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继华上来就是老一套，先肯定他人的言论定调定性，然后才会开始自己的表演！

他再次装作“痛心疾首”的重重摇了摇头，然后用诚恳的目光扫视一遍全场，最后落在了程锐身上。

张继华语气陡转，不再充满严厉的敌意，而是用着“贴心”跟“关怀”的语气说道：“程锐同志啊！”

“组织培养出一个人才不容易，我们绝不能因为一时的“疑点”跟沟通不畅，就随便地冤枉一位锐意创新、技术精湛的好同志啊！”

跟着他伸手指向投影屏幕上还在继续滚动的系统日志码流，换上了一脸欣赏的表情赞赏地说道：“你这技术能力，简直是精益求精啊！”

“不仅用科技创新的技术高效地完成了组织上交代的任务，更筑牢了珍贵资料保密防线！夯实了数据档案的根基啊！”

“这才是真正的为部门着想，为咱们滨海省广播电视台负责啊！”

他在顿了顿后，又遗憾的长叹了一口气，然后便换上了一副“沉痛自省”的表情向着程锐道歉道：“程锐同志，在此我为之前的草率判断向你表示诚挚的歉意！”

张继华不愧为人事科的领导，一番惟妙惟肖的表演下来，就将老油条的本性跟官僚体系的话术展现的淋漓尽致。

仅用“疑点”跟“沟通不畅”两个词，便将他之前“泄密”的严肃指控给轻描淡化；然后再假惺惺的道歉一番，抢占道德高地。

一套操作下来，错也“认”了，歉也“道”了，你还想怎么办呢？

张继华的话音刚落，刘福安就紧随其后！

他慌忙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眼底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连忙从位子上站起身来接话道：“张科长说得在理啊！”

“程锐同志的技术证据确凿！事实胜于雄辩！我们应当尊重技术创新！尊重事实啊！”

刘福安眼睛一眯，装模作样地看了看投影上的内容后继续说道：“仅从这篇细节到毫秒的系统生成日志，以及之前郑主任提到过的不足千分之三的错误率，我们就能够看出！”

“程锐同志的这套自动化处理流程，不仅在档案工作的效率上远超常人，更有着极其精准的识别率！”

说着他转头环视了一圈会议室里的其他人，

“大伙儿可能不知道扫描文件的OCR识别精度错误在千分之三以下代表着什么。”

“我就这么说吧。”刘福安眉毛一挑，表情夸张地赞叹道，“咱们编辑部的常年要求的OCR识别的错误率是在百分之三以内！差距足足多出了十倍啊！”

“可见程锐同志的这套自动化处理流程的严谨性跟规范性上，都体现出了极高的专业水准跟前瞻视野！”

他转头看向了郑观棋，大言不惭地说道：“我非常赞同郑主任刚刚的那句话！”

“程锐同志的技术水平，完全是咱们台内数字化建设的标杆跟典范啊！值得大力推广！更值得我们所有人学习啊！”

跟着他语气一顿，故作痛心疾首的摇头，许久才叹了一口气，

“唉！我之前对“程序风险”、“数据主权”的担忧，现在看来，是我过分保守！是我的思想没有跟上技术发展的步伐啊！”

刘福安最后将目光看向了程锐，连连点头肯定地说道：“多亏了程锐同志用实际行动给我这样的老同志上了一课啊！”

他的表演同样精彩，先用几句虚伪的赞扬跟自我批评重新表明态度，然后再用自身保守的理由，就能将之前的“风险”指控全部一笔带过！简直是偷换概念的典范！

坐在最后的王奇主任更是不甘落后。

他强撑着已经虚软的身体坐直，皱起眉头努力绷起最后一丝残存的“纪检威严”说道：“我们纪检工作的核心原则就是实事求是！重证据！依法依规！”

但是他的声音却没有了之前的凌厉肃穆，反倒是有一种急于撇清干系的着急，

“程锐同志这份详实、可追溯的系统日志条目，就是最有利的证据！完全澄清了之前......呃......”

王奇虽然在表演，但说到这里还是羞愤得老脸一红，嘴巴也卡了壳。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刻意拔高音调来给自己增加底气，“完全澄清了之前一些基于片面信息产生的误会跟疑虑！”

跟着他眼神一凝！目光如刀般地盯向了面如死灰的李天成！字斟句酌地进行着致命切割：“至于李主任提出的“外包泄密”质疑！”

“现在看来，缺乏足够的事实依据支撑！其判断显然过于主观跟草率了！甚至失之偏颇！”

最后他转头看向程锐，换上了一副“赞赏”的口吻，脸上也挂起了和善赏识的笑容说道：

“程锐同志深夜加班，默默耕耘，用技术创新解决实际难题，这种实干精神跟卓越能力，不仅值得我们全台的同志学习，更证明了台党委人才选拔的正确性跟重要性！”

“这才是我们新时代的媒体行业需要的栋梁人才啊！”

他的夸赞慷慨激昂，绘声绘色，与先前那个拍案而起，厉声斥责的王主任截然不同，完全就是两副面孔。

王奇不仅表演得到位，更是推卸责任的高手！

一句话就将“泄密”的“刑事重罪”变成了“误会跟疑虑”，将责任全部推给了“片面信息”的来源！

三个人的表演配合的无比默契，如同事先排练过一样，抑扬顿挫、无缝衔接！

他们脸上的那副“痛定思痛”、“深刻反省”、“拨乱反正”、“慧眼识才”的表演，与先前狰狞扣帽子，严厉批评，恨不得将程锐打入十八层地狱的丑恶嘴脸形成了鲜明的反差！讽刺极了！

林薇看着张继华、刘福安、王奇三人那番无耻切割、颠倒黑白的表演，嘴角溢出一丝冰冷的笑意，那是被这极致虚伪气出的冷笑！

她感觉整个会议室里都在弥漫着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虚伪气息！

程锐的脸色依旧沉静如水，他仿佛早就洞察到了这幕闹剧的结局，但是真当这一幕发生在眼前的时候，一丝难以言喻的失望还是自心底油然而生。

这帮手握实权的领导，竟然能如此儿戏？！

他们口中冠冕堂皇的“程序”、“规矩”、“证据”、这些原本无比沉重的词汇，在他们自身的利益面前却脆弱得像纸糊的纱窗一般！稍有强风袭来，便会千疮百孔！

然后他们就又会迫不及待地重塑起另一番看起来“正义”的说辞。

是非曲直已经无关紧要，唯有自己头顶的乌纱帽与自身的安危，才是他们心中唯一真实的衡量天平！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立场转换之迅速，比舞台上的小丑更加荒诞可笑！

前一秒还在厉声斥责自己“严重泄密！”、“动摇根基”，后一秒却能立即高歌自己“锐意创新”、“防线牢筑”。

这哪里是严肃的公开例会？分明就是一场几个为求保命的小丑轮番表演滑稽的戏台！

他们甚至连一块遮羞的破布都懒得披上，就这么赤裸裸，不要脸地展示着权力的堕落与无耻！

程锐的心里突然感觉到一丝悲凉。

这仅仅是整个庞大官场腐朽肌理上的一个微小到几不可查的脓疮！

从李天成的打压构陷，到张继华等人的骑墙切割，再到纪检办王奇主任手里的那柄随时可能斩向无辜者的“纪检利剑”！

程锐不敢细想。

这潭浑浊的泥潭里，到底还沉浮着多少尸位素餐，蝇营狗苟的“李天成”？又游荡着多少见风使舵，毫无廉耻的“张继华”？

他们维护的从来不是公义与真相！而是他们手里那点可怜的权力跟那张“来之不易”的安稳温床！

投影屏幕上的冰冷代码仍在无情滚动，不知滚了多久还未滚尽，好像永远也滚不完！

上面的每一条精确到毫秒的系统日志，都在无声地撕碎着还未彻底散尽的谎言跟没有扫净的污蔑蛛网！

程锐突然指节攥紧，内心深处的伤疤忽然松动，那道熟悉的身影悄然浮现！

那个笑容里永远带着赤诚，眼睛里永远映照着信仰正义信念的挚友欧阳。

他曾是那样坚定地相信程序与规则的力量！相信公平与正义的曙光！相信凭借热血跟真相就能驱散阴霾！

如此纯粹的人，却被冰冷讽刺的现实给逼到了绝境！

就是像李天成这样尸位素餐，颠倒黑白的蛀虫！像张继华、刘福安、甚至王奇这种见风使舵，助纣为虐的伥鬼！

就是这帮害群之马！

在他们的推诿、打压、构陷之下！最终将一个满怀勇气与理想的灵魂，给无情地碾碎在了冰冷残酷的车轮下面！

程锐心中的失望突然散尽！取而代之的是满腔翻涌的愤怒烈焰！

他抬起眼睛扫过张继华那张虚伪沉痛的脸，扫过刘福安那张劫后余生，带着庆幸的脸！最后定格在王奇那张急于撇清而铁青的脸上！

清算！

程锐要将这几个蛀虫全部清算！

不！不只是这几个跳梁小丑！他要清算的，是潜藏在权力角落的每一颗老鼠屎！

是他们构建的视规则与真相如无物，视公平与正义如儿戏的荒唐逻辑！是令真理蒙冤、让理想蒙尘的整个腐朽体系！

程锐转眼看向李天成。

李天成现在大势已去，落败成了必然的事实！

但这仅仅只是开始！

程锐马上要将《问政滨海》给推上台面，并以这档节目为利刃，一层层的剥开官场肌理上的那一块块脓疮！将躲藏在里面的一颗颗老鼠屎全部暴露在阳光下！

就如同今天的例会一样！

他写的脚本会记录所有，系统日志会证明一切；他的理想，也将形成燎原之火，烧尽笼罩在官场上的那一处处沉重的雾霾！

李天成现在成了所有人的焦点，成了这场风暴的中心；他脸上的涨红如同潮水般急速褪去，只剩下了死人一般的惨白！

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鬓角处疯狂渗出，顺着他那张已经扭曲的油腻肥脸滑落，浸湿了他衬衫领口，身上的冷汗也浸透了整个后背。

李天成现在是极度震惊，无法理解；愤怒，甚至是疯狂！

他眼睛已经失神，里面的瞳孔也几欲溃散！双手在愤怒的影响下下意识的攥紧，额头上青筋暴起，浑身的肥肉也在跟着颤抖！

他原本就被程锐摆出来的证据给了当头一棒！却没想到张继华的反转，刘福安的偷换概念，甚至是王奇的主动切割，又给了狠狠地来了三刀！彻底地捅穿了他摇摇欲坠的最后心理防线！

李天成的眼睛瞪得死死的，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从嘴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抽气声，像是要背过气去了。

“你，你们！”他颤颤巍巍地提起粗肥的手指，指了指投影屏幕上的系统日志，又指了指已经坐下，原本跟他是“并肩作战”的张继华三人！

他彻底破防，像是野兽一样撕扯着嗓子发出沙哑刺耳的咆哮声！

“你们他妈的合伙整我？！”

“这堆破烂玩意儿，谁他妈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它！它凭什么就能代表一切？！谁他妈知道那些鬼画符的东西是不是伪造的？”

李天成的咆哮声在死寂的会议室里回荡，绝望且滑稽。

他发出的不再是指控，而是丧家之犬濒死前的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