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红色发卡
黎明时分,程默和苏雨坐在小区长椅上,浑身发抖。梧桐公寓在晨光中安静得可怕,四楼的窗户反射着初升的阳光,像一只只冷漠的眼睛。
"陈医生他..."程默声音嘶哑。
苏雨摇摇头,手腕上的铜铃发出轻微的声响:"我们救不了他。那些孩子...他们恨所有穿白大褂的人。"
程默想起幻境中林文德的脸,还有林小雨叫他"默默哥哥"的样子。零碎的记忆在脑海中翻腾,像被搅动的浑水,渐渐沉淀出模糊的画面。
"我需要见我父亲。"他突然说。
苏雨转头看他:"你想起什么了?"
"只记得片段...我确实住过那家医院,和林小雨是朋友。"程默揉着太阳穴,"但我父亲突然带我提前出院...为什么?他是不是知道什么?"
苏雨沉思片刻:"你父亲现在在哪?"
"邻市的医科大学任教。"程默掏出手机,犹豫了一下才拨通那个久未联系的号码。电话响了很久,就在他准备挂断时,一个疲惫的男声接了起来。
"小默?"程父的声音透着惊讶和担忧,"出什么事了?"
听到父亲的声音,程默喉咙发紧。自从母亲去世后,父子俩就疏远了,上一次见面还是三年前的春节。
"爸,我需要问你一些事。"程默深吸一口气,"关于仁和妇幼医院...和林小雨。"
电话那头沉默得可怕。良久,程父才开口,声音突然苍老了十岁:"你...想起来了?"
半小时后,程默和苏雨站在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精神科门口。程父程志远已经等在那里,他比程默记忆中瘦了许多,白大褂下的肩膀显得单薄。
"这位是?"程父警惕地看着苏雨。
"苏雨,她...帮我处理一些事情。"程默简短介绍。
程父带他们来到一间空会议室,关好门后,他双手交握放在桌上,指节发白:"你住进梧桐公寓了,对吗?"
程默和苏雨交换了一个眼神:"你怎么知道?"
"上周校友聚会,有人提到仁和旧址上建的公寓闹鬼。"程父苦笑,"我立刻想到了你...你小时候在那里住过两周院。"
"和林小雨一起?"程默追问。
程父的眼神飘向远处:"那孩子很喜欢你,总叫你'默默哥哥'。她得的是普通肺炎,但你..."他顿了顿,"你感染了一种罕见细菌,需要特殊抗生素。林文德坚持用他研发的新药,我不同意,我们发生了争执。"
程默心跳加速:"什么争执?"
"我发现他所谓的新药根本没通过完整临床试验。"程父声音低沉,"更可怕的是,我在他的电脑里发现了几起类似病例的死亡报告,都被他修改成了'并发症'。"
苏雨突然插话:"所以他先毒死那些孩子,再纵火毁灭证据?"
程父震惊地看着她:"你们...知道了?"
"我们看到了。"程默简单解释了通灵仪式的事,省略了最恐怖的部分,"林小雨的亡灵还在那里,还有其他孩子...他们需要真相和安息。"
程父双手颤抖:"那天我带你提前出院后,直接去卫生局举报了林文德。但他们说要调查...当晚就发生了火灾。"他痛苦地闭上眼睛,"我永远忘不了第二天的新闻...十二个孩子啊..."
"林文德死了,但亡灵还在受苦。"苏雨轻声说,"尤其是林小雨,她怨念最深,因为她目睹了一切。"
程父突然站起身:"等等。"他匆匆离开,几分钟后拿着一个旧公文包回来,从中取出一叠发黄的纸张,"这是我当年复印的证据,包括林文德篡改的病历和药物记录。也许...能帮到那些孩子。"
程默接过文件,最上面是一张照片——小小的病房里,两个孩子在玩耍。一个是他,大约五六岁的样子,正在折纸飞机;另一个是穿红裙子的小女孩,笑得灿烂,头上别着一个红色的草莓发卡。
"林小雨..."程默轻抚照片,突然僵住,"这个发卡!我在阁楼见过!"
他急忙翻出手机,展示给苏雨看——那是他刚搬进阁楼时拍的照片,角落里有一个模糊的红色反光点,现在他确信那就是发卡。
"我们需要回去。"苏雨立刻站起身,"那是她的重要遗物,可能是仪式的关键。"
告别时,程父紧紧抱住儿子:"小心。林文德...不是唯一的坏人。"
回程的出租车上,程默反复琢磨父亲最后的话。苏雨则不停拨打电话,但都无人接听。
"公寓出事了。"她挂断最后一个电话,脸色凝重,"我联系了几个住户,都没人接。林老太请的'道长'今天到..."
梧桐公寓楼下停着几辆警车,一群围观者对着四楼指指点点。程默和苏雨挤进人群,听到议论纷纷。
"402室的女人疯了..."
"大清早的赤脚跑出来,喊着'她来了她来了'..."
"说看到自己女儿,可她女儿不是二十年前就..."
程默心头一紧,冲进公寓大楼。电梯仍然故障,两人爬楼梯上到四楼,迎面撞上一片混乱——402室门前站着两名警察和一名医护人员,沈静被束缚带固定在担架上,目光呆滞,嘴里不停念叨:"小雨...妈妈对不起你...妈妈不该丢下你..."
林老太站在一旁,脸色灰败,看到程默时眼神闪烁。一个穿道袍的中年男子正在402室门口撒米念咒,但程默注意到他的"法器"都是崭新的,连道袍的折痕都还在。
"骗子。"苏雨低声说,"连基本的罡步都走不对。"
程默刚想上前,402室内突然传出一声巨响,像是钢琴被掀翻。紧接着,一股刺骨寒风从门内涌出,吹灭了道长手中的蜡烛。警察和医护人员惊恐地后退,只有沈静突然挣扎起来,对着空荡荡的门口哭喊:"小雨!妈妈在这儿!"
一道红影闪过,沈静的哭喊戛然而止。她瞪大眼睛,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然后...笑了。那笑容诡异而安详,与她先前的疯癫判若两人。
"我来了,宝贝...妈妈来了..."她轻声说,然后头一歪,没了声息。
医护人员慌忙检查,脸色大变:"心跳停止了!"
现场一片混乱。趁警察处理突发状况时,程默和苏雨溜进了401室。关上门后,两人都长舒一口气。
"沈静...死了?"程默难以置信地问。
苏雨点点头,表情复杂:"林小雨带走了她。某种意义上...是解脱。"
程默想起沈静最后的笑容,不禁打了个寒颤。他拿出手机再次看那张照片:"我们得找到那个发卡。"
"等等。"苏雨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木盒,打开后是一套精致的铜铃,比她现在戴的大一些,"这是我祖母留下的主铃,缺一个'引子'才能发挥全部力量。"
"引子?"
"与主要亡灵有密切联系的物品。"苏雨解释道,"林小雨的发卡可能就是缺失的那部分。"
两人等到警察和救护车离开后才悄悄上楼。阁楼比想象中更冷,明明是大白天,却阴冷如冰窖。程默按照照片的角度,很快锁定了发卡可能的位置——床与墙壁的缝隙。
他跪在地上,伸手摸索,指尖突然碰到一个冰凉的金属物体。拿出来一看,正是一个红色的草莓发卡,虽然蒙尘,但依然鲜艳。
"找到了!"程默刚举起发卡,阁楼的门突然砰地关上,天窗啪地自动打开,一阵旋风卷着灰尘在房间中央形成一个小型漩涡。
苏雨迅速结印念咒,铜铃声大作。旋风渐渐平息,但房间里多了一个人——林老太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串佛珠,眼神复杂地看着发卡。
"你们不该打扰他们。"老太太声音嘶哑,"二十年了...该过去的都该过去了。"
程默握紧发卡:"你知道真相,对吗?你丈夫做了什么?"
林老太的嘴唇颤抖:"他只是...太在乎他的研究了。那些孩子...本来也活不长..."
"你帮他掩盖罪行!"苏雨厉声指责,"你知道他毒死了那些孩子!"
林老太突然崩溃大哭:"我能怎么办?他是我丈夫!而且...而且那些孩子确实病得很重..."
程默想起父亲的话:"林文德不是唯一的坏人...你也参与了,是不是?你也是医护人员。"
林老太跌坐在椅子上:"我只是...按他的吩咐做事。那天晚上我值班药房..."她突然抓住程默的手,"但你父亲突然举报,文德慌了...火灾是意外,真的!他只是想销毁记录,没想到火势失控..."
程默甩开她的手:"意外?他锁了病房门!拿走通风口钥匙!那是谋杀!"
"现在他们回来了..."林老太喃喃自语,"尤其是小雨...她一直是最固执的那个。"
苏雨冷冷地问:"你请来的'道长'是干什么的?"
林老太眼神闪烁:"超度...让他们安息..."
"撒谎!"苏雨厉声打断,"你想彻底封印他们,让他们永不超生!"
老太太沉默片刻,突然笑了,那笑容让程默毛骨悚然:"聪明的小姑娘...但你们阻止不了。明晚就是忌日,道长会做一场大法事,把整栋公寓变成他们的坟墓。"
程默和苏雨离开阁楼时,天色已晚。林老太临走前的话像诅咒一样萦绕在耳边:"发卡给我,我保你们平安离开。否则...明晚就是你们的忌日。"
"我们必须做好准备。"回到401室,苏雨开始整理法器,"明晚是唯一的机会,要么超度他们,要么..."
程默没有接话,他正端详着那个红色发卡。在灯光下,他发现发卡背面刻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小字:"默默"。
记忆的闸门再次打开——病房里,林小雨摘下心爱的发卡递给他:"送给你,默默哥哥!这样你就不会忘记我啦!"
而他,年幼的程默,郑重地在发卡背面刻下自己的昵称,承诺道:"我明天就回来找你!我们一起折纸飞机!"
但他没有回去。第二天,父亲匆匆带他出院,他再也没见过那个穿红裙子的小女孩...直到二十年后,在噩梦般的阁楼里。
"我会完成承诺。"程默轻声对发卡说,然后把它交给苏雨,"需要怎么做?"
苏雨将发卡系在主铃上,铜铃立刻发出清脆的共鸣声,整个房间的空气都为之一振。
"明天午夜,我们需要回到阁楼,那里是能量最强的地方。"苏雨解释道,"我会用完整的法器进行超度仪式,但..."她犹豫了一下,"风险很大。林小雨对你执念很深,可能会..."
"带走我?"程默苦笑。
苏雨点头:"或者附身。你父亲提前带你离开,某种意义上...你辜负了她的信任。"
程默望向窗外的梧桐公寓,四楼的灯光忽明忽暗,隐约有小小的黑影在窗口晃动。最顶层的阁楼天窗处,一个红色的身影静静伫立,似乎在等待什么。
"明晚一切就结束了。"程默说,不知为何,他感到一种奇怪的平静。
苏雨开始布置法器,铜铃在无风的情况下轻轻摆动,发出悦耳的声响。程默则拿出父亲给的证据复印件,一页页翻看。其中一份病历引起了他的注意——林小雨的入院记录,监护人签名处是"沈静",但紧挨着另一个签名:"林文德",关系栏写着"继父"。
"等等...林文德是林小雨的继父?"程默震惊地抬头,"所以他不仅是杀害那些孩子的凶手,还杀了自己的继女?"
苏雨倒吸一口冷气:"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沈静能活下来...她是他妻子,至少曾经是。"
程默想起沈静最后的解脱,突然理解了其中的讽刺——她爱过的男人杀害了她的女儿,而她花了二十年才得知真相。
夜深了,但两人都不敢入睡。401室成了临时避难所,苏雨在门窗上贴满符咒,程默则继续研究文件,试图拼凑出完整的真相。
凌晨三点,公寓突然安静得可怕。连常有的管道声和老鼠跑动声都消失了,只有苏雨的铜铃偶尔发出轻微的声响。
"他们准备好了。"苏雨轻声说,"明晚...将是生死对决。"
程默望向窗外,血月已经升起,将梧桐公寓染成不祥的红色。阁楼的天窗上,密密麻麻地贴满了小小的手印,像是无数孩子在拍打玻璃,渴望着解脱...或复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