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夏!
一个北方小村外,缓缓走来一道身影。
来人名叫宋彦辉,年仅二十三岁,正是一个青年生命力最蓬勃的年纪。
宋彦辉刚从省城的工农兵大学毕业,按照“社来社去”的政策,辗转三天火车、汽车外加两条腿走路,回到了生他养他的龙岗村!
他身材挺拔,约有一米八左右,个头在这个年代的城市都算是出挑的,更别说农村。
除了身材,宋彦辉的面容也是十分俊朗,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脸型轮廓分明,下颌线清晰利落。鼻梁高挺,嘴唇厚度适中,此刻或许因为心潮澎湃而微微抿着。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眼窝微深,眼眸黑亮,更添了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沉郁和锐利。
他的头发是浓密的黑色,理着这个时代最常见的短寸,更凸显出五官的硬朗和精神。
宋彦辉身上穿着一套典型的“人民装”,上衣是四口袋的立领款式,裤子是直筒的。衣裳是蓝色的卡其布面料,熨烫得也算平整。上衣口袋里,别着一支钢笔,这是知识分子的象征。
他身边放着一个军绿色的帆布旅行包,包身鼓鼓囊囊,边角磨损,印着“工农兵大学生留念”的字样依稀可辨。
他的骨架匀称,肩背宽阔,透着一股内敛的韧劲。虽然经过三天颠簸赶路,眉宇间带着明显的疲惫,但那份属于年轻人的挺拔姿态依旧清晰可见。
宋彦辉走到村头,却突然止步。
龙岗村,他真的回来了!回到了这个他人生的分水岭,一切遗憾和错误的起点!
前世的一幕幕,如同电影画面一般,在眼前飞速闪过。
毕业归乡,心高气傲,对这片贫瘠的土地满心嫌弃。被老书记宋建军硬按着当了村干部,却敷衍了事,整天琢磨着怎么调回城里享福。
后来机缘巧合承包了村办砖瓦厂,不懂管理,任人唯亲,短短半年就把厂子搞得乌烟瘴气,欠下一屁股烂账后,他竟在一个雨夜卷了厂里仅剩的一点流动资金,狼狈逃离……
他后来是发了财,成了别人眼中的“宋总”,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每一个夜深人静,龙岗村乡亲们那一张张失望、愤怒、最终归于麻木的脸,就像针一样,刺在他的良心上。
他捐钱修路建学校,却从不敢亲自回来看一眼。
无颜见江东父老!
这痛,纠缠了他一生!
而现在,老天爷竟然真的给了他一次重来的机会!
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视线瞬间模糊。他死死咬着牙,才没让喉咙里的哽咽冲出口。
龙岗村,我宋彦辉,回来了!这一次,我绝不逃离!我要把欠你们的,百倍千倍地还回来!我要让这片土地,让这里的父老乡亲,都过上好日子!
他深吸一口气,用力抹去眼角溢出的湿热,背起沉重的帆布包,迈开步子,重新踏上了这条既熟悉又陌生的村路。
土坷垃硌着脚心,却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
村子比他记忆中还要破败。
低矮的土坯房连绵一片,墙皮大块剥落,露出里面参差不齐的麦草。几条皮毛斑秃的土狗有气无力地趴在墙角,听见脚步声,也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
偶尔有村民扛着农具走过,脸上是长期劳作留下的疲惫和掩不住的愁苦。看到他这个穿着“干部装”的生面孔,投来的目光带着几分好奇,但更多的是麻木。
宋彦辉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也更坚定了。
改变,必须改变这一切!
如果他重生了还让乡亲过苦日子,他不是白重生了!
循着记忆,宋彦辉朝着老书记的办公室走去。
村委办公室就在村子中央,是几间比普通民房稍好些的砖瓦房,但墙根处也长满了杂草,木格窗户上没有玻璃,只是用报纸简单糊了下。
他刚走到院门口,一个身影就风风火火地从里面冲了出来,差点跟他撞个满怀。
“哎呀!彦辉?!真是你小子回来了!”
来人五十多岁年纪,身材干瘦,皮肤黝黑,额头上刻着深深的皱纹,但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此刻正惊喜地瞪得老大。
老人正是龙岗村的村支书,宋建军。
按辈分,宋彦辉得叫他一声三叔嘞。
“三叔……”宋彦辉眼眶泛红,喉头也有些发紧。
前世最后见到老书记,他老人家已经躺在病床上。即使在弥留之际他还念叨着村里人的生计,而自己却只敢在病房外张望,连面都没敢露。
丢人啊!
“好!好!回来得好啊!”宋建军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悦,“咱村好不容易飞出你个金凤凰,这学成了回来,正好给村里添个膀臂!大学生,有知识,有见识,肯定能带领咱们村过上富裕日子!”
老书记的热情像一团火,灼烧着宋彦辉愧疚的心。
他张了张嘴,窝在心里的那句“对不起”几乎要脱口而出,最终却化作了更坚定的承诺:“三叔,我回来了,就不走了。一定好好干,给咱村出力!”
“好!有志气!”宋建军重重拍着他的肩膀,开心地笑道。
只是他脸上的喜色只持续了一瞬,就被浓浓的焦虑所取代。
“进来说话。”
宋建军环顾左右,压低声音,几乎是拖着宋彦辉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光线昏暗,墙上挂着老人家的画像,还贴着“为人民服务”的口号标语。
除此之外,里面的陈设也是简陋无比,偌大的办公室,只有一张破旧的办公桌上,和几张凳子。
“彦辉啊,你回来得真是时候!”宋建军关上门,脸上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声音带着沙哑和急切,“三叔正愁得没法子呢!咱村那个砖瓦厂,你晓得吧?现在可是遇上大难关了,眼看着……眼看着就要转不动,要垮掉了!”
宋彦辉心里“咯噔”一下。
砖瓦厂!
果然,还是它!
前世,就是这个砖瓦厂,改变了他的人生。
他记得清楚,砖瓦厂是村里举债开办的,投了不少钱。
可此时砖瓦厂因为烧窑技术不过关,投产后出的砖次品率极高,又找不到销路,已是岌岌可危。
要知道村里三百多户人家,多少壮劳力指着厂里那点工分和补贴过日子,厂子一倒,后果不堪设想。
“三叔,这是咋……咋回事?”宋彦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尽管心脏已经在胸腔里狂跳。
“唉!别提了!”宋建军猛地一跺脚,掏出烟袋锅子,手都有些抖,“烧出来的砖,十块里头有三四块是裂的、变形的,根本卖不出去!堆在窑口跟小山似的。原先谈好的公社供销社都不要了!厂里欠着信用社一屁股债,这个月的工分钱都快发不出来了!三百多号人等着吃饭呐!”
老书记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音:“几个老师傅捣鼓了多久,也找不出毛病在哪。再这么下去,最多……最多撑不过一个月!”
一个月……和前世的时间分毫不差!
宋彦辉沉默着。前世,他就是在老书记同样的恳求下,半推半就地接手了这个烂摊子,然后……他闭上眼,仿佛又看到了那垮掉的砖瓦厂,听到了村民们的哭骂声。
但这一次,不一样了。
他不再是那个眼高手低、只会纸上谈书的毛头小子。
几十年的商海搏杀,失败成功的经验教训,尤其是对龙岗村未来资源的了解,都沉淀在他的脑海里。
砖瓦厂的技术难题,销路问题,在他眼中,已不再是死局。
他看着老书记那双因焦虑而布满血丝的眼睛,那里面是全村人的期望和信任。
宋彦辉缓缓抬起头,目光不再是刚回来时的激动与感伤,而是变得锐利、沉静,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他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三叔,你别急。砖瓦厂的事,我来想办法。”
宋建军一愣,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干脆,而且语气如此沉稳。他疑惑地看着宋彦辉,像是第一次真正打量这个刚刚归来的后生。
说实话,宋彦辉能回来帮他的帮忙,他很开心,可他也没想过宋彦辉真能解决什么问题。
毕竟砖厂的问题,就连村里请的老师傅都解决不了。
宋彦辉一个刚大学毕业的后生能解决?
他是不太信的。
但,万一呢?
想到这里,宋建军握着他的手,带着颤音询问:“彦辉,你真能想到办法?”
宋彦辉没有抽出手,反而握紧了老书记粗糙的手,点了点头,一字一句地说道:“三叔,我大概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很有可能是土质配比和窑火温度控制上出了叉子。我以前在学校图书馆,看过相关的技术资料。”
这当然是托词,他上的大学可没有相关知识。真正的原因是他前世发达后专门找人询问过,只是这个原因无法宣之于口。
但他必须给老书记信心,也给刚从学校毕业的自己插手此事,找个说得过去的由头。
“这厂子,垮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