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轴转动的锈响还未散尽，林渊的靴底已踏上暗红色的地毯。那触感绝非织物所有，更像按压在活物的皮肤上，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他低头时，代码视界突然自动触发——地毯的纤维间流淌着淡紫色代码，组成重复的字符串：「恐惧・浓缩・循环」。

“别盯着地面看。”苏璃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她的思维投影比现实中略透明，指尖悬在距墙壁三厘米处，刻意避开那些由意识碎片凝结的店铺招牌。林渊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左侧第一家店铺的招牌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形，流动的代码从「遗忘当铺」重组为「昨日偿还处」，最后定格成「记忆回收站」。

“这里的一切都在实时刷新。”苏璃的投影忽然闪烁了一下，像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思维投影是唯一安全的交流方式，一旦物理接触——”

她的话被一声短促的惨叫截断。斜对面的巷口，两个穿着同样校服的觉醒者正争夺一枚蓝色记忆碎片，指尖相触的瞬间，两人的投影像被投入水中的墨滴般迅速晕开。林渊眼睁睁看着他们的身体化作无数菱形晶体，碎片中涌出孩童的笑声，而那些晶体落地时，已变成刻着代码的记忆结晶。

“他们会成为黑市的一部分。”苏璃的声音冷得像青铜令牌，“三天后，这些晶体会被‘清洁工’收走，作为新店铺的建材。”

林渊注意到她的投影边缘泛起涟漪——这是情绪波动的特征。代码视界扫过她的手腕，发现那枚星芒徽章正在发烫，背面的微型代码「契约行第 37号客户」正与巷尾某处产生共振。

“先去看看交易市场。”苏璃突然转身，刻意将左肩朝向巷右侧，那里有个被浓雾半掩的巷口，招牌上的代码紊乱得像乱码。林渊的代码视界穿透迷雾，清晰看见「契约行」三个扭曲的字。

他们沿着记忆巷前行时，两侧的店铺渐次展开奇异的交易图景。

「遗忘当铺」的橱窗里，悬浮着半透明的记忆胶囊。林渊在其中一枚看到陆明祖父的影像——那位穿中山装的老者正将星芒矩阵的设计图塞进墙缝，胶囊外壳标注着「1943・实验・残缺」。守铺人的思维投影是团灰雾，对驻足的交易者说：“用一段不想再记起的执念，换任何你想知道的过去。”

“陆明找了他祖父二十年。”林渊低声说，代码视界捕捉到胶囊内侧的隐藏代码：「记忆・篡改・权限 7」。

苏璃的投影猛地转向他：“别碰任何标着年份的记忆。1943年的碎片里，一半是幻界意志伪造的诱饵。”她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星芒徽章，“三年前有个觉醒者用自己的童年记忆换了陆明祖父的完整影像，结果被植入了错误认知，现在还困在‘数据乱流’副本里重复拆弹。”

前行三十步后，「情绪银行」的霓虹招牌刺痛了眼睛。这里的交易者最多，绿色的思维投影在门口排成长队。林渊看见一个穿战术服的男人将枚黑色碎片递给柜员，那碎片中翻滚着爆炸的火光——是丧尸围城副本的记忆。交易完成时，男人的投影突然暴涨，手中凭空多出把能量刀，但他的眼神却空洞如深渊。

“快乐记忆换基础物资，痛苦记忆换能力增幅。”苏璃的声音压得更低，“但情绪银行的利率是幻界最高的——每次使用换来的能力，都会抽走一段关联记忆。刚才那个人，三个月前还能背出全家人的生日。”

林渊的机械手表突然震动了一下。表盘内侧的星芒纹路闪过微光，指向队伍末尾的小女孩。那孩子的思维投影是半透明的，手里紧紧攥着枚蓝色碎片，碎片里飘出旋转木马的音乐。

“她在交易什么？”

“纯粹的快乐。”苏璃的投影泛起苦涩，“像她这样没经过副本试炼的觉醒者，只有这种最干净的情绪能换‘安全通行证’。但交易三次以上，就会变成没有自主意识的‘情绪傀儡’。”

说话间，小女孩已完成交易。她接过柜员递来的银色令牌，投影却淡了一圈，转身时哼起的童谣跑了调——她已经忘了旋转木马的旋律。

林渊的代码视界突然捕捉到异常。小女孩消失的巷口，墙面代码正在重组，浮现出一行转瞬即逝的字符：「商人・契约・漏洞」。

“刚才那行代码——”他刚要追问，苏璃却猛地拽住他的思维投影。这是进入黑市后她第一次主动接触，投影相触的地方迸出细碎的火花。

“别深究。”她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急促，“前面就是虚实当铺，商人在等我们。”

林渊顺着她的指引望去，巷路尽头的店铺确实挂着「虚实当铺」的招牌，但他的视线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右侧——那里的浓雾不知何时散去了些，露出「契约行」的青铜门环，门环上缠绕的藤蔓纹路，与陈野的纹身一模一样。

就在这时，两个交易者的对话碎片顺着风飘来。

“……商人给的契约千万别签完整版，上次有人用十年寿命换情报，结果被改成‘剩余寿命’……”

“听说他能变成任何人的模样？我叔叔说，他见过商人变成 1943年的实验员……”

林渊的代码视界突然锁定了说话者的思维投影。那两人的投影深处，各嵌着一枚绿色代码芯片，芯片上刻着与商人相同的符号。当他们说到“1943年”时，芯片突然发烫，两人的对话戛然而止，像被无形的手掐断了喉咙。

“他们被监视了。”苏璃的投影颜色更淡，“黑市的每个字都可能被记录。”

林渊没有接话。他的注意力全被机械手表吸引——表盘内侧的星芒纹路正在旋转，指向「契约行」的方向，而指针原本指向三点的位置，竟微微向后跳动了一秒。

“走了。”苏璃的手搭上他的肩膀，思维投影的触碰带着冰凉的电流。

林渊转身时，余光瞥见「契约行」的门开了条缝。门内飘出枚金色记忆碎片，碎片中闪过个扎羊角辫的女孩身影，与苏璃钱包里那张泛黄照片上的女孩，长得一模一样。

他的代码视界在那瞬间捕捉到碎片的标签：「苏瑶・存活概率 17%」。

当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虚实当铺的阴影中时，暗红色地毯突然剧烈起伏。刚才那两个被监视的交易者，正浑身抽搐地倒在地上，他们的思维投影化作青烟，被「契约行」门缝里伸出的藤蔓卷了进去。门环上的藤蔓纹路，又清晰了一分。

巷尾的雾霭中，一个模糊的身影正把玩着枚青铜令牌。他的袖口沾着灰色粉末，与镜像裂隙的守门人同款，而令牌背面，刻着行正在褪色的代码：「第 18个・候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