，眼神坚定，"要么超度他们，要么我们加入他们。"

她递给程默一张符纸："含在舌下。这会保护你的魂魄不被冲散。"然后又拿出一条红绳，系在程默右手腕上，另一端系在自己左手腕上，"无论发生什么，不要解开。这是我们之间的纽带。"

程默点点头，喉咙发紧。他看向那张儿童病床——他的临时床铺，现在看起来像个祭坛。苏雨在上面放了一叠白纸和几个折好的纸飞机。

"林小雨最后的心愿。"苏雨解释道，"完成你们未完成的游戏。"

程默突然想起更多片段——病房里，他和林小雨比赛谁的纸飞机飞得更远。他们约定第二天继续，但他再也没有回去。

"时间到了。"苏雨点燃三支红蜡烛，烛光在无风的房间里诡异地摇曳。她开始摇铃念咒，声音低沉而有力。

程默按照指示坐在铜铃阵中央，手持主铃。苏雨的咒语声越来越快，铜铃的震动频率逐渐同步，形成一种令人眩晕的共振。

阁楼的温度开始下降。程默呼出的白雾在面前凝结，烛光变成诡异的绿色。最可怕的是，那些小手印开始移动了——它们在天窗玻璃上滑动，像是有无数看不见的孩子在外面爬行。

"他们来了。"苏雨的声音变得遥远。

铜铃突然同时响起，震耳欲聋。程默感到一阵强烈的坠落感，仿佛跌入无底深渊。等视线恢复，他发现自己站在幻境中的医院走廊上。

这里比上次看到的更加破败——墙壁焦黑，天花板滴水，远处传来孩子的哭声和笑声。走廊尽头是那间儿童病房，门半开着，里面透出微弱的红光。

程默想往前走，却发现手腕上的红绳绷紧了——苏雨不在幻境中，但红绳依然连接着现实世界。

"默默哥哥..."一个熟悉的声音从病房里传来。

程默鼓起勇气走向声源。推开病房门的瞬间，他的血液几乎凝固——四个焦黑的小小身影坐在病床上，齐刷刷转头看他。他们的眼睛是唯一还能辨认的部分，充满痛苦和困惑。

最靠窗的病床上，林小雨以最恐怖的形态出现——一半是穿红裙子的可爱女孩，一半是焦黑的尸体。她怀里抱着同样半焦的布娃娃，歪头看着程默。

"你终于来赴约了。"小女孩的声音甜美又阴森。

程默双腿发颤，但强迫自己走上前："小雨...我带来了纸飞机。我们可以完成比赛了。"

他拿出准备好的白纸，颤抖着开始折叠。林小雨注视着他的动作，焦黑的那半边脸肌肉抽搐。

"医生叔叔说打针不疼。"她突然说，"但他撒谎。针很疼，火烧起来更疼。"

程默的纸飞机折歪了，但他继续努力："我知道...我看到了一切。林文德是个坏人。"

"继父。"林小雨纠正道，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成熟，"妈妈不知道他晚上来我床边...说要做'特殊检查'。"

程默如遭雷击，终于明白林文德为何特别针对林小雨——她要揭发他的性侵行为。

"我告诉了护士阿姨，但她不信。"林小雨继续说，红裙子的一半开始渗出鲜血，"第二天继父说要给我'特别治疗'..."

程默的眼泪落在纸飞机上。他想起父亲的话——"林文德不是唯一的坏人"。整个系统都在包庇这个恶魔。

"对不起..."程默哽咽着完成纸飞机，"我应该回来的...我应该带你离开..."

林小雨突然从床上跳下来，动作诡异迅捷。她抓住程默的手，触感一半柔软一半焦脆："留下来陪我，默默哥哥。永远陪我玩。"

程默感到一阵刺骨寒意从接触点蔓延全身。他的视野开始模糊，现实世界的记忆迅速消退——他是谁？为什么在这里？唯一清晰的是面前这个需要他的小女孩...

就在意识即将消散的一刻，手腕上的红绳突然灼烧般发烫。程默听到遥远的呼唤："程默！回来！"

苏雨的声音像灯塔般指引着他。程默猛地摇头，清醒了一些："我不能留下，小雨...但我会帮你讨回公道。"

林小雨的表情变得狰狞："骗子！和所有人一样！"她的头发开始燃烧，幻境中的温度急剧升高。

程默突然抓起折好的纸飞机，轻轻一掷。飞机划过燃烧的空气，落在窗台上。

"第一轮你赢了。"程默强作镇定，"第二轮该你了。"

这个举动出乎意料地平息了林小雨的怒火。她歪头看着纸飞机，表情从愤怒变成困惑，最后是悲伤。

"我...不会折了。"她举起焦黑的手，"手指烧没了。"

程默心碎地拿起另一张纸："我教你。"

就在这时，幻境剧烈震动。远处传来林老太的尖叫声和假道长的咒语声。病房墙壁上浮现出金色的符文，像锁链般向孩子们缠绕而去。

"他们在封印你们！"程默惊呼。

林小雨和其他孩子发出痛苦的尖叫。程默本能地挡在他们前面，符文碰到他的瞬间，红绳迸发出耀眼的红光，将符文击退。

"默默哥哥...救我..."林小雨的哀求撕心裂肺。

程默突然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他抓起所有白纸，快速折成纸飞机，然后拉起林小雨焦黑的手，引导她完成最后一个。

"飞吧！"他将所有飞机掷向窗户。

奇迹发生了——纸飞机撞上窗户的瞬间，铁栅栏消失了，玻璃碎裂，清新的夜风涌入。飞机载着孩子们痛苦的记忆飞向夜空，化作点点星光。

林小雨的形象开始变化——焦黑的部分剥落，露出完整的小女孩模样。其他孩子也同样恢复成生前的样子。

"谢谢你，默默哥哥。"林小雨笑了，那笑容纯净明亮，"现在我们可以去玩了。"

她和其他孩子手拉手走向窗口，身影渐渐透明。最后一刻，林小雨回头对程默说："告诉妈妈...我不怪她。"

幻境开始崩塌。程默感到强烈的拉扯感，红绳引导他返回现实。最后一瞥中，他看到林文德的灵魂被无数小手拖入地狱深处...

"程默！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