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顿时聚焦到了程锐身上。

张继华、刘福安，王奇三人对视了一眼，带着一丝好奇的态度同意了林薇的提议，郑观棋则是早有期待，眼神里的期待再也藏不住。

听了林薇的话，加上他本身对于“制度”跟“程序”的执着，让他发自内心地对这份引发了剧烈风暴的策划方案感到了强烈的好奇！

里面究竟是有什么样的内容，能让一个李天成一个在官场里摸爬滚打了十几年的老狐狸都如此失态，甚至是疯狂？

程锐没有多言，只是默默地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厚厚的《问政滨海》节目策划方案，然后重重地放在了几位领导面前的会议桌上。

霎时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低头看向了桌面上的那份方案！

当他们看到封面上用手写的四个方方正正，极其醒目的正楷大字“问政滨海”时，心里竟不知为何漏了半拍！

尤其是当他们看到下面的一行副标题时，心里更是猛地颤动起来！

“构建常态化阳光监督机制，以证据链撬动治理积弊！”

郑观棋心中剧震！

这短短的一句话透露出来的锐气跟力道，让他古井无波的内心瞬间激动起来！

这绝非普通的节目构想，而是直指权力运行核心的手术刀设计！

郑观棋干瘦的手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猛地翻开了封面！

但是他没有急于看内容，而是先快速扫视了目录结构、数据支撑的附录、风险评估的章节标题……严谨！规范！远超一般策划案的完备性！

特别是“证据链全流程收集保全”、“常态化监督风险评估矩阵”等章节标题，让他这个老技术沉寂已久的血液都隐隐沸腾起来！

郑观棋从老技术骨干的角度去看，发现程锐的这套方案不仅程序设计严谨，操作过程流畅，逻辑上更是完美实现了闭环！

尤其是当他看到以“收集充足的证据在阳光下冲破官僚制度桎梏！”这个目录标题的时候，眼里更是亮起了光芒！

“可行性极高！”郑观棋毫不吝啬地出声赞扬，“这才是真正的创新方案！”

张继华作为人事科的老油条，他第一眼并没有注意到郑观棋快速翻过的部分，而是通过几处停顿的页面辨认出了一些简短的“核心立意”。

尤其是郑观棋重点阅读的几个部分，“聚焦民生痛点”、“让市局领导直面镜头”、“让领导接受主持人以及群众的质询”、“推动问题解决”、“让权力在阳光下运行”。

当这些字眼闯进他的眼帘的时候，他竟不由自主的浑身一颤，眼神都像是看到了尖锐的锋芒赶紧收回了目光，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心底更是砰砰的加速跳动起来！

张继华伸手悄悄抹去了额头上渗出的冷汗，他的心里无比震惊！

他终于明白李天成为何会如此癫狂了！

程锐的这份节目策划方案，不是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是一柄悬在无数人头顶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是能掀翻无数官椅的惊天巨雷！

这是要用探照灯直射那些几十年都藏在淤泥深处的角落！等于是在整个滨海市的官场金字塔底下埋炸药，到时候引爆的那些连锁反应谁能控制？

他们滨海省广播电视台能顶得住那些滔天巨浪？

“荒谬！实在是太荒谬了！”

先前李天成的恐惧，张继华现在已经感觉他能够感同身受了！

并不是说明他还有心帮李天成说话，而是他发自内心的求生生存本能！

张继华借着推眼镜的功夫偷偷瞄了程锐一眼，他的眼神里再没了先前的那种轻视之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忌惮，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恐惧......

刘福安的关注点则在于方案中关于“程序正义”的详尽设计和贯穿始终的“合规性说明”所吸引，他一向关注方案能否切实落地的可能性。

但凡有一项不合规的地方，都会对落地形成极大的阻碍！要是这样的地方多了，几乎不用想着能正式推上台面了。

但是他惊奇地发现，方案里从选题申报流程、嘉宾邀请规则、现场提问筛选机制、到后期播出审核的每一个环节，都严谨地嵌套着台规甚至更上级条文，逻辑严密得如同一座冰冷的钢铁堡垒！

刘福安不由得惊讶地长大了嘴巴，这份方案不仅在内容上大胆，在程序上更是做到了无懈可击！

但是！

这份完美的程序设计，却并没有让他感到安心！反而像是一桶冰水浇在了他的脊梁上！

“简，简直是疯子！”刘福安的心中突然掀起惊涛骇浪！

操作如此复杂，环环紧扣“合规”，意味着其中的任何一个环节出问题都可能会被无限放大！被无限追责！

任何一点风吹草动，整个流程链上的所有人都可能会被卷入风暴！

这份看上去完全合乎程序，逻辑严丝合缝的方案设计，在他看来根本就不稳妥！更像是一枚设计精密的导弹！

刘福安的心里突然回响起了之前李天成声嘶力竭喊出的那声“炸药桶”！

此刻他的心里竟然荒谬地产生了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共鸣！

“这方案触碰不得！”

这是刘福安此时心里的唯一的念头！

王奇更是愣在了一旁！他的心此时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给无情的捏住了，令他感觉到浑身一阵发自内心的寒冷！

他作为纪检干部，比张继华刘福安更能敏锐地嗅见这份方案里隐含着的巨大的政治风险！

“形成燎原之势威慑权力任性！”

这句代表着理想的术语，此时却像是一根淬毒的针扎进了他的眼睛里面，刺得他眼皮直跳！

“常态化监，监督......威，威慑权力......”

王奇心里都不敢将这句话给默念出来！

这分明是要在现有的监督体系之外，再硬生生地撕开一条血淋淋的通道啊！

其中蕴含的能量跟破坏性远远超出了任何一份单一社会案件！

李天成豁出身家性命的打压，甚至不惜栽赃陷害......王奇此时竟然也能诡异的理解一些了，理解了李天成那份疯狂的恐惧根源......

眼前的这份方案，一旦真成了燎原之火，到时候烧死的何止是一个李天成？！

所有在灰色地带里面行走、包括那些习惯了明哲保身不作为的人，都有可能成为其中的燃料！

王奇也忍不住转头瞄了一眼程锐平静的侧脸，一股冰冷的寒意从他的脚底直冲脑门！

程锐哪里是什么锐意创新的年轻人？

他分明就是一只初出茅庐，不知深浅，甚至随时可能要拉着所有人一起同归于尽的......疯虎！

王奇都不敢再去伸手触碰桌上的那份方案。

对于他来说，这就是个祸害！

谁碰谁死！

会议室里突然沉寂下来，只剩下了郑观棋独自一人翻阅纸张的“沙沙”声，张继华三人在看了几页内容后都默契地选择了收回目光，不敢再继续阅读。

三人不由自主地对视上了眼神，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那份含义，彼此心照不宣。

他们再次低头看了一眼桌上的那份《问政滨海》节目策划方案，又看了一眼在认真翻阅的郑观棋，还有一旁站着的程锐跟林薇！

他们能够看到程锐跟林薇脸上的那份期待，那份自豪，还有那份信心！

三人的心里突然同事产生了一丝恐惧的念头！

李天成的溃败并不是结束，它只是一个开始！

就冲程锐的这股冲劲，以及郑观棋跟林薇的这份支持，他手里的这份《问政滨海》绝不会轻易被再次的压下！

他要掀起的惊涛骇浪，才刚刚展现出它的冰山一角而已！

张继华三人不再跟郑观棋抢着阅读，美其名曰的让他先看，然后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尴尬的坐下，在椅子上着急的等待着郑观棋看完方案，难受的如坐针毡！

不知过了多久。

郑观棋才勉强将整份方案给粗略的看了一遍。

“程锐同志！”他扶了扶脸上的沉重的镜片，声音里带着一种什时候的凝重说道，“别的我不太懂！”

“但是你这方案里的技术内核和应用逻辑，尤其是具体行动流程的每一个环节设计，不仅完美的合乎规则，还爆发出了规则内最强大的能量！”

“从我的专业角度来看，这份方案相当的具有突破性跟实操价值！”

“但是！”他眼神里的光突然黯淡不少，话锋一转的说道，“一份节目策划方案的落地，涉及跨部门协调以及高层决策，并非我一个总编室副主任所能敲定的......”

他虽然打心眼里欣赏程锐的这份方案，也有心助他一臂之力；但他也不能打破既定的规则。

郑观棋这句话才刚说完，张继华就眉头一挑，迫不及待地起身接话道：“是啊小程同志！”

“郑主任这句话说到点子上了！你这方案的立意确实新锐！确实高远！说明你这小子胆识过人啊！年轻人能有这样的闯劲，着实难得！”

他再次发挥了老油条的本质，先随大众客套一番，然后再表达自己的观点。

“不过嘛......”他突然双手一摊，转移话题说道，“创意孵化、频道定位、资源调配、这些都是别的部门的工作范围，我们人事科只管“人”的事儿，节目上的审批流程，我实在是有心无力，插不上手啊！”

潜台词就是，这件事千万别跟他扯上关系，他惹不起。

刘福安顺势起身接话，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一些：“程序上讲，任何节目提案，必须有节目立项部门，也就是你所在的节目研发部，发起正式的签报流程，经部门负责人初审签署意见后，才能进入台编委审议环节。”

“程锐同志。”他故作遗憾的说道，“你所在的节目研发部负责人是李天成同志，他......呃，刚刚暂停履职。”

说到这里他刻意一顿，仿佛在强调着一个无法逾越的障碍，“他暂时无法初审签署意见，这是流程的初始环节，虽然目前确实存在客观障碍；但是我也无法越俎代庖，代由启动节目立项程序。”

刘福安的意思更明显，表示程锐提交方案的流程第一步就被卡死了，还是他刚刚亲手造成的......

“咳咳！”王奇清了清嗓子，带着纪检干部特有的疏离感开口了：

“虽然我很欣赏你的这份方案，但是我们纪检办只负责监督执纪，确保流程合规，干部清廉，至于节目内容的审批和推进......”

他抬起头看向程锐，故作遗憾的说道：“不属于我们部门的职责，我们不宜，也不能敢于其他部门的业务决策。”

“李天成的问题现在正在调查，但是在调查期间，你们节目研发部的日常职能......确实处于真空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