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靠山王府,喧嚣被隔绝在高墙之外。
曾经门庭若市的王府,如今极为冷清。
几个在府中伺候了数十年的老仆,看见秦朗的身影,先是僵住,随即眼圈通红,无声地垂下头,用袖口擦拭着浑浊的老泪。
秦朗对着他们点头示意,算是打了招呼。
他随着爷爷秦临走进空旷的议事大厅,挥手屏退了左右。
大厅里,只剩下祖孙二人。
“爷爷,我要知道一切,是一切!”秦朗的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悲痛。
秦临惨笑道:“当年你率狼骑军失踪,一万魂灯尽灭,举国震动。戎狄趁机撕毁盟约,在我大武北境烧杀抢掠。”
“朝中无人敢应战,是你大哥,主动请缨,率十万秦家军北上。”秦临顿住,浑浊的老眼中迸射出骇人的厉色,“他一路势如破竹,将戎狄打得节节败退,兵锋直指王庭。”
“可就在决战前夜,布防图被泄露,戎狄趁夜攻入军营。”
“十万秦家军,几乎全军覆没。你大哥他……力战而亡,连尸骨都未能带回。”
秦朗安静地听着,攥紧的拳头,指节发出“咔吧”的脆响。
“布防图,军中绝密。”秦朗的声音冷得像是朔方的寒冰,“有资格接触的,能有几人?”
秦临痛苦地闭上眼:“除了你大哥身边的几位心腹,便只有兵部,和……宫里。”
答案,不言而喻。
秦朗没有再问,他怕自己会失控,现在就提枪冲进皇宫,将那龙椅上的人撕碎。
“二哥呢?”
“你二哥……”提起秦风,秦临的脸上更添了几分悲戚,“五年前,他奉命押送粮草前往南疆,刚出皇都,便遭遇三名大乾的王级强者伏击。”
“王府护卫全灭,你二哥他……神魂被人震碎,成了一个活死人。”
“那三名王者一击得手便立刻远遁,朝廷追查许久,最终的定论是,大乾强者潜入逞凶。”
“哈哈哈!”秦朗笑声凄厉,“大乾的王者若能轻易潜入皇都!那高高在上的狗皇帝还能稳坐龙椅?”
“大武!负我秦家!”
秦朗厉喝,一股腥甜涌上喉头,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功高震主,原来是真的。
皇帝,是真的容不下他秦家。
大哥的死,二哥的伤,十年前自己的被围杀,乃至更早的父母战死沙场,恐怕都与那位九五至尊,脱不了干系!
这是要将他们并肩王府,赶尽杀绝!
“爷爷。”秦朗的声音恢复了平静,那平静之下是即将喷发的火山:“我想先去看看二哥。”
秦临看着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点头。
……
秦风被安置在王府深处一间僻静的院落,院中翠竹成林,风过沙沙。
秦朗推开门,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药味扑面而来。
房间里,一个面色苍白的青年静静躺在床上,呼吸平稳,宛如沉睡。
“二哥……我来了,来晚了……”秦朗走近病榻,声音发颤。
“三儿……”秦临嗓音沙哑,这位曾执掌百万雄兵,杀到列国胆寒的老帅,此刻老泪纵横,身体颤抖得不成样子,“我求尽了天下名医……他们都说他油尽灯枯,神仙难救……让我们……准备后事。”
“神仙难救?”秦朗心中一紧,在病榻旁坐下,三根手指搭在秦风冰冷的手腕上。
屋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秦临紧张地看着他,不敢出声。
神魂破碎,筋脉丹田尽毁。
换做寻常医者,的确神仙难救。
但在那个小世界的万卷经文中,恰好记载着一种秘法,《凝神补天术》,正是修复神魂的无上法门。
秦朗收回手,心中已有了计较。
他没有立刻告诉爷爷,而是直接付诸行动。
秦朗盘膝坐在床边,双手结印,一股无形的气机将他与秦风笼罩。
“三儿,你这是……”秦临惊疑不定。
“我在为二哥梳理生机,减轻他的痛苦。”秦朗双目紧闭,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显然这秘术对他消耗极大。
一道道气流,自他指尖溢出,化作肉眼难见的金色丝线,小心翼翼地探入秦风破碎的神魂本源,开始进行最细微的修补与滋养。
这是秦朗体内残余的灵气,如今被他极限压榨了出来。
秦风苍白如纸的脸上,竟是泛起了一抹微弱的血色。
希望!
秦临激动得浑身发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就在这希望的火苗重新燃起的时刻,一道尖锐刺耳的声音,如一盆冰水,从院外猛地浇了下来。
“圣旨到——!”
一个面白无须的内侍太监,手捧明黄圣旨,在一队金甲禁军的簇拥下,昂首阔步闯了进来。
他眼神倨傲,目光在秦朗破烂的衣服上扫过,嘴角勾起毫不掩饰的轻蔑。
秦临的脸色刹那沉了下去,上前一步,挡在门口,声音冰冷:“天使驾到,有何要事?”
太监阴阳怪气地笑了笑,目光越过秦临,锁定在正闭目施法的秦朗身上:“咱家奉陛下口谕,来宣人的。”
他展开圣旨,高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左将军赵大人于金銮殿前状告并肩王府嫡孙秦朗,当街行凶,致其子赵括筋骨寸断!朕闻之震怒!特宣秦朗,即刻入宫觐见!不得有误!钦此——!”
“秦朗正在为他二哥疗伤,性命攸关,不得打扰!”秦临老眼中杀机迸射,属于老牌王者的恐怖气势轰然爆发,压得那几名金甲禁军都喘不过气。
那太监瞳孔微缩!
疗伤?
这怎么允许!
“王爷,陛下的旨意是要世子……立即觐见,您这是要……抗旨不成?”
就在这时。
“噗!”
一声闷响。
秦朗没有睁眼,甚至没有回头,只是反手抄起床边的茶杯,猛地甩了出去!
茶杯化作一道残影,结结实实地抽在了那太监的脸上!
瓷片四溅,一道血淋淋的口子从太监的额角一直裂到下巴,半张脸都肿了起来。
那太监捂着脸,发出了一声不似男人的尖叫,难以置信地看着秦朗。
整个院子,死一般寂静。
秦朗依旧闭着眼,维持着施法的姿势,声音从牙缝里挤了出来,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再敢犬吠半句,本世子让你死在当场!”
“现在滚出去,医治结束本世子自会前往!”
那太监被他话语中那股凝如实质的杀气吓得魂飞魄散,竟是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两步,一个字也不敢再说。
一刻钟后。
秦朗缓缓收功,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他站起身,转头看着满眼期盼的爷爷,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爷爷,二哥的伤,我能治。”
说完,他不再看秦临激动到无以复加的表情,整理了一下破烂的衣衫,大步走出房间,从那个依旧在发抖的太监手中,拿过那卷明黄的圣旨。
“秦朗,领旨。”
他的声音不大,却平静得可怕。
