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午夜幻境

午夜十一点五十分，程默站在403室门前，手里紧握着铁盒和那把通风口钥匙。苏雨给他的红绳铜铃在手腕上微微发烫，像是有了生命。

门开了一条缝，陈医生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苍老。他示意程默快进去，然后迅速锁上门。403室比程默上次来时更加诡异——所有窗帘都拉得严严实实，墙上贴满了黄符，七个香炉在客厅地板上摆成北斗七星形状，散发出浓郁的檀香味。

苏雨已经在那里了，她换了一身素白衣服，长发披散，手腕和脚踝上都戴着铜铃。看到程默，她点点头："准备好了吗？"

程默喉咙发紧："需要我做什么？"

"坐下。"苏雨指着香炉阵中央的空位，"拿着铁盒里的东西，保持开放的心态...无论看到什么，不要尖叫，不要逃跑。"

程默盘腿坐下，将铁盒放在面前。陈医生锁好所有门窗后，也加入他们，三人形成一个三角形。

"记住，"老人严肃地说，"我们只是观察者，不要干涉幻境中的任何事。林小雨会带我们看到她记忆中的真相...但其他亡灵可能也会出现。"

苏雨点燃最后一支红蜡烛，放在程默面前："这是引魂烛，会引导林小雨找到我们。"她递给程默一张符纸，"含在舌下，能保护你的魂魄不被冲散。"

程默照做了，符纸有股苦涩的铁锈味。苏雨开始轻声念咒，手腕上的铜铃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有节奏的声响。陈医生则拿出一面铜镜，对着蜡烛反复调整角度。

"子时到。"老人低声宣布。

苏雨的咒语声突然变大，铜铃的节奏加快。程默感到一阵眩晕，眼前的烛光开始扭曲变形，逐渐扩散成一片模糊的光晕。房间里的温度急剧下降，他呼出的气在面前形成白雾。

烛光中，一个红色的小点出现了，渐渐扩大成形——是那个穿红裙子的女孩，林小雨。但这次她看起来更加真实，更加...鲜活。她站在烛光另一侧，怀里抱着那个布娃娃，歪头看着程默。

"你找到我的钥匙了。"小女孩的声音清脆甜美，却让程默浑身发冷，"现在我们可以玩游戏了。"

程默想说话，却发现自己的舌头像被冻住了。幻境正在形成——403室的墙壁如蜡般融化，重新组合成一间医院病房的模样。白色的墙壁，四张儿童病床，窗外是漆黑的夜色。

"这是...儿童病房？"程默惊讶地发现自己能听到自己的声音了。

林小雨点点头，指向最靠窗的病床："那是我的床。"她的表情突然变得阴郁，"那天晚上，医生叔叔说要给我们打预防针..."

幻境突然加速变换，程默感到一阵强烈的坠落感。等他稳住心神，发现自己正站在病房中央，但其他人似乎看不见他。四张病床上都躺着孩子，年龄在五到八岁之间，正在熟睡。墙上的时钟显示11:30pm。

病房门开了，一个穿白大褂的中年男子走进来。他面容和善，戴着金丝眼镜，手里拿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几支注射器。

"林文德。"程默立刻认出了他——档案照片上的副院长。

林文德轻轻唤醒每个孩子，温柔地说要给他们打一针"预防发热的药"。孩子们睡眼惺忪地点头，乖巧地伸出手臂。程默想大喊阻止，却发不出声音。

轮到林小雨时，她突然问："医生叔叔，为什么这个药水是粉红色的？上次的不是呀。"

林文德的笑容僵了一瞬："这是...新配方。"他迅速给她注射，然后匆匆离开病房。

幻境再次变化，程默看到时钟快进到11:50pm。病床上的孩子们开始不安地扭动，一个小男孩突然抽搐起来，口吐白沫。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只有林小雨还清醒着，她跳下床，惊恐地摇晃邻床的女孩："小梅！醒醒！"没有回应。林小雨跑到门口，发现门被反锁了。她开始尖叫、砸门，但走廊上空无一人。

这时，林小雨突然转向程默所在的方向，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她能看到他了！

"默默哥哥！帮帮我们！"小女孩哭喊着。

程默如遭雷击。默默哥哥？她认识他？

没等他反应过来，幻境再次变化。浓烟开始从门缝涌入病房，远处的火警铃声刺耳地响起。林小雨咳嗽着，跑到窗前，但窗户被铁栅栏封死。她转向病房角落的通风口——正是现在阁楼天窗的位置。

"钥匙...紧急钥匙..."小女孩哭着翻找护士站的抽屉，但一无所获。其他孩子已经一动不动，嘴角挂着白沫。

浓烟越来越重，林小雨的意识开始模糊。她挣扎着用指甲在通风口金属盖上刻字，先是"林"，然后是"杀"...但没刻完就倒下了。

最后一刻，通风口外闪过一个人影——是林文德。他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手里把玩着一把铜钥匙，正是程默在地板下找到的那把。

"不！"程默终于能喊出声了，幻境应声破碎。他回到403室，浑身被冷汗浸透。苏雨和陈医生也面色苍白，显然看到了同样的场景。

"他杀了他们...故意杀了那些孩子..."程默声音嘶哑。

苏雨刚要说话，突然瞪大眼睛看向程默身后。程默转身，只见403室的墙壁上，数十个黑色手印正一个接一个地浮现，像是有一群看不见的孩子在拍打墙壁。

"他们醒了..."陈医生颤抖着说，"所有亡灵都醒了！"

房间里的温度骤降，香炉中的香同时熄灭。程默面前的蜡烛火焰突然蹿高，变成诡异的绿色。最可怕的是，那火焰中渐渐浮现出一张人脸——林文德的脸，痛苦地扭曲着。

"救...我..."火焰中传出沙哑的声音，"他们...不放过我..."

苏雨迅速结印念咒，铜铃声响成一片。陈医生则抓起一把香灰撒向火焰，人脸发出无声的尖叫，消失了。

但危机没有解除。整个公寓开始震动，楼上传来重物拖拽的声音，402室的钢琴无人自响，弹奏着那首扭曲的摇篮曲。最可怕的是，无数孩子的哭声从四面八方涌来，越来越响。

"仪式失控了！"苏雨大喊，"我们唤醒了太多亡灵！"

程默突然想起什么，抓起铁盒里的那张纸条："'他们都睡着了，只有我还醒着'...林小雨是唯一保持意识的，其他孩子被毒死了！"

"所以他们的怨气更重。"陈医生脸色铁青，"林文德不仅纵火，还先毒死了他们...这是双重谋杀！"

一声刺耳的尖叫从楼上传来，是女人的声音。苏雨脸色大变："沈静！林小雨去找她母亲了！"

三人冲出403室，迎面撞上一股刺骨寒风。走廊上的灯全部熄灭，只有安全出口的绿光提供微弱的照明。402室的门大敞着，里面传出家具翻倒的声音和女人的啜泣。

程默第一个冲进去，眼前的景象让他血液凝固——沈静蜷缩在墙角，头发散乱，眼神涣散。她面前站着林小雨的鬼魂，但不再是那个穿红裙子的小女孩，而是一个全身焦黑、面目全非的小小身影，只有那双眼睛还保留着生前的清澈。

"妈妈..."小鬼魂伸出焦黑的手，"你为什么不要我了..."

沈静疯狂摇头："不...不...你不是小雨...我的小雨不会这样..."

程默鼓起勇气上前一步："林小雨...我们看到了真相。林文德杀了你和那些孩子..."

小鬼魂缓缓转向程默，焦黑的脸上看不出表情："默默哥哥...你回来了。"

沈静突然停止啜泣，震惊地看着程默："默默？程默？那个总是和小雨一起玩的小男孩？"

程默如遭雷击，记忆的闸门突然打开——零星的片段闪过脑海：白色的病房，隔壁床的红裙子女孩，他们一起折纸飞机，约定出院后去公园玩...

"我...我认识林小雨？"程默双腿发软，"我小时候住过仁和医院？"

沈静的眼神突然清明了一些："你是...程医生的儿子。你父亲当时在我们医院实习...你得了肺炎，和小雨同一天住院..."

更多的记忆涌现——父亲穿着白大褂站在床边，温柔地检查他的体温；一个小女孩在邻床对他笑，叫他"默默哥哥"；他们一起偷吃护士站的糖果...

"火灾那天...我父亲带我提前出院了。"程默喃喃自语，"所以我不在死亡名单上..."

林小雨的鬼魂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啸，整个房间剧烈震动。她的形态在红衣小女孩和焦黑尸体之间不断变换："默默哥哥答应过回来找我！我等了二十年！"

程默不知哪来的勇气，上前一步："小雨...我记得你了。我会帮你...帮你们所有人。"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把通风口钥匙："这是证据，证明林文德故意拿走钥匙，不给你们留活路。"

鬼魂的尖啸戛然而止。林小雨的形象稳定在红衣小女孩的样子，她盯着钥匙，大颗大颗的黑色泪珠从眼中滚落。

"他骗了我们..."小女孩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他说是让我们睡觉...其实是永远睡觉..."

就在这时，整个公寓的电力突然中断，陷入彻底的黑暗。无数细小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夹杂着孩子的啜泣和笑声。程默感到有冰冷的小手抓住了他的脚踝...

"快走！"苏雨一把拉起程默，"所有亡灵都醒了！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三人跌跌撞撞冲出402室，黑暗中无数看不见的小手拉扯他们的衣服。陈医生跑在最后，突然发出一声痛呼——他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拽倒在地。

"陈医生！"程默转身想帮忙，却被苏雨死死拉住。

"来不及了！"苏雨尖叫，"他们想要复仇的对象不只是林文德！"

程默最后看到的景象是陈医生被拖入403室的黑暗中，门在他身后重重关上，发出震耳欲聋的撞击声。

苏雨拉着程默一路狂奔下楼，身后是此起彼伏的孩童笑声。冲出公寓大门的那一刻，程默回头望去——四楼的每个窗口都站着一个小小的黑影，静静地注视着他们。

最顶层的阁楼天窗处，林小雨的红裙子格外醒目。她举起手，向程默挥了挥，然后转身消失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