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途汽车在蜿蜒崎岖的山路上颠簸了近十个小时,终于将陈清衍抛在了翠峰县那熟悉又陌生的老旧汽车站。空气瞬间变得不同。都市的浑浊被一种混合着泥土、草木、溪流气息的清冽取代,深吸一口,肺腑都仿佛被洗涤。然而,在这份清新之下,陈清衍敏锐地感知到了一丝异样——空气里弥漫着极其稀薄、却异常活跃的“清灵之气”!虽然总量依旧稀少,但浓度和活性,竟远胜雾都那个小公园的微型灵穴!老家山野的灵气复苏程度,果然远超城市!
他拎着简单的行李,站在略显破败的车站门口。手机信号时断时续,屏幕上“微讯”图标旁的小圈圈徒劳地转着。一辆沾满泥点的农用三轮“突突突”地停在他面前,开车的是个皮肤黝黑、笑容憨厚的中年汉子。
“清衍娃!真是你啊!你妈让我来接你!”汉子跳下车,正是村里的老熟人,张婶的儿子,张强。
“强哥,麻烦你了!”陈清衍笑着招呼,利落地把行李甩上车斗,自己也爬了上去。
三轮车在坑洼的乡村公路上继续颠簸,驶向大山深处。路两旁是熟悉的梯田、竹林和散落的农舍。但陈清衍的目光却变得锐利起来。他能清晰地“看到”:田埂边几株寻常的狗尾巴草,长得异常高大粗壮,草穗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油绿色泽,在风中摇曳时,竟隐隐散发出极其微弱的草木灵气。竹林深处,几根新冒出的竹笋,笋尖竟带着一抹奇异的淡金色,笋壳上凝结的露珠,在陈清衍的感知中蕴含着比普通露水精纯数倍的水灵之气。更远处山坡上,一片松树林显得格外青翠欲滴,松针上仿佛笼罩着一层若有若无的淡青色光晕,整片树林散发出的生命气息和木属性灵气,远超周围植被。
“强哥,最近山里…有啥新鲜事没?”陈清衍状似随意地问道,目光扫过那些异常的草木。
张强握着方向盘,闻言叹了口气:“新鲜事?邪乎事还差不多!就跟你爸说的似的,野物都疯了!前天王老五家放养的几只羊,一夜之间被啥东西拖走两只,地上就剩点毛和血,连骨头渣子都没剩!脚印看着像野猪,可啥野猪能凶成这样?”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带着一丝敬畏和困惑:“还有你张婶那株宝贝茶树,你是不知道,邪门得很!摘了叶子没两天,噌噌噌又长出来,比以前更绿更亮!摸着都烫手!村里几个老辈子说,怕不是沾了山神的灵气,快成精了!让别乱动呢。”
陈清衍心中了然,印证了之前的猜测。那变异茶树,果然是灵气复苏催生的灵植!而且,似乎还在持续吸收灵气,不断强化!这让他对茶园之行更加期待。
三轮车拐进一条更窄的土路,最终停在一座背靠青山的农家小院前。低矮的土坯院墙,爬着丝瓜藤的竹篱笆,熟悉的柴门吱呀作响。母亲李秀芹早已等在门口,看到儿子下车,眼圈微红,快步迎了上来。
“清衍!可算回来了!瘦了!城里工作累坏了吧?”李秀芹拉着儿子的手,上下打量,语气里满是心疼。
“妈,我没事,就是想家了。”陈清衍心中一暖,感受着母亲掌心的粗糙和温暖。他能清晰地感知到母亲身体里旺盛的生命力,但同时也“看”到了她常年劳作的腰腿处,几处细微的、因湿寒导致的经脉淤塞点,心里暗想找寻灵植的同时或许可以找些草药炼丹为母亲驱除病邪强健体魄。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陈建国低沉的声音响起。父亲从屋里走出来,依旧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夹克,背脊挺直,但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凝重。他手里习惯性地摩挲着那把保养得油光锃亮的老式猎枪,眼神锐利如鹰,警惕地扫视着屋后的莽莽山林。陈清衍目光一凝,在父亲身上,他感受到了一种常年与山林猛兽搏杀磨砺出的、近乎实质的煞气和坚韧意志,这意志甚至隐隐引动了周围稀薄的天地灵气,形成一层微弱的气场。更让他心惊的是,父亲体内几条主经脉的宽阔和坚韧程度,远超普通壮年人,虽然毫无灵气流转,但底子打得极好!这或许就是父亲能在灵气初苏的山野中敏锐感知异常的原因。
简单安顿后,陈清衍迫不及待地提出想去看看张婶家那株“怪茶树”。李秀芹有些犹豫:“清衍,那茶树是有点邪乎,你张婶都不敢多摘了……”
“妈,没事,我就看看,长长见识。”陈清衍笑着安抚。
拗不过儿子,李秀芹便带着他,沿着屋后一条长满青苔的石板小径,向半山腰走去。越靠近张婶家的茶园,空气中那股“清灵之气”便越发浓郁活跃!还夹杂着一股奇特的、令人精神振奋的草木异香!这香气不同于普通茶香,带着一种沁人心脾的纯净感。
茶园不大,就在一片背风向阳的山坡上。陈清衍的目光瞬间就被茶园边缘一株茶树牢牢吸引!它比周围的茶树高出近一倍,主干虬结,树皮呈现出一种温润的玉石质感。叶片更是惊人,厚实饱满,通体翠绿欲滴,边缘镶嵌着一圈极其细微、却清晰可见的金色纹路!叶片表面,甚至在正午的阳光下,都凝结着细密如珍珠的露珠,每一颗露珠在陈清衍的感知中,都蕴含着精纯的草木灵气和水灵之气!
这株茶树周身笼罩着一层淡得几乎看不见、却真实存在的青绿色光晕。它像一个无形的漩涡,贪婪地吸纳着周围山林间散逸的稀薄灵气,又将更精纯的草木灵气散发出来,滋养着附近的几株普通茶树,使其也显得格外青翠。
“灵植!绝对是入了品阶的灵植!”陈清衍心中狂跳,强压下激动。这株变异茶树的品级,远超他带来的那些茶叶!若能以此为主药,再辅以山中可能存在的其他灵草,炼制引气丹的成功率将大增!
就在他凝神观察,试图用道箓中极其粗浅的“望气”法门感应茶树根系是否连接着灵穴时,异变陡生!
“嗷吼——!!”
一声狂暴、凶戾、震得山林树叶簌簌作响的兽吼,如同炸雷般从茶园下方的密林深处传来!紧接着,是树木被蛮力撞断的“咔嚓”声和沉重的奔跑声!一股浓烈的、混合着血腥、暴虐和土腥味的凶煞气息,如同实质的狂风,瞬间冲散了茶园的草木清香,扑面而来!
“不好!是那东西!”李秀芹吓得脸色煞白,腿一软,差点坐倒在地。
陈清衍瞳孔骤缩,一步上前将母亲护在身后,全身肌肉瞬间绷紧,丹田内那缕气溪加速流转,五感提升到极限!他的目光穿透稀疏的茶树,死死锁定下方密林冲出的恐怖身影!
那是一头野猪!但它的体型大得超乎常理,壮硕如小牛犊!浑身覆盖着钢针般粗硬、沾满泥浆和暗红色血痂的黑鬃。最骇人的是它的头颅,两根弯曲的獠牙如同两把染血的短匕,闪烁着森然寒光!一双赤红色的眼睛充满了疯狂和暴虐,死死盯着茶园的方向,更准确地说,是盯着那株散发着诱人灵气的变异茶树!涎水从它巨大的口吻中滴落,腐蚀着地上的草叶,发出“嗤嗤”的轻响。它周身萦绕着一层淡淡的、带着土黄色腥气的妖力波动!
这绝非普通野兽!这是被灵气侵染、初步妖化、踏入妖修门槛的——妖猪!虽然只是最低等的“精怪”级别但也应该有启灵境巅峰的实力,但其蛮力和凶性,足以轻易撕裂虎豹!
“妈!快跑!回屋!”陈清衍低吼,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锋锐!他一把将吓懵的母亲推向回家的方向,自己则猛地转身,面对那如同坦克般冲撞而来的恐怖妖物!筑元带来的力量感在体内奔涌,但面对这嗜血的妖化野兽,他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了生死危机!第一场实战,竟来得如此突然!
妖猪的冲锋带起恶风,沉重的蹄爪踏碎地面,碗口粗的小树被它轻易撞断,势不可挡!它赤红的眼中只有那株散发着诱人灵气的茶树,挡在路上的陈清衍,在它眼中不过是一块碍事的绊脚石!
腥风扑面!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陈清衍全身汗毛倒竖,心脏狂跳,但筑元带来的精神清明和道箓赋予的坚韧意志,让他强行压下了恐惧。来不及思考!身体在本能和《基础引气诀》的微弱加持下,做出了反应!
他右脚猛地蹬地,身体如同被压缩的弹簧,向左侧斜后方暴退!动作迅捷远超常人,带起一道残影!这是筑元期对肉身最直接的强化——爆发力!
轰!
妖猪庞大的身躯带着万钧之势,擦着陈清衍的衣角狠狠撞在他刚才站立的位置!一块半人高的山石被獠牙挑飞,轰然碎裂!碎石四溅,打在陈清衍身上隐隐作痛。
好险!陈清衍惊出一身冷汗。妖猪的力量和速度远超预估!
一击不中,妖猪更加暴怒!它猛地甩头,粗壮的后蹄刨地,溅起大片泥土,赤红的眼睛死死锁定了陈清衍,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充满杀意的咆哮。它放弃了茶树,显然将这个敢于挑衅它、还躲开了攻击的“小东西”当成了首要目标!
“清衍!小心啊!”远处传来母亲带着哭腔的惊呼!”
此时陈建国闻声端着猎枪冲了过来,但他离得尚远,而且妖猪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陈清衍吸引。
妖猪再次发动冲锋!这一次,它学乖了,没有直线猛冲,而是微微侧身,巨大的獠牙如同两柄开山巨斧,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横扫而来!范围更大,更难躲避!
避无可避!
陈清衍眼神一厉,生死关头,所有的杂念瞬间被摒弃!丹田内那缕气溪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全身力量瞬间凝聚于双臂!他低吼一声,不退反进,迎着横扫而来的獠牙,双拳紧握,调动起筑元期打熬出的全部筋骨之力,狠狠砸向獠牙的侧面!这是硬碰硬!他要试试这妖化之躯的极限!
砰!咔嚓!
沉闷的撞击声和骨骼碎裂声几乎同时响起!
陈清衍只感觉双臂剧震,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传来,整个人如同被卡车撞中,双脚离地,向后倒飞出去!喉头一甜,一丝鲜血从嘴角溢出。双臂传来钻心的疼痛,骨头显然受了挫伤!妖猪的蛮力,恐怖如斯!
而那妖猪也不好受!獠牙被蕴含筑元之力的双拳砸中侧面,巨大的冲击力让它庞大的头颅猛地一歪,冲锋的势头被打断,发出一声痛楚的嘶吼!獠牙根部渗出了暗红色的血液!
“清衍!”陈建国目眦欲裂,终于冲到有效射程,毫不犹豫地举枪瞄准!
砰!砰!砰!
老猎枪沉闷的怒吼在山间回荡!三颗灼热的铅弹撕裂空气,狠狠打在妖猪厚实的肩胛和脖颈鬃毛最厚处!
噗噗噗!铅弹入肉的声音响起,却如同打在坚韧的老牛皮上,只嵌入不深!妖猪吃痛,发出更加暴怒的狂吼,赤红的眼睛转向了持枪的陈建国!那点皮外伤,反而彻底激怒了它!
糟了!陈清衍心中大急。父亲有危险!这妖猪的防御,连猎枪都难以重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孽畜!安敢伤人!”
一声清越冷冽、如同金铁交鸣的断喝,陡然从更高处的山林间传来!
声音未落,一道刺目的、带着无匹锋锐气息的白色流光,如同撕裂夜幕的闪电,以超越视觉捕捉的速度,自天际破空而至!
嗤——!
白光精准无比地从妖猪张开的巨口射入,后颈透出!带起一蓬滚烫的妖血!
那狂暴不可一世的妖猪,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赤红的眼中疯狂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惊恐和茫然。它庞大的身躯摇晃了一下,推金山倒玉柱般轰然砸倒在地,激起漫天尘土。腥臭的妖血汩汩涌出,迅速染红了身下的土地。
白光在空中一个轻盈的回旋,显露出本体——竟是一柄长约三尺、通体莹白如雪、剑身流淌着清冷月华般光晕的飞剑!剑尖滴血不沾,悬停在半空,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意和斩断一切的锋锐!
陈清衍捂着剧痛的手臂,强撑着站起,瞳孔因震惊而急剧收缩!飞剑!剑气外放!这至少是明气境三重、化气为罡的修士才能施展的手段!是谁?
飞剑悬停片刻,仿佛在确认妖猪已死。随即,剑光一转,化作一道白色惊鸿,倏然没入上方山林之中,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片死寂的茶园,浓烈的血腥味,惊魂未定的陈建国夫妇,以及望着飞剑消失方向、心中掀起惊涛骇浪的陈清衍。
山林深处,一个身着月白色劲装、身姿挺拔如孤峰的身影,立于树梢,目光冷漠地扫了一眼下方倒毙的妖猪和狼狈的陈清衍一家,低声自语:“凡俗之地,竟有妖物滋生?还有此人……”他的目光在陈清衍身上停留了一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眉头微不可查地一蹙,随即身形一晃,如同融入月光般消失不见。
陈建国拄着猎枪,喘着粗气,走到妖猪尸体旁,用枪管捅了捅那坚逾金铁的鬃毛和巨大的獠牙,又看了看地上被剑气贯穿的恐怖伤口,脸上满是后怕和难以置信的震撼。他抬头望向飞剑消失的山林深处,又看了看嘴角带血、眼神却异常沉静锐利的儿子,声音干涩而沙哑:
“清衍……这山,怕是真的……要不太平了。山神……发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